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不曾啊,江家可是名门世家,娘怎会与他们有恩怨呢?”姜氏抬了抬眼皮,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眼泪落在红肿不堪的脸上,更是刺痛,她边哭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眼下都不是外人,遂就如实说了吧,是你爹从前的债主,前两日偶然碰到了,将我关在了城外的荒院之中,遂没能逃脱这份打,不过这事,可莫要对外人提及,毕竟不光彩,为娘又是一妇人。”
沈子扬当即皱了眉,他盯了姜氏半晌:“如今还有如此大胆包天之人?欠债还钱是应当的,可现在沈家和姜家结亲,他们还敢这么做,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岳母大人放心,到时候小婿自会给岳母大人查明教训他们。”
外界都传言沈家二公子摔坏了脑子,一说话竟让她彻底没了门道,打的是让给她出气的口吻,实则让她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这哪里能有让他教训的人?若是知道她昨夜被关在岳家,再将昨夜偷梁换柱之事查出来,到时候有了证人还得拉去送官,那岂不是枉费岳河和岳银厢的一片苦心了?
姜氏被他盯的有些心虚,琢磨了一会,哎了声:“这事原本就是我们姜家欠账不还在先,还不上人家心中有气也实属应当,罢了罢了。”
这圣人当的可真好,全天下独一无二了。
口上说的是一套,背后又做着一套,她这话明里暗里是在暗示姜玉蓉,说手头不宽裕,还有些债务未还清,明里暗里要钱呢。
他该怎么让姜玉蓉看清楚她这副嘴脸呢?
沈子扬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水:“真没想到岳母大人竟如此通晓事理,那小婿有心出气也只能作罢,不知现在岳母大人还差多少债务?”
这人说话不紧不慢,姜氏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说了个:“一千两吧。”
刚想要转移话题,却被沈子扬截胡了,他明显是不向撇开这个话题的,望向一旁无措的姜玉蓉,问道:“娘子算账学的如何了?”
姜玉蓉虽心疼姜氏,可这话也听的云里雾里的,姜氏这个人可是有仇必报的主,怎么现在向着打她的人说话了?
她回过神,回道:“尚好。”
“那你我二人帮岳母大人清点一下府上的银钱珠宝什么的,到时候好登计在册,若是不够还债,为夫定是不能坐视不理,自会贴补一些的。”
登记在册?那哪行?
到时候什么都能查明去向,她还如何暗中帮衬银厢?
姜氏脑袋转的飞快,赶紧道:“府上零零散散居多,不好登记的,需得慢慢来,眼下蓉儿刚成婚,还是要以夫家为上的。”
沈子扬笑了笑:“岳母大人莫要操心,如今小婿在,最多两个时辰就能给岳母大人理清楚倒明白了,如此乱糟糟哪行?到时候若是府上的下人偷盗想必都犹未可知。”
打着句句为她好的话,逼得她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姜氏本就不好看的脸,眼下更是气的通红。
说完这句话,沈子扬再也不顾她的巧言令色,当即起了身唤道:“张管事。”
张管事曾经是沈府的家奴,当时给姜家置办府邸的时候就指派过来管事了,张管事步如堂内,朝沈子扬行了礼。
沈子扬嘱咐道:“带我和少夫人去库房。”
这怎说去就去,她还没同意呢,姜氏头脑一顿乱转,都不知道怎么拦着了,赶紧起了身,因着起的有些急,眼前眼花缭乱,就要晕倒。
姜玉蓉一把扶住了姜氏:“娘,怎么了?”
姜氏定了定步子,决定从姜玉蓉这着手:“那私库前两日钥匙还丢了,为娘这两日心急如焚,到时候找到了你们再去?”
沈子扬淡淡哦了声,问张管事:“私库有几把钥匙?”
张管事回道:“只有一把,由姜夫人把管,那锁极其坚硬,若是丢了钥匙,还真不好进。”
“那还真是麻烦,这岳母大人日后找不到钥匙,岂不是进不去了?”
姜氏见事要成,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的,不过最近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到时候找到钥匙改日再麻烦子扬吧。”
“用不着改日的。”沈子扬撩袍跨出门去:“这个世上就没有我解不开的锁。”
姜氏:“!!!!!”
一时间姜玉蓉望着沈子扬的背影,觉得魂都要勾走了。
可姜氏还是不肯相信,他能将那把锁打开,府上别的东西不说,这个锁她可是足足花了一百两才打造的,那锁匠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过铜锁的坚硬程度。
姜氏信心十足,他点头朝张管事说:“去呗,我倒要看看,我这女婿能通天?”
