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宴的第二天,苟安挂着黑眼圈,打着喷嚏,说话都有浓重的鼻腔音,染上了重感冒。 放着早餐不吃,苟大小姐跑到自己的休息室门口查看情况,正巧碰见还穿着昨晚的礼服、面色泛白的陆晚,低着头,匆匆从休息室走出来。 两人不幸地打了个对照面,陆晚咬了咬下唇。 苟安尴尬的不行,说: 「路过。」 看上去完全懒得理她,陆晚瞪了她一眼匆匆离开,苟安见她屁事没有,长吁一口气刚想回去补个觉,休息室的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拉开—— 门后出现的男人很高,肩膀跟苟安身后那片大海五五开的宽阔,衬衫有些凌乱地扎在窄腰里,衣领解开了四颗扣子,露出大片胸前肌肉。 西裤也没好好穿,皮带不翼而飞,腰扣也打开了,只有拉了一半的拉链,让裤子堪堪挂在胯间。 贺津行挂着一脸萎靡(因为宿醉外加一晚没睡),漆黑得难得没有焦距的眼,对视上僵在门外的苟大小姐。 他停顿了下,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沉吟,听上去好像是要死掉的样子, "嗯?" 殊不知自己这样,在未经人事的少女眼中,很像是传说中的“纵欲过度”。 ——至于和谁“纵”,苟安相信这间属于她的休息室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三个人。 ……………………………出现的话也太惊悚了! 面对苟安完全呆滞的脸,贺津行并不知道她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已经震惊到了外太空,挑了挑眉,他反而觉得:挺巧。 没忘记昨天是因为什么枯坐一夜, “冤有头债有主”,负债的人这就送主动上门来还债,并且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胯.下某处.… 那视线遮遮掩掩,反而让男人清晨的欲动突然生意盎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贺津行原本没想着放过她。 阳光刚刚升起,现在时间还早,一个人凭空消失几个小时也不会引起什么恐慌。但就在他准备一脚踏出休息室门,伸手抓人时,电光火石间转念一想,其实他是自找的。 时间再往前推,前一晚他喝多的原因是跟亲爱的亲哥哥们坐在顶层船舱里喝酒,大家不知道怎么谈起了苟家和贺家的婚事—— 眼瞅着苟安和贺然好像不太行了,也许不日便会解除婚约,贺家 的叔叔们就在想还有什么名额能够顶上,此时贺津行喝得已经有点多,随口问了句: 「实在不行,我去。」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也没人知道他真的有点想要苟安。 ——倒不是一颗彗星砸在地球表面溅起星辰海浪千万尺的心动..就是单纯的、变态的,想要。 最后三叔提到了贺渊,说他儿子最近其实有长高,贺津行嘲讽地掀了掀唇角心想,能有多高?男人放了酒杯,说去吹吹风散酒。 这风吹着吹着就吹到了苟安的休息室门口,然后毫不犹豫地,他推门进去了,——想要的东西就去拿,不合适再说,总比拖拖拉拉被人捷足先登来得强。这是从来思考都只过脑子不过心脏的人一贯的思考方式。只是没想到休息室里的是陆晚。 思考到这,贺津行脑中一片清明,反应过来昨晚的一切反常与付出,可能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他的直白禽兽处事风格而做出的惩罚.… 所以在一瞬间,他放弃了把苟安弄回休息室让她“还债”的想法。 作为生意人,他还是有点迷信的。 而此时,面对苟安的瞠目结舌,贺津行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他当然不会跟她解释——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决定“放过她”的一瞬间,他原本明亮的眸又涣散开来,懒洋洋地往休息室门边一靠,就像一只优雅又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看哪?”他嗓音沙哑。 苟安头皮发麻地把自己的视线从江城的天王老爷裤.裆上挪开。 “别多嘴。” 贺津行提醒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听见站在甲板上的小姑娘疯狂打了几个喷嚏。