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文回到了村里,一路走来,并没看到太多的同年人。 “刘大娃!你回来啦?” 他转身看去,原来是老支书,便对着老支书笑道:“刘大伯,我回来看看家里。” 坐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对着他挥了挥草帽,问道:“城里头生活好不好啊?” 刘开文走到树下,学着老支书的样子,盘腿坐着,打开背包,拿出两包红塔山,递了过去:“城里的生活再好,我也就那样。” 老支书惊讶地看向刘开文:“大娃发财啦?买这么好的烟!” “我哪懂好不好啊!”刘开文把烟放在老支书手里,憨笑着说:“我看城里人抽这个,就买几包带回来孝敬长辈。” 老支书感慨地说道:“大娃不错!还晓得回来看看。村头其他娃娃走出去就不回来了,回来我也认不到了。” 刘开文心里一动,问向老支书:“刘大伯还记得我妈的事情吗?” “哪个妈?” “我的生母。” “哦!” 见老支书从胸口衣袋中掏出一个火柴盒,刘开文赶紧抽出一根香烟递给他。 老支书点上烟,抽了两口,砸吧砸吧嘴,缓缓说道:“那会儿还叫金花公社,我是公社的会计。你妈妈被下放来的时候,我们收到上面的消息,要对那一批知青进行重点改造,不允许他们私自离开公社,有任何奇怪的事情都必须上报。听说你妈妈在城里面是有工作的,因为犯了错误被下放到这里。公社看你妈妈有文化,就让她在公社小学当老师。后头,你妈妈就和你老汉结婚了。那个时候,社员都说你老汉吃到天鹅肉了!” 老支书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好像自己也变年轻了:“后头就生了你。再后头,政策宽松了,大家都说你妈要走。唉!结果连你都不要了。你在城里头遇见过她没有?” 刘开文落寞地笑笑:“没有!遇到也认不到了。” “唉!”老支书看着刘开文直叹气,犹犹豫豫地问:“你现在的妈老汉对你好不好?” “现在的?”刘开文莫名看向老支书:“我不就这个老汉吗?” 老支书把烟头拧进土里,皱着眉,像在挣扎什么。 刘开文心里起疑,便对老支书说道:“刘大伯,我先回家看看。晚上,我再上门陪您喝两杯。” 老支书一听很高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要得!大娃先回去。晚上,我喊你孃孃炒个下酒菜,我们喝几杯。” 刘开文连忙应着,提起背包走了。 老支书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上辈子的孽哦!” 土路边上,一排房舍映入眼帘,还是以前的模样,堂屋是砖房,砖色陈旧,白色的墙粉已被风雨剥蚀得七七八八,这还是他父亲二婚时重修的。堂屋两边是土黄色的土房,墙体有些开裂,露出朽烂的柱子。 两个男孩正坐在屋外小凳上写着作业。 “二娃!三娃!”刘开文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 大点的男孩一听声音,看到前面的人,高兴地跑过来,边跑边叫道:“大哥!大哥回来了!” 小点的男孩一溜烟地跑进了堂屋。 刘开文摸着二娃的头:“不错!长高了!” 二娃咧嘴笑着:“大哥,你才回来啊!” “大娃回来啦!”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三娃。 中年妇女揪着三娃的耳朵:“去把你老汉喊回来!” 三娃看了看刘开文鼓鼓囊囊的背包,拔腿跑出去。 “妈!” “哎!大娃回来耍好久呢?乡坝头比不到城里头安逸。” 刘开文随意地笑笑:“就回来看看,住不了几天。” “我去把菜烧起。二娃,陪你大哥说话。” 中年妇女说完就牵着小女孩回了堂屋,小女孩一直转头看着刘开文,眼神里全是陌生。 二娃悄悄说道:“大哥,这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好久,就住好久。” 二娃可以说是由他带大的,那会儿背着他做农活,教他写第一个字,所以二娃和他的感情最深。 “二娃,我以前屋头的东西还在吗?” “在……但是现在都堆起杂物了……妈说要再起一间新房子。” “没事,我就找找以前的东西。” 二娃陪着刘开文走进了最小的土房,推开木门便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土房顶上破了些小洞,光线穿过小洞照进房内。 二娃在一旁尴尬地说道:“前阵子掉冰雹,砸坏了还没修。” “不妨事!二娃,我自己找找,你去做作业。” 二娃应声离开,刘开文再次打量这间土房,化肥袋、木条堆满了一屋,墙边有两条木板架在垒砌的砖块上,那是他以前的床。走到木板前蹲下,探手摸去,里面有个四方的木箱子。拉出箱子,拂开表面的蛛网和灰尘,慢慢打开箱盖,里面是凌乱的小物件,有他小时候自己做的弹弓、小木人,小木枪,也有她母亲没带走的零碎。 他拿起一张残破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笑得腼腆羞涩,最下方有几个白色的小字“九六七年十月”,想来应该缺了个“一”字。放下照片,他发现了一副古董墨镜,少了一条镜腿,这种圆框墨镜不像是女人戴的款式。她母亲怎么会有这种墨镜? 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继续翻找着东西,终于发现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有十个人,站成了两排,他母亲在第一排最中间。