柴家父子走上前去,只见此女生的端庄秀丽,长发披肩,于头顶简单扎了个发髻,脸上没有施粉化妆的痕迹,身上也无配饰,穿一身宽袖黑袍海青居士服,手上拿着一根宽尾竹笤帚,惊恐的看着二人。 柴玉故意睁大双眼,皱着眉头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女子大声喝道:“你乃何人,家住何处,又为何清晨从僧舍走出,莫不是此地僧人包养的花眷不成?快从实招来,不然拉你去见官。” 此女一听,低头轻声抽泣起来,浑身颤抖不止,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柴大忠一看儿子胡闹,忙出手制止,向柴玉使了个眼色,将他拉至身后,双掌合十躬身低头小声对女子说:“女檀越莫怕,我们乃是衙门公人,只因见你清晨从僧舍出来,不似寻常香客,故上前盘问,请如实回答即可,若有冤屈亦可向我二人道来,我二人必为你做主。” 女子听罢神情稍许平静了些,回了个佛礼轻声向二人回道:“启禀二位大人,我是本寺居士,在此已带发修行三年,我娘家姓朱,闺名一个梅字,三年前家住金陵城南漕运码头,后因家中发生变故,被丈夫抛弃无处可去,被本寺方丈好心收留,待至今日。因本寺之前没有尼姑,方丈便让我带发修行,师傅本已许我今年剃度,并赐法号惠音,不日即将举行剃度典礼,再说小女我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望二位大人明察。” “哦,漕运码头?”柴玉心想此处神佛果然灵验,刚烧过香就有新的线索不成,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不成此女是章普正妻不成?便正颜问道:“章普是你何人?” “乃是我夫君。” “那你可知章普近况?” “小女不知,我们恩断义绝已经三年,各无来往。” “那你听好了,章普已死,我正是查办此案的捕快,正欲寻你问话,不想此处遇到,这也算天意吧。”柴玉看着朱梅,一字一句的说。 只见朱梅眉头稍挑了一下,面无任何表情,轻声自喃道:“他迟早会有这一天。”然后看着柴玉说道:“启禀大人,小女被章普休弃已有三年,休书尚在我房中,我也不清楚他做的哪些勾当,也与我无关,不知大人要问我什么?”答完,朱梅的表情也变得冷峻坚毅起来。 “那刚才檀越为何要说他迟早会有这一天,莫不是暗指某些事?”“大人误会了,章普自从做了漕运总督后,为人更加嚣张跋扈,和朝中官员相互勾结,贪赃枉法,我曾作为其妻多次规劝,不想被他怨恨将我扫地出门,他坏事做尽,该有此报,故我唯有此叹也。” “看来檀越是深明大义之人,那章普在世时,曾和哪些官员来往?” “章溢、胡惟庸、潭王、晋王等皆有,后来他开始怨恨与我,朝中之事皆背我而行,我作为内眷也不能深问,近些年来他和谁来往我的确不知。” “那章普和章溢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梅听到此处,打了个激灵,想了想,慢慢说道:“章普原为陈友谅手下一水军小头目,名叫李福,在一次战斗中被陈友谅驱使进攻李文忠的帅船,李文忠因寡不敌众逃走,独留章溢和一些部众守船,李福攻入船舱内,擒住章溢原可杀之,但其一恨陈友谅平时赏罚不公,二见大势自觉其势必不久矣,为给自己找退路,外加章溢深明大义陈说利害,便率众归顺了章溢。章溢念其水上功夫了得,又见其聪慧灵活,便留用于身边。为掩其降将身份,对外宣称其为自己妻甥,后李福为了表示忠心,便改名章普,认章溢为义父,他俩就是这层关系。” “那我怎么觉得他俩并不齐心?” “这是后话了,章普自担任漕运总督以来,经手账目越来越多,权力也越来越大,那些达官贵人们便自动上门与其交结,而章溢因曾是其顶头上司,平日里对其说话都是呼来喝去,章普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和我抱怨过多次,觉得章溢就因为水战招降过他,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甚为不满。” “哦,原来如此,那我这里还有一事需要你确认。” “不知何事,大人但说无妨。” “章普是否患有头疾,且甚为严重?” “确是如此,章普因年轻时常年水战,降明后又跑船多年,四五年前称自己风涎入脑,平日发作起来头疼不已,看医吃药多年都不见好转。” “那你府上是否常有个道人上门为其针灸医治?” “确有此事,自从那道人来过施针后,章普常称好转很多,故每次一发作,便唤那道人前来医治。” “你可知那道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我只知那道人和章普原是旧友,在鄱阳湖水战时认识的,好像叫什么。。。叫什么铁冠道人吧,别的我就不清楚了,章普也从不和我说。” “什么?铁冠道人,你确定他叫这个名字么?”期间柴大忠不发一言,听柴玉和朱梅你一言我一语的呈述章普事宜,但当他听到铁冠道人几个字的时候,震惊不已,不自觉的插嘴和朱梅确认。 “是的,我常听章普唤他铁冠法师,我敢确定。” 听到此处,柴大忠将柴玉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吾儿,看来此次收获颇丰,为父觉得差不多了,那女子知道的事情应该都已交代,我们赶紧离去。” 