他没回头,但他知道,这个胆子比猫还小的小姑娘,怕不是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 成年礼宴之后,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动地秘密的苟安有些忐忑地等着陆晚来找她算账,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以这女人刚正不阿的个性会直接跳过勒索那一步,毫不犹豫的报警…… 谁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面对贺然对自己越来越冷漠,眼看着就要解除婚约,苟安又开始琢磨要不要告诉贺然,你照镜子时候有没有发现自己长得有点像阴山大草原—— 但最终,她没说。 br /> 这样一拖又拖,苟大小姐把自己拖得由感冒引发最后大病一场,在两家确定了会解除苟安和贺然的婚约之后那几日,她夜夜哭着从梦中醒来。 梦里,总有陆晚好运不断,从睡了贺津行开始,夺走了苟安原本拥有的一切。 某天早上,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太阳还未升起,打开房间的门,在保镖先生平静的瞳眸中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后,她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自己的浮木—— 苟安发现自己压根拿陆晚没什么办法。 只能被逼得拿出杀手锏,拎着裙摆告诉贺然,贺津行和陆晚睡过的事,然而贺然只是一开始表达了震惊…… 但是这屁用没有。 他还是要跟她解除婚约,然后转头娶那个和自己小叔睡过了的女人。苟安百思不得其解。 并彻底陷入绝望。 在此之前,苟安这辈子,也没认真的喜欢过谁。 千金大小姐的在意显得笨拙又毫无章法——可能是从家中从此摆满了夜朗喜欢的蝴蝶酥; 也可能是偶尔转过头问他,你冷不冷,你热不热,你要不要喝水;更可能是独自用餐时,让服务员加一副餐具,面无表情地拍拍身边的椅子说,坐。 当她无数次,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以前根本不在意的保镖,并且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背影是不是有不优雅或者驼背,让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看见不美好的角度,管理颜艺—— 她意识到,完了。 从哪个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的清晨开始,脑海中全部都是他错愕的神情,好生动。 但她也记得那一个瞬间,他没有推开她,正如之后又有很多个清晨,他将眼泪全部糊到了他的衬衫之上,他都没有拒绝。 她好像开始有点喜欢这个面瘫的漂亮脸蛋,并且注意到,偶尔她回过头看他时,会发现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要用“他是保镖当然得看着您啊”来解释,那么目光相碰的瞬间,他会立刻有些仓促地转开脸,就显得非常可疑。 这份神秘的喜欢,保持得礼貌又克制,苟安没有跟任何人分享,只是每天不甚其烦的塞给夜朗那些蝴蝶酥,借此表达。 夜朗表示莫名其妙,他第一次见这个东西,是某天吃早餐的时候,在早餐店遇见 陆晚,陆晚在看手机—— 手机上提到了这个很有名的蝴蝶酥,陆晚捧着脸叹息,好想尝尝看,将近两百块钱,还不如杀掉我算啦! 结果过了两天的某个宴会散场时,夜朗看到甜品台上还有剩余的甜品,准备要被处理……正好就是这个大名鼎鼎的蝴蝶酥。 于是找了服务生要了个袋子把它们装起来,带给陆晚。 不知道怎么的又被苟安看见,以为他喜欢这个东西,每天都要给他塞几个,哪怕夜朗说过“不喜欢",她也是捧着脸,一脸“我懂”地拍拍他的肩膀: 「好啦,男生喜欢甜食又不丢人。」 和贺然婚约解除的那日,她像是一只翻墙到隔壁小区跟人家打架输掉的猫,灰溜溜地钻进了车里,安静地等着夜朗也跟着落座。 破天荒地,在他落座后,从头到尾都因为斗败而晦暗的双眼忽然亮了亮,打破了从前的克制,她突然伸手挠了挠身边人的手掌心。 她那双如同打碎了星辰撒入的眸子亮晶晶地闪烁,微微仰着脑袋望着他,说: 「我自由啦。」像是宣告什么,提示什么。 夜朗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头鹿撞了下,不重,但是五脏六腑都因此有了反应。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很确定,在陆晚塞给他巧克力,并表达了喜欢的那个高三的盛夏夜晚,他心跳未曾有过,如此剧烈的回馈。 后来的事发展的十分魔幻。 