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柴玉和章福走入房中,见房内正中顶窗位置有一张海南黄花梨百子架床,幔帐轻垂,隐约见有一人影仰卧其中,家人奴仆皆不敢靠前。 柴玉看了眼章福,右眼睑斜挑了一下,示意其上前掀帘查看。章福见状,吓得连连摆手倒退,额头冷汗直流。柴玉冷哼了一声,喃喃了一句废物。清了清嗓子,转头高声对章福说:“还不快派人告知御史大人,并唤城中仵作前来。”章福如遇大赦,兴泱泱的扭头夺门而出,走时不忘招呼房内下人,众人皆三步并成两步的跑远了。 见没有外人相扰,柴玉便慢慢踱步上前,走至床前,掀开帐帘。 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壮汉,年龄看似不到四十,身材魁梧健硕,脸上因终年跑船运漕,皮肤显得极为粗糙,脸部闪烁着黑紫色,可见为多年烈日暴晒所致,面容安详,瞧不出任何奇怪之处。见其入被中未脱官服,衣服满是泥尘也不管不顾,可见其生前必是粗鄙俗陋之人。 观察至此,柴玉习惯性探出右手食指,伸向死者鼻前探感气息,果然气息全无。柴玉收回食指,勾弯了几下,又伸直中指,以两指捏住章普的脖颈及手腕处,均无脉络跳动,后翻开其双目眼皮,瞳孔皆已散去。 “人已经死透了”柴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尝试给章普脱衣,发现关节处已开始僵直,裸露皮肤处尚未显出尸斑,预测死亡时间大致在一至两个时辰之间。 因尸体目前无法脱衣查看,而下人们也不知都跑去了哪里,柴玉呼喝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故只能在房中慢慢走动,观察房内情景。 房间长五丈,宽三丈三,除了黄花梨百子架床外,有一女子用紫檀梳妆台,上扣铜镜,进门左手处有一红木衣橱,打开看为换身衣物,内为便间,设置便溺桶物,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柴玉感觉有点奇怪,按目前情况来看,章普乃为粗人,且待客间设置的雍容华贵,但卧房内几无装饰之物,又无弓刀兵器,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见四周已无他物可看,柴玉又走到床前,不经意抬头望见,靠墙处帐帘外隐约有物件左右摆动,刚才观察不甚仔细,差点错过。因是靠内墙帐帘外,柴玉翻身上床,掀起帐帘,看是一副赵孟坚的《墨兰图》,随着窗外流入的微风在轻轻摆动。 “嗯?”看到此处,柴玉顿感意外,按理说章普这种大老粗在卧房挂个唐朝《仕女图》还能理解,《墨兰图》这么雅的画作,章普会喜欢么?且画作悬挂位置有明显瑕疵或者仓促移动的痕迹,此画背后必有玄机。 想到此处,柴玉立刻翻开画作,果然在此画背后,有个旋转机括。柴玉顺时针转了一下,不动丝毫,又逆时针转了一下,还是不动,甚为不解中,无意间斜靠的身子歪了点,手掌按在机括处,感觉可以按下,但还是没有反应。柴玉转了下眼球,按住机括后用力顺时针旋转,忽然从衣橱中传来轻微的机关开动响声,柴玉赶紧跳下床,打开橱门拨开衣物,在最内层门板中间出现了一个夹层,里面赫然放着四本蓝色封皮类似账本的书籍,柴玉二话没说,就将书籍揣入自己的怀中。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柴玉关上柜门理了下衣服,踏步向卧房门口走去。 由于来人步履匆忙,外加柴玉也正在向外探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柴玉急退两步,大声喝问:“来者何人?”边问边仔细端详此人,只见此人年逾五十,须发径白,十分干瘦矮小,身着粗布长衫,脚蹬草鞋。 此人一愣,望着柴玉看了一眼,急忙倒身下拜,“小人南城仵作沙九,因听衙门召唤说漕运码头发生命案,故唤小人来此查验,差点冲撞大人,小人罪该万死。” 柴玉见来人为仵作,且年岁甚长,立马俯身搀扶说:“九爷您来了,请到近前观望。”沙九连复不敢,起身走到床边验尸。柴玉亦将自己之前所查之状复述一遍给沙九,沙九一边听,一边动手验尸。 两人在房中呆了半个多时辰,沙九也将尸体衣物竟皆褪去,前前后后的翻看了半天,始终无法在尸身上找到半点伤痕之处,难不成这章普是睡梦中自然死去的?两人都感甚为不解,却一时又无可奈何。 正在此时,忽闻院落中有婢女狂喊“杀人了,杀人了。”柴玉一听惊出一声冷汗,急命沙九看护好章普尸身,自己却扭头一转,急奔入院中,一把拽过狂叫的婢女,急问“谁死了,哪里杀人了?”婢女竟一时答不上话来,用一只手颤抖的指着后院二楼绣房。柴玉一把推过侍女,急忙向后院二楼奔去。 来到楼下,柴玉等不急再爬楼梯,左脚立定,右脚一跺地面,腾起三丈多高,伸手一把抓住二楼房檐,腰腹一使劲,顺着惯性翻身跃上屋檐,在此同时,左脚又一跺瓦面,顺势越过围栏翻身跳入窗内。 只见屋内房梁上悬挂一人,正是二姨太,脚边还落有一扎毛笔信纸,柴玉尚来不及细看信纸内容,忽又闻院落中有人狂喊,“起火啦,起火啦,快来救火啊。”一时间铜锣梆子一顿乱敲,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嘶喊哭闹之声。 