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朦胧, 茫茫夜色更显苍白。
脸被一张渗人的漆黑面具遮盖的男人坐在床头,他身姿孤寂高大,宽肩窄腰, 两只手臂将怀中的东西紧紧拢住时,根本窥视不清他那样拼命抱住恍若珍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直到有医生叩门进来,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拿出听诊器, 在郁重山怀里的青年身上进行勘察。
几分钟后,对方冲着郁重山无奈地摇头, “没办法了。”
他的呼吸薄弱到近乎透明, 听不见一点声息, 而且医生每天晨昏定省地过来, 给他做一系列检查,注射各种营养剂,但是这种做法好比涓流汇入汪汪大海,完全于事无补。
反倒是对方气息越发孱弱, 形销骨立,现在只是被一口气吊着,说不准等他明天再来时人已经殁了。
医生脸色沉重地离开, 留下郁重山一人单独依偎在温莱身边,他将下颌搁在温莱的脑袋上, 目光满是凉意地盯着青年头上的发旋。
郁重山声音喑哑:“主人。”
“我错了····我做错了很多事, 我会····我会永远当你的小狗·····”
没有人回应他, 窗外枝梢挺立的尖隼乌鸦忽地嘲哳挥翅飞向夜空。
郁重山挑起温莱如冰般无温度的下巴,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嘲笑声, “您是不是很想听我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偏不让您如愿。您这样的人,总是过于自私, 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哪怕您对我有一点仁慈,可能都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他牵着对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碰了下,“主人,我可跟您不一样,我不像您那样善变,朝三暮四的。我要是看上一件东西,那就是一辈子。”
哐当——
手边上的水杯被温莱猝然打碎,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爬起来,结果身形不稳踉跄一下倒栽在地面上,小腿被那些碎瓷片扎得出血,血珠汹涌地往外沁。
成团萦绕的迷雾被冲散,最终露出事物原本最真实不过的模样。
温莱恍若不觉,眼神从茫然空白的状态下逐渐诡秘,继而半跪在地面垂着脑袋弯曲的脊背无助地耸动,仿佛啜泣难受得无助哭泣一般,一滴湿热的泪水从下颌坠落在地面,两滴,三滴·····
“原来是这样······”温莱低低说着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温莱发出哈哈悚然的大笑着,他笑得将眼泪都逼了出来,任由它掉,却始终懒得用手背去抹一下。
次日,温秋来到他病房时,发现温莱整个小腿都是肿着的,伤口骇得惊人,里面的碎玻璃渣都没有从肉里面拔出来。
温秋打算让护士给他处理时,温莱阻止了他,他仰着头说:“我应该还没有仔细跟你说过我的幻觉吧?”
医生表示点头。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忘记呢。”
温秋拿起铁钳进行消毒,他对这种伤口的处理向来得心应手,在对方十分抵制陌生人进来的情况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看来你是想起了什么。”
温莱没避讳他的话,漫不经心地倚在床背上,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死气沉沉的味道,“我第一次出现幻觉是在两年前,那是一个很陌生的世界,王公贵族,封建制度,奴隶贩卖,钱色交易,什么东西应有尽有,几乎是最黑暗的一个世纪。”
“奴隶与牲口无异,虐待辱骂更像是一日三餐那样稀疏平常。我的精神状况本就不对,进入那个世界后更像是如鱼得水般,居然愈加地将人命当成数字。我开始变得残暴狠戾,手上被虐待过的奴隶基本上很难撑过半天。”
温莱习惯了那种黑暗的手段,烙印刺字,鞭行笞打,割鼻黥刑。
他第一次碰见那个黑发奴隶时,对方便是用那种隐忍仇视的目光回敬他,这与他玩腻了的那种奴隶不一样,他似乎并不会为此屈服,反而有着那种勇于反抗的精神。
这让温莱心头泛起阵阵快感和痒意,他喜欢折磨和摧毁一个人自尊,并且在封建礼教的腐朽下,他渐渐地也被腐化了。
那次他剜掉对方大不敬看向自己的眼球,折断他的双手和双脚,最后把他发配流行至那种下贱人才会存在的贫民窟。
后来,对方所幸被经常行医的医生治好,将眼眶溃烂生蛆的腐肉给挖掉,最后又安装了一只以假乱真的义眼。
他那时太小瞧对方的能力,并不能得知这个黑发奴隶会成为以后革命军的领袖,所以他的下场也很惨。
华丽的府邸被烈火烧了三天三夜,收藏的稀世珍宝一律充公,而他,则死在那个黑发奴隶铿锵有力的马蹄之下。
“所以你才会不慎剜掉你母亲的眼珠?”