照片左上方有两排白色字体“瓦屋山野外勘查队合影”和“一九六八年”。 他要找的就是这张照片,证实他母亲的确被卷入了那次事件中。她母亲发现了什么,做了什么? 带着满心疑问,他把照片放进衬衣口袋中,突然发现箱盖的一角卡着一片碎片。轻轻抽出碎片,对着光亮看去,他的眼神随之一变,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这片碎片是一张照片的残片,上面是一个人像的上半身。这个人像和他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在一起。他急忙翻出母亲那张残破的照片,将碎片拼接在左上角,撕裂的痕迹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他的大脑迅速运转,心中大呼:不可能!这是一九六七年的照片,他怎么可能完全没变! “大哥,爸回来了!喊你吃饭!”二娃的声音拉回了刘开文的思绪,即使他现在内心翻滚,没有心思吃饭,也不得不跟着二娃去到堂屋。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饭后,他把带回来的营养品交给他爸,就急着前往老支书家,想从老支书嘴里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刘大伯!” “大娃呀!进来嘛!”黄孃孃热情地招呼着刘开文。 老支书听见刘开文来了,高兴地拿出一瓶白酒,招呼着他坐下。 黄孃孃端出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就坐在一边编篾条。 刘开文把给老支书带的烟酒放在桌上,礼貌地和两位老人打招呼。 老支书高兴地给他倒酒,两人一边喝着一边聊天。几杯酒下肚,老支书聊得更热络了。 “刘大伯,我生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老支书还没开口,一旁的黄孃孃抢着说道:“记得到。你妈那会年轻漂亮,又爱干净,多懂礼貌的。”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下放到这里?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吗?” 老支书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说道:“我下午的时候就猜到你要问这些事情了。我们不知道你妈来这里之前的事情,有人也找那几个知青打听过,没问出明堂来。那批知青就三个人,两男一女,只有你妈妈还活到。” 刘开文听言,心里一惊,追问道:“那两个男人是怎么死的?” 黄孃孃也叹口气,说道:“一个不晓得吃了啥子,打摆子就死了,还有一个掉进河头淹死了!” 怎么会这么巧?刘开文继续追问道:“哪年死的?” 老支书没好气地说:“来这里没得一年就死了,害得我们公社被上面批评,年底几个公社拉出来排到最后一名。” “以前有没有其他男人来找过我妈?” 老支书和老伴互看一眼,才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开文笑了笑:“我回来翻到一张照片,上面有个男人,我不认识,不晓得是不是我妈那边的亲戚。” 黄孃孃一听,用一种难以启齿地眼光看向他。 老支书也沉默了。 刘开文给老支书递了支烟,划了火柴,替他点上。 老支书看着刘开文,重重地吸进一口,慢慢地吐出,才开口道:“大娃!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你不是你老汉的亲生娃儿,你妈怀孕后才和你老汉结婚的。”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在刘开文头顶,让他目瞪口呆,半天回不了神。 黄孃孃放下了手中的篾筐,补充道:“那会儿我是赤脚医生,是我给你妈接的生。之前,你妈就来找过我,帮她编了个谎话,说你是早产的。我看她那么可怜,就帮她隐瞒下来了。在那个时候,要是被别人知道,她就真完了。说不定你的亲生老汉是城里人,你可以去找找看!” 浑浑噩噩地离开老支书家,刘开文心中充满了悲愤,他到底是谁? 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外,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你敢给他一分钱,我就不和你过了!他自己的妈都不要他了,你帮她养娃儿养了那么多年,够意思了!” “二娃三娃要上学,我还要起新屋子,哪样不要钱?” …… 回到曾经的小屋,收拾起木箱里的东西,他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开。 二娃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开门查看,只见门口放了一个小簸箕,里面躺着一个白色的信封袋。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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