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牵来马,沈子扬将姜玉蓉从阁内抱出来,放置在了马背上,她半个头埋在马脖子上,只能看到一个姝丽的侧脸,衣襟有些松散,月华下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脖颈。
陈管家有些慌神,他想多看几下,可这可是大当家夫人,只好将眼睛收回来。
沈子扬眉头皱的有些紧,翻身上马:“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说着就将身上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陈管家带随从知趣的退回了阁内。
“我先带玉蓉走了啊爹!”说着勒紧缰绳朝远处奔去。
沈青云望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很久。
过了半晌,沈青云倏地一笑,亲随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道:“将军,埋伏在暗中的兵可是要撤了?”
“撤回大营吧。”
亲随也叹了一口气:“圣上让咱们剿匪,真是欺人太甚!”
沈青云瞪了他一眼:“办好差事便可。”
行到云承山的时候,天已泛起了鱼肚白,因着马速破快,姜玉蓉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生生的给咳醒了。
她掀开头上的衣袍,坐直了身子回过头发现马上的人是沈子扬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直起的身子被沈子扬生生的又按了回去:“趴好,挡住我的视线了。”
姜玉蓉有些奇怪,前两日也没听他说会挡视线呀。
可她依然乖乖趴好:“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呀?”
“昨夜?”马速丝毫不减,沈子扬想了想:“那是前夜了,你不幸中了迷药,我抱着你不慎滚落悬崖,被清灵山的人救下了。”
“啊?”姜玉蓉趴在马背上看他:“可曾谢过恩人?”
沈子扬讪笑声:“自是谢了的。”
天空泛着的鱼肚白缓缓被红光渲染,两旁的山路上的山花灿漫颓靡,铺了一地,随着马蹄声溅起层层落花。
不知怎的,经历了那日之后,姜玉蓉伏在他的马背上,竟有莫名的心安,而且那日赌坊门口她那么欺负他,竟也没有见过他用武功对付她。
她想了想,应当是怕伤到她。
姜玉蓉伸手接住了一朵溅起来落花,浅浅一笑:“夫君其实挺厉害的,日后定能成一个大将之才。”
马速突然慢了下来,于此同时后面的声音有些低沉:“那你喜欢大将之才?”
姜玉蓉瞬间怔住了。
马蹄不歇,沈子扬缓缓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细语温言:“那你觉得我厉害,还是大将之才厉害?”
后背结实的胸膛几乎全抵在了她后背上。
而姜玉蓉的耳朵,也被他搞得一阵痒腻,也不知如何回他这个问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这是在夸他啊。
早知道不夸了。
况且,这有什么区别可言?
“怎么不说话?”
对沈子扬来说,这区别可太大了,想想历史中的沈子扬也与她成婚了,只不过没有过多介绍,只道是一个武艺颇好,算账又精明的曾有婚约的小娘子,不过后来随夫去边关厮杀之后,死在了战场之上。
曾有婚约,那不就是姜玉蓉吗?
想着她曾经是属于过别人,现下又乖乖的伏在自己马背上。
不知怎的,就喜欢她这样趴着。
沈子扬盯着她浑圆的屁股半晌,情不自禁的拿手拍了拍,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姜玉蓉被他打的云里雾里的,回头怒瞪他一眼:“你好似在与自己吃醋?”
沈子扬笑了笑:“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
他只是有些气闷罢了,哪里有吃醋?
庄内也是乱做了一团,沈氏一夜未睡,眼睛都险些有些睁不开了,看二人回来了,这才来了精神,赶紧起身相迎。
姜玉蓉在她马背上趴着颠簸了一路,这猛一停下来,着实有些不适应。
沈氏走过来,一阵打量:“玉蓉,你没事吧?”
昭华虽知道她和沈子扬在一起,应当是没什么意外的,可昨夜也担心了一夜,虽驸马和侍女极力让她躺着,也只是小憩了一会。
那张明艳的脸,在看到她的时候终于绽开了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子茗见她回来了,也从屋中飞跃出来,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倒在地。
“阿嫂昨日我可担心坏你了。”
姜玉蓉看着大家如此关心自己,低垂着眸子有些难安又酸涩,她曾经在家的时候,也有时候一夜未归过,可姜氏从未找过她,待回到家的时候,只问几句原由。
不过她那时候小厮装扮,姜氏放心,也是情有可原。
可突然得到这么多齐刷刷的关心自己,鼻尖一酸,就哭了出来:“昨日玉蓉害大家担心了,”
沈氏见状,连忙递了帕子:“快擦擦,平安回来就会,平安回来就好。”
只有沈子鸿拢着衣服,走到他跟前,用手锤了锤他的肩:“没事吧你?”
沈子扬摇了摇头:“长兄,我没事的。”
沈子鸿想起昨日的事,忽道:“昨夜爹正好从营中巡逻路过,恰逢碰到我们寻人,便去营中派了些人去寻你们,你们可碰到了?”
