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莺珠就要出门,看守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紧张地握紧佩剑伸手欲拦,苏莺珠只冷冷道:“找个人去禀报夫人,就说大姑娘想瞧瞧靖安侯长什么样。”
果然不出半刻,侍卫就跑回来,毕恭毕敬放了行。
前厅比苏莺珠想象得还热闹,门口站着卖力奏乐的乐师,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一应俱全。百姓满满当当地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
在如此热闹的奏乐声中,打着赤膊的脚夫一抬一抬的往府里扛着聘礼,流水般转个不停。沈简池坐在上座,浓妆艳抹,笑得表情都快僵了,还继续扯着灿烂的笑容地同靖安侯府的人道谢。
然而荒诞得有些可笑的是,即将成为新郎官的靖安侯本人,因为还没出侯夫人的守丧期,并没有亲自上门送聘礼,来的只是他的随从。
苏莺珠一出场,前厅都似乎亮了几分似的,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苏莺珠环视了周围一圈,内心掐着时辰。
今早金崔不在府上,是因为苏莺珠昨夜秘密交代了金崔,教她去长公主府上,把晋元长公主请过来。
沈简池不敢对长公主不敬,这样一来至少能解了禁足。待苏莺珠恢复了自由,又没了金珑这个沈简池放在她身边的内应,做起事来自然容易得多。
至于之后如何躲过这门婚事,还要走一步算一步。
她站在这万般荒唐的喜庆氛围当中,从容地拔高了声音:“母亲。”
沈简池听见了,转过头看她:“何事?”
“靖安侯呢?”苏莺珠问。
沈简池笑意盈盈,故作无奈地冲她摇头:“莺珠啊,你不要心急。靖安侯有要事在身,今日来不了。不过你不必担心,迎亲那日靖安侯会来的。”
苏莺珠心中微微一沉。
沈简池倒是得意起来。她难得算计到了这一点,苏莺珠不是要用这个理由出来吗,那么下回就再没有使用这个借口的机会了。
沈简池能想到的,苏莺珠自然早就想了个明白。沈简池的言外之意就是在威胁她,明示着这回纳征礼是苏莺珠最后一次出门。
如今苏莺珠院外守卫森严,想擅自逃婚必然是逃不掉。如果今日被逼着进了院,下次再出来就只能是上靖安侯的花轿了。既然两方早已串通过,想必她从上轿开始就更加逃不了婚。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她唯一可以解开禁足和沈简池斗争的机会。
若是阿爹回来就好了。阿爹是万万不会逼着她嫁人的。
但如今府上所有侍卫还都听国公夫人使唤,苏莺珠区区一个大姑娘根本无力撼动这种局面,甚至连自己的侍女也做了沈简池的内应。
更何况收买侍卫小厮这种计策的风险极大,说不定表面应得飞快,一转头就会去找沈简池揭发她,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苏莺珠都不会轻易用此下策。
想到这里,苏莺珠嘲讽地弯了弯唇。她自小被教导要一切以卫国公府的利益为重,没想到最后却要被卫国公府卖出去。
苏莺珠心思百转千回间,终于看见金崔穿过了人群,容色匆匆地朝前厅走来。
苏莺珠提着的心缓缓放了放。晋元长公主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沈简池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在先,见了金崔,顿时十分戒备,反倒苏莺珠迎上去两步,容色急切。
然而她看清金崔附近的情形后,好不容易放下些的心又重新高高悬了起来——
金崔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
苏莺珠目光微微疑惑,歪头不解地看着金崔。晋元长公主最讲义气,只要金崔开了口,不可能不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金崔在吵闹的乐声中行完礼,终于能站到苏莺珠身后时,神情紧张又低落。她附在苏莺珠耳边,带着哭腔小声道:“姑娘,长公主去京郊的长弘寺祈福去了!”
她自责得不知如何是好:“都怪奴婢愚钝,前两天能出门时都不曾想到去求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昨儿傍晚就去了长弘寺,如今怕是已经到了!”
苏莺珠这时反倒轻轻一笑,伸手安抚地拍拍金崔的肩,态度很是豁然平静:“怕什么,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真嫁了进去,难不成那靖安侯府还能是什么吃人的地儿,把我生生吞进去不成?”
她笑意依旧鲜活嫣然,妆色明媚娇艳,俏生生的立在堂上,仿佛是这暗沉压抑正厅里蓦然开出的一朵海棠花,鲜妍又明亮。
金崔眼圈一红,闷闷地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她家姑娘真是太苦了,怎么偏偏遇上了这么个夫人,要平白把一生搭进那劳什子的靖安侯府去,伺候一个丧了妻的鳏夫!
也就是姑娘性子坚韧,这时还能反过来安慰她。
金崔想到这里,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小丫头握紧了拳,信誓旦旦地咬着牙道:“金崔发誓这辈子只跟着姑娘,姑娘在哪金崔就在哪!姑娘说的对,靖安侯府没什么可怕的!反正金崔相信您!”
苏莺珠倒是没想到这傻丫头连跟着她进靖安侯府的决心都下定了,一时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必然是要千方百计挣脱这门亲事的,后面虽说更加步步维艰,但终归不是全无办法。
此时聘礼已经快要搬完,礼官唱得嗓子有些干渴,他清清嗓,转头对沈简池道:“夫人莫急,聘礼一百抬,如今还有最后十抬!”
沈简池点点头,笑着看向苏莺珠:“瞧见没有?靖安侯对你可是格外大方?这么高的规格,怕是也只有侯府的财力才出得起!若是换了别家公子,哪个能待你至此?”
她说着,自顾自地拍了拍掌,满意道:“好了,如今聘礼你也瞧过了,热闹景儿也看差不多了,莺珠,你先回房去,剩下的事阿娘替你办!”
苏莺珠抿着唇角,不发一言,但固执地立于一侧,半分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沈简池转了转眼,带着几分得意地笑了:“莺珠,阿娘明儿一早就把礼单送到你房中去,嫁妆也给你准备好,你就在房中安心待嫁,不必出来了。”
她说着,趾高气扬朝后大喊了一声:“来人哪!把大姑娘护送回房去!”
沈简池话音一落,瞬间自侧房中奔出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女婆子。
她们迎面赶了过来,自觉分为两拨,一拨去拽苏莺珠,一拨去拽金崔。有的扯着袖角有的拽着手臂,名为护送实为推搡,七手八脚地要把苏莺珠和金崔往后院带!
金崔一个人哪里抵得过这么些做粗活做惯了的力气极大的婆子,急得拳打脚踢,却丝毫撼动不了半分。
苏莺珠也不肯走,她冷冷喝道:“我是这府上的大姑娘,谁敢对我不敬,待卫国公回来,便是大罪一桩!”
卫国公府威仪深入人心,果然一听这话,围在苏莺珠身侧的几个婆子立刻犹豫起来,有两个机灵的已经放了手。
沈简池急了,冲着那几个婆子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姑娘送进去啊!你们这么些人,她能记住哪个?等到卫国公回来,你们大姑娘都是靖安侯夫人了,哪里还会同你们计较?”
见丫鬟婆子们还犹豫着,沈简池一咬牙,忍痛自腰间取下一只满满当当的荷包,向她们眼前晃了晃。
“谁能把大姑娘请进去,回来到我这里,重重有赏!”
几人都是见钱眼开,瞧着有了好处,哪里还顾忌得了这么多?立刻放开了手脚,眼看着就要来扯苏莺珠!
关键时刻,自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
“圣旨到——”
“卫国公府众人,出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