温莱面色冷淡,“所以天道报应,轮回不爽,只是这种报应,应该报在我身上。”
“可是后来,我忘记我所经历的幻觉了,于是我每次重新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而不巧的是,我每次都会遇见那个让我丧命的人。”
“那次我发现自己生了很严重的怪病,这种病需要不停地触碰别人的肌肤,并且会对此焦渴上瘾,你知道毒品吗?这种东西即便是戒掉了,可那种如骨附蛆的滋味会成天累月地折磨你,即使你只是看见别人在抽烟而已。”
温莱绝不容忍自己会对一个黑发奴隶上瘾,所以那次,他将对方后背的皮肤残虐地剥脱了。
后背的肌肤不可再生,形成一大片丑陋又恐怖的瘢痕,就连纹身都遮挡不住他背后狰狞的耻辱。
那次温莱的下场也很惨,他被罪有应得被捆绑住最后惨烈地当众处死。
“那后来呢?”
温莱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垂下浅茸细密的眼睫毛,不明所以地轻笑了一声,轻得仿佛下一秒要消失掉,“后来?后来我居然在一次又一次的施虐和折磨中,对他产生了仁慈。我没有再剜掉他的眼,没有剥下他的皮肤,在种种不正常的状况下,我放任他跟一个虚伪的贵族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而那次他被做成了人彘。
上辈子的温莱是他,原来都是他,他有时候都分不清,究竟他是温莱,还是温莱是他。
“都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温莱发白的嘴吐出这样的一句话,他看着仔细替他处理好伤口的医生,“以后不要再去找我母亲了,她已经有新的家庭了。”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我是累赘。
“小孩的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兄长的小女儿才四岁,还是一个不记事的年纪,等你身体好了些,我们可以将她一同接回家。”
这是他快要靠近病房时,从门口听到继父期盼并且充满希望的声音。
温莱回想起中毒的当晚,他睡得很浅,近乎是没有睡着只是眼皮阖着。脚步声轻巧无比,一滴温热的泪坠在温莱的脸颊上,他分明嗅到了那股熟悉独特的香气。
“行了。”温秋将他说的内容大致记载在本子上,“就说这么多吧,我马上就要离职了。”
“本来今天都不应该过来的,但是没办法,实在是对于你的事情稍微有点好奇。”温秋取下眼镜冲他狡黠一笑,“最近会有新的医生重新接管你的病情和生活,估计很快就会来报道。”
“哦。”温莱挑眉故意刺他,声音平淡:“你不觉得你这样有失医德吗?”
温秋摊手无奈,恶劣地笑:“没办法,我本来就不是一个道德准则很高的人呀。”
褪下那层医患关系的皮后,两人跟朋友一样简单地闲聊几句,温秋走了之后,病房里再次恢复那种无声的死寂。
窗外绿意盎然的树叶疯狂地四处扬着,温莱平静无波的眼朝那边看了许久,黑眸里纵然的寂静是深藏在深渊里疯狂。
长廊外。
黑发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踱步走来,他面冷貌俊,一身非凡的气度很是内敛禁欲。
他走到中心服务区,点了点桌面,将手指上夹着的名片转交给工作人员,让她办理转交程序。
女工作人员觑了一眼上面的工号进行登记,“您好,郁医生是吧?您要交接的病人在四楼的尽头处,由于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建议您在治疗前先与对方的前治疗医师进行沟通。”
男人点了点头,微笑:“谢谢。”
四楼的重度监控区,分布和装置大多与监狱相差无几,全身都透露出一股冰冷又压抑的味道。
郁医生乘坐电梯上楼,扫了一眼门牌号,步伐稳重又诡异地朝着走廊的尽头处走去。
门口清晰无比地挂着金属牌,001号,一级监控室。
室外风云突变,足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就连风也平白无故地大了些。
他面带微笑地抬手叩响了门。
—我们两个,除非死亡,否则我们会一辈子纠缠到底。—
温莱自嘲地摇着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相信这种骗人的鬼话,他按了按疲惫的额角,越发觉得没意思。
直到有人用手指叩动着铁门,规律无比,冰凉的感觉仿佛从湿冷的潮水涌了上来。
“您好。”
“我是新来的医生。”
“我来重新接管你的生活。”,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