姜府的藏库在一间屋内的机关处,当时姜关建造的,为了日后发达了家中值钱之物没地方放,这才修建了私藏库,谁知修了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直到他死的那天,这内藏库都没有用上。
能欣赏一番姜家的内藏库,不少仆人都凑在了门口,这批嫁妆送进府上后就被姜氏锁在内藏库了,都知道当时沈家的嫁妆优厚,这一番都想过来饱饱眼福。
张管事转动了机关,屋内的架子缓缓转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漆红的门扉,上面落着一个又大又厚重的锁。
姜氏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笑。
姜玉蓉伸手摆弄了一下那把巨锁:“娘,这锁若要是真丢了,岂不是再也打不开了?”
“应当是的。”姜氏说着,也凑近了些,看着那锁摇摇头:“都怪为娘粗心大意,才惹得如此麻烦,放心吧,这些嫁妆日后都是你的,娘想尽办法也会将锁打开的。”
“你们都听到了吗?”
沈子扬突然没来由的说了句话,众人有些云里雾里的。
他看着眼前巨大的铜锁,遂重复一遍:“方才岳母大人说这些嫁妆都是给玉蓉的,可是当真?”
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多了,姜氏也觉得覆水难收,更何况眼下这么多人听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自不会失口否认。
眼下这女婿不简单,这是在逼着她做个决断,他是知道什么事了才会这般针对她?
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发生这事的时候,他还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呢,懂个什么?
姜氏眼角抽了抽:“当真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长针,对准那个锁眼,弄得极为巧妙,众人屏气凝神看着,他一阵摆弄。
沈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若是真弄段什么在里头,即便他有钥匙在手,岂不是也彻底打不开了?
这边正思虑的,只见他好似触及到什么,如释重负,继而用手轻轻一勾,那锁便瞬间打开了。
锁大又有什么用?方法所见略同。
“将私藏库的东西都搬出来。”
饶是姜玉蓉,也挑不出他半点错处,反倒是他为她着想,帮姜家清点物品,甚至还想贴补。
仆人忙忙碌碌,周而复始,在内藏库一顿忙活,不消片刻,大箱子已经摆到了门外去了。
做完这一切,姜氏她觉得这个女婿,能精准的算好她要走的每一步,亦算好她说的每一句话。
气的姜氏鼻子都有些歪了,就差喷一口鲜血应景了。
姜氏看着这一个个大箱子,心中想着对策。
沈子扬看也不看姜氏,拿帕子擦了擦手,宽慰道:“岳母大人,莫要犯愁那钥匙之事了,日后钥匙再丢了,开锁的事交代小婿就好。”
对方句句关怀之意,句句奉承,一开口就把人生生噎死。
姜氏将姜玉蓉扯到一边,小声道:“你就放任他胡来?”
姜玉蓉声音也压低了不少,:“胡来?夫君也是怕母亲又发生前两日的事,还说不够的话贴补一些,怎会是胡来?”
姜氏默了半晌,绞尽了脑汁:“娘是急的呀,这若是都登记在册,日后你俩若真是有什么不合适的,那想私吞些,可太难了。”
她瞧了一眼神色认真的沈子扬:“我看着夫君不似那般人,他们一家都对女儿极好的。”
姜氏听她向着沈家说话,气的直要抹眼泪:“他们最善伪装,否则为何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也要提早决定才是。”
烈阳高悬,将一箱又一箱的珠宝照的华气逼人。
云承山的日子历历在目,他绝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而沈府一家,也绝非是不仁义之人。
“娘。”她粲然笑了笑:“我愿意相信一次。”
只是姜氏出乎意料的是,这沈家人笼络人心的本事竟比她还要高明几分。
姜氏还想再敲打一番:“当年若不是沈家将这个婚事置若罔闻,你也不必吃苦受累,你可以读书辨字,也不必后来温饱发愁。”
姜玉蓉没有马上回答她,视线移到沈子扬的身上,他一脸认真的清点着箱中的首饰珠宝,还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
他浑身都浸着光,唇角噙着笑,轮廓分明的侧脸英朗又分明。
沈子扬的爱护,沈家的关怀。
那种酸心感动又洋溢着喜悦之感,她无法与姜氏探究分明。
即便是细细探究那种情感,姜氏也不会懂。
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也不是没有心去感受。
而她只记得,在那一刻,她强烈的感知到,那颗剧烈跳动又柔软的心。
又回来了。
她收回了视线,望向了姜氏:“既然沈家在母亲眼中是如此不堪,娘为何当时为何接受沈家的馈赠,让一定要女儿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