柴玉一时不知所措,深呼吸几口正待静心思索发生何事,脑间突然闪现一个念头,狂叫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便急忙甩下二姨太尸身,向章普卧房奔去。 来到章普房门口,柴玉发现,房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屋内情况不明,沙九亦不知生死,柴玉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运住丹田一口混元真气,冒着大火,跃入房内。只见床上躺着两人,上面的人背部已经着火,柴玉不顾火焰,翻开一看,是沙九,显然已经死了,因沙九扑身阻挡火焰,章普的尸身竟没有任何燃烧损坏,当下再无时间多想,心中默念句九爷对不起了,抬脚踢开沙九尸体,抱起章普尸身,裹上棉被,从正门冲撞而出,此时,卧房也因大火燃尽柱子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化为一片火海。 此时柴玉连滚带爬的拖着章普尸身远离火海,达至安全地带后,柴玉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身边传来了阵阵盔甲摩擦的声音,柴玉抬头一看,一队御林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慢跑过来,头前一个像是将领的人来到柴玉面前,单膝跪下,扶起柴玉说:“柴大人吗?我是南城禁卫军校尉林震,今闻漕运码头发生命案,奉御史章大人之命赶来支援柴大人您,您没事吧?” 柴玉又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胸口血气翻涌之感慢慢消退,遂坐直身体答道:“我没事,那是漕吏章普尸身,请务必将其转运到御史台衙门交付给章溢大人,此处派人留守,没有御史大人的命令,所有人等不得进出。” 林震诺。 柴玉正待还要交代事宜,忽见后面绣楼火起,来不及多言,让林震安排尸身转运,戒严和军民灭火,自己又爬起身来,向绣楼方向冲去。 至绣楼处,柴玉刚想上楼查看情况,突然眼角余光处有一黑影闪现,翻墙而出。柴玉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什么人?”便撇下绣楼,追赶黑影而去。 柴大忠号称金陵第一神捕,并非浪得虚名。柴门绝技有三,三十六路旋风刀,追风无影腿,外八门暗器,仗着这些绝技,柴大忠纵横江湖三十余载,鲜遇对手,轻功更是走遍天下都没遇过更快的。 柴玉在父亲的教导下,三岁走簸沿,六岁即可蹋草渡江。时至今日,有踏雪无痕,鳞波微步之能,故在其心中,谁能比他快,他是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的。 只见前方黑衣人,始终和柴玉保持五丈距离,甚至感觉柴玉追不上的时候,对方还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一下,只见两人在金陵城中,穿巷越瓦,飘舟渡桥,踏水踩枝,宛如两道流星,在城中乱窜,一个摆脱不了,一个追不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柴玉发现对方正往前穿过一片桃林,向皇城东大门而去,心中一阵窃喜,暗自想看你往哪里跑,不禁又加快脚步,向黑影追去。 也许是目光太关注前方黑影,在快出桃林奔向城门时,柴玉右眼角余光忽觉身边树上一道黑影划过,一团烟气破面而来,鼻尖顿感一阵香气,心中大叫不好,感觉头脑一阵晕眩,从半空栽落下来,而此时前方黑衣人已跑至皇城门下,正回头观望他。 不过令双方都想不到的是,今夜月黑风高,朱元璋心中烦躁无法入睡,多年来养成的巡城习惯始终无法改变,每每在他无法入睡时,都会去各城门巡查解闷,今夜朱元璋正在东门楼上巡夜,楼下发生的事他一目了然。 发现情况紧急,禁卫军大喊护驾,楼下黑影也未曾想到有此一出,顿时怔了一下,当听清城上在喊护驾之声,黑衣人甩手打出一只钢索,正缠绕在朱元璋面前的墙砖上,黑衣人按下崩簧,双脚用力一踏,像一只离弦之箭,向朱元璋射去。 在此危及之时,柴玉虽然身形已经追赶不上,但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可以让其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瞬间启动,柴玉身形对准黑衣人,一低头按下左手崩簧,一只背弩由其脖项鱼贯而出,朝黑衣人直飞而去。 只听啊的一声,黑衣人如同被射中的大雁一样从空中急坠而下,重重的摔在城门前,而此时的柴玉,望了一眼坠落的黑衣人后,用完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昏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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