“碰到了。”沈子扬也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爹前两日被派去剿匪了。”说道这里,沈子鸿干咳了几声,将目光递向沈子扬:“沈家现在是如履薄冰,实无表面的风光。”
“爹本是叱咤战场的大将军,被派去剿匪?况且眼下现在京中附近,哪还有匪窝?他们是不放心眼下再放父亲去边疆,遂想出这么个主意。”沈子扬心中微微颤动:“圣上是不是欺人太甚?”
“沈家的殊荣是圣上给的。”
“那是爹用命换的。”沈子扬再也忍耐不住,反驳出声:“他欺忠良,信佞臣,置父亲于苟延残喘之地 ,既将父亲暗中当做江家之后的替补,又将不要脸的这三个字说的冠冕堂皇。”
“子扬”沈子鸿打断他:“莫要胡说,圣上只是不想让沈家成了第二个江家罢了。”
他暗暗拢紧了袖中的双拳,想咆哮出声,想想那狗皇帝落的那般下场,还是忍住了。
“看着你方才策马回来的时候,哥哥想起了小时候的你,不管骑马射箭都比哥哥强。”沈子鸿想了想,方将手覆在他头上,如小时候那般:“子扬呀,你本是沈府最好的男儿,眼下,别人都说你变了,为兄不觉得,为兄觉得你还是那个最好的男儿,你仍然有大好的前程,仍然可以顶天立地。”
女眷们寒暄完齐刷刷的看了过去,见沈子扬红着眼,这才想起方才将他遗忘了。
沈氏拉着沈子茗便走了过来,看着他双眼通红的摸样,觉得有些吓人:“儿子,对不住啊,你还好吧?”
沈子扬没说话。
“阿兄?”
沈子扬冷笑道:“我好的很。”
沈氏愣了愣,觉得他肯定是生气了,毕竟方才大家都朝姜玉蓉寒暄去了,可也不至于气的面红耳赤吧?
刚想着,沈子扬看着不远处发愣的姜玉蓉:“楞着做什么?还不快换衣服去?”
换衣服?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换衣服做什么?”
“去净昭寺。”
沈子扬按了按眉心,拉着她便往玉磐居走去:“求子”
这人为什么要将这种话,说的如此明朗。
净昭寺香雾缭绕,来往香客络绎不绝,院内古木参天,院前浓阴匝地,晨光蔼蔼中,皆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光芒。
姜玉蓉走的是思绪翻涌,好在沈子扬时刻握着他的手。
没想到,她还能迈进这个曾经熟悉,如今又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些年,寺中变化颇大,不光红柱重新上了漆,就连师傅门前那颗菩提树枝条都越发浓郁了。
进入院中的时候,昭华正好和沈子泓从室内走出来,四人打了个照面,昭华不由问:“怎不见母亲?”
姜玉蓉道:“方才父亲也赶过来了,说同母亲去给故人上个香。”
昭华点点头:“夫君也陪我去上柱香?”
“应当的。”
姜玉蓉望着那双背影若有所思。
沈子扬将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姜玉蓉哎呀一声,回神瞪了他一眼:“夫君咬我做什么?”
沈子扬淡淡提醒道:“如此不易才得来的机会,你不入室内见师傅,盯着我长兄做什么?”
姜玉蓉听明白了,他是误会了,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我是再看殿下,得是在多长情又温柔的呵护下,才能让他们看起来如此和鸣又圆满?”
“你不圆满?”沈子扬说完这句话,又自顾一笑:“好像是尚未圆满。”
姜玉蓉耳后根都烧红了,她瞪了他一眼,头也不会的往堂内跑去。
玄空正坐在桌前闭目眼神,一只手扶在桌上,一只手正在拨弄手上的佛珠,而一缕阳光,正照在他拨弄佛珠的手上。
听见有脚步声入内,方睁开了眼。
姜玉蓉一步步走向他:“师傅”
玄空拨弄着佛珠:“施主过来,可有何求?”
“别无他求。”姜玉蓉面容恬静,跪在了玄空面前,在地上连扣了三个响头,方才仰起头:“走的时候,未曾与师傅行别礼,此番前来是想补上。”
“大可不必,缘分到了,便不必拘泥于俗礼。”
姜玉蓉藏在心底的那句话,还是问了出来:“师傅从开始便知道我是女徒了吧?否则怎会将我安置在师傅的偏殿?”
出家人不打诳语,玄空闭上了眼:“受故人所托罢了。”
“故人?”姜玉蓉浸着水的眸子多了些诧异:“什么故人?”
玄空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她:“缘分到了自会知晓。”
姜玉蓉盯着锦囊却是问:“既是故人所托,那师傅为何要将我赶出去?”
当时,姜氏日日托人来寺中找麻烦,扬言要将这事捅的人尽皆知,他这才逼不得已,才将人赶了出去。
可这个事,又因有果,他自是做不到问心无愧。
玄空双手合十,面容平静:“随缘而遇,随缘而安,万般因果皆是缘,缘分到了,自然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