柴玉听罢,回头对朱梅说:“檀越,今日便到此处吧,后续我们需要什么消息,再来找你,你去取来纸笔,我需将你今日所述之事尽数记下,呈于圣驾,不过你也放心,章普所作之事与你无关,更何况他已休妻三年,罪不致你,相信圣上定会秉公处理。” 朱梅取来纸笔后,柴玉找了个石桌快速将今日对话记录下来,让章妻看过无异议后画押,揣于怀内,和柴大忠迅速下山,向农庄赶去。 回到农舍,父子俩关起门,柴玉迫不及待的问柴大忠说:“父亲为何刚才一提到铁冠道人便要离去,难道你知道这个人?” 柴大忠答道:“我知道,还有玉儿,你可知陛下起兵前是何出身?” “儿曾听说陛下出身明教,难道这个铁冠也是明教之人么?。” “正是,陛下年轻时曾任明教江淮地方的香主,这个铁冠道人便是明教的五大散人。陛下起兵时曾多次借助明教势力,与教中高层亦是相熟,而这个铁冠道,当年便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鄱阳湖大战后,明教众人就销声匿迹了,不想此人还在世?” “那此人参与章普一案,莫非背后藏有圣意?” “应该如此,看来此事不能再拖,你我需尽快见驾,将这些日来的发现汇报与陛下,迟恐为生变。” “父亲为何如此说?你之前不还说需要确凿证据后方可面圣吗?” “如果章普之死确实是陛下的授意的话,那意味着陛下要对章溢下手了,你我需尽快和章溢脱离干系,不然必成此人的陪葬之鬼。” “父亲说的在理,那我们如何去见陛下?” “陛下晚上爱巡城,你我这几日晚上辛苦点,寻找陛下,发现后直接面圣。” “好,就按父亲的意思办。” 二人商量已定,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在农舍休憩,接下来几日都是昼伏夜出,晚上在金陵城寻找朱元璋的行踪,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五日后的夜晚,在南门城楼发现朱元璋踪迹。 柴家父子上前启禀御林校尉,说有要事需要见驾,通报后朱元璋宣觐见。 朱元璋见两人走到距离自己五丈外,翻身行三跪九叩之礼,便朗声问道:“下跪何人?” “臣柴玉、臣柴大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柴玉?柴大忠?。。。哦,你二人不是章溢衙门的捕快吗,今夜见朕,有何要事速速报来。” 于是由柴玉主讲,将近日发生的各项事宜(隐去念慈观和法隆寺)简要说与朱元璋听,并呈上章普之妻朱梅供词和阳炎头颅。 朱元璋听后,转身背对二人,手捻须髯沉思片刻后,忽又转身让二人近前说话。 “抬起头来”,柴玉听罢将头抬起,正和朱元璋打了个对眼,只见朱元璋双目如电,两道冷峻的目光将柴玉看的心中狂颤不已,但想到此主最会观人,不能被他小瞧,柴玉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将目光稳定下来。 “章溢手下果然没有废物,你二人既然都已经查到铁冠道人,那朕也就不隐瞒你们了,章普非铁冠所杀,而是朕让他去宣旨自裁的。” “什么,章普乃自杀?”柴玉此时震惊的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觉的又问了一遍。 “难道章普不该死吗?” 柴玉听后连忙下跪磕头道:“臣不敢,只是之前臣一直以为章普乃章溢或着别的朝中要员指使铁冠道人所杀,听陛下一言,臣甚为震惊,故而失态,臣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哼,你们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章溢这些年通过章普之手敛财,为太子做的那些事,朕哪件不知?章普只有死了,才能保住太子的体面,你们懂么?” “那章溢如何处理?”柴玉颤抖着问。 “见你二人今夜来见朕,看来已经想明白了,柴玉,朕还是那句话,朕颇为赏识你的才华,你可否为朕效力?” “能为陛下效力,乃臣几世修来的福气,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此时的柴玉再无顾虑,跪下后一磕到地,长跪不起,而柴大忠始终跪在后面,不言半句。 “你二人起身吧,至于章溢,既然他为太子尽忠了一辈子,那让他最后再为太子尽下忠心吧,不过此事需要你柴玉出力。” “陛下请吩咐,臣莫敢不从,” “之前你提到的晋王、潭王,给朕盯住,如不出朕的所料,漕运码头的账本必在此二位不孝子的一人手里,你查明后,将账本盗来,放到胡惟庸的书案上即可,御史台府今起你不用再去,专心为朕办事即可。” “臣遵旨。” “至于这次刺驾两贼,你已斩杀一人,功劳不小,朕暂且给你记着,另一人速速查明为何人指使报与朕知,限你一月内将另一贼的人头提来见我。如完成此事,朕对你会另有安排重用,切莫辜负朕的期望。” “臣定当为陛下效死命,以报陛下知遇之恩。”柴玉复又跪下谢恩,眼眶中已闪出晶莹的泪花。 “只要你们用心为朕做事,朕不会亏待你们的,下去吧。”朱元璋说罢抖袖而去,柴家父子待皇帝走后,起身下了南城楼,而此时二人亦复颤抖起来。 “父亲你冷么?” “有点,你呢?” “我也有点,感觉好冷。” 父子俩相视一笑,并排向家的方向走去。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