贺然果然不是不在乎陆晚和贺津行的事,他和陆晚订婚只是为了逃婚,给陆晚重重的一次羞辱。本来这对苟安来说是个大快人心的事,但是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变成贺津行救场,和陆晚订婚。走廊上人来人往,为新诞生的一对couple做新的准备,苟安都要傻眼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走廊上只剩下她一人,旁边一间她以为没人的休息室打开,矜贵冷漠的男人从里面走出,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看着苟大小姐那副失魂落魄、丧家败犬、满脸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好命”的鬼样子,贺津行勾了勾唇角,声音要多薄凉就有多薄凉。 「我提醒过你。」 别多嘴。 盯着男人往订婚宴会厅去的背影,苟安脑子喻喻的。「优柔寡断,恶毒但不够狠毒,会让你以后吃大亏。」这句话一语成谶, 夜朗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乌鸦嘴。 眼看着陆晚一步步往上爬,搬离了棚屋的那一天,夜朗跟苟安请了假回去帮忙,然后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帮的,新住的地方什么都有,陆晚带走的只有几大箱书。 筒子楼的邻居笑着说: 「没想到晚晚比你想离开这个地方,阿朗你那么有出息,我们都以为你会先走一步。」 夜朗“哦”了声,没多大反应。 陆晚抱着手里的箱子,在最上面还放着今日份夜朗带过来的蝴蝶酥。走在夜朗的前面,她突然说, 「阿朗,你呢,准备在苟家待到什么时候?」 「?」 夜朗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 陆晚笑着说, 「下半年我申请去德国交换游学的名额今天已经确定下来了,整个学院只有一个名额,苟安好像很恨我……以后我和她的冲突只多不少,你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人。」 夜朗挑起眉,有点惊讶还有这种事,但是陆晚说的什么交换游学名额,他不懂。 只知道今天早上跟苟安请假的时候,她脾气比平日里更坏了一点.…准确的说她最近心情都很不好,只不过好像今天特别糟糕。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请假。 夜朗只是说了一声「没打算辞职」,然后飞快地把箱子放到了等在巷子外的奥迪A8后备箱。「搬完了吗,我走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点着急。 「别急啊,我请你吃饭?」陆晚惊讶地问, 「不是说请假了一天的么,还有别的事?」没有。「有。」 第一次撒谎,并不习惯,阳光下的夜朗微微眯起眼,转开头,像是做错事心虚的大型犬,黑软的发尖在阳光下养了一圈光圈,白皙的耳尖可疑地泛红。 这个人,真的很不会骗人。 陆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又要抓紧时间,去赌场之类见不得人的地方“创收”,索性也不再追问。 她当然不知道,二十分钟后,夜朗就站在了苟家的餐桌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银叉子。 目光平静地从苟大小姐撅得能挂水壶的嘴上略过,他把银叉子放到桌子另一边,看她抓起另一把甜品勺搅合冰淇淋。 「不要玩弄食物。」 保镖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 沙哑。 「你怎么回来了?」苟安问, 「不是请假一天吗?」「阿德说你在闹脾气。」夜朗把一把新的叉子递给她, 「回来看看你把家拆了没。」 原谅苟大小姐的脑回路,对方好像在拐着弯骂她像条发疯的哈士奇,但是她却觉得很甜蜜, 「现在好啦,连阿德都知道我会听你的话,啧啧,你得负责!」 保镖像是聋掉了。 苟安翻着白眼,还是没憋住主动说了烦恼的原因, 「烦死了,去德国的名额凭什么给陆晚了——你说,是不是她找了贺津行动用了钞能力?」 夜朗想了想关于贺津行这个人,觉得他不像是会为女人做这种破事的闲人,于是老实地也摇了摇头。 苟安响亮地哼了声, 「你意思是她靠实力嬴过我咯?」夜朗沉默。 「啊啊啊啊她到底吃了什么幸运仙丹,凭什么好事都围绕着她转!」苟安气得踢了踢桌子,想了半天,突然安静下来, 「如果陆晚倒霉一次就好了,给她一点教训吧?」 站在她身后的保镖先生难得有了反应,微微垂头,目无波澜地望着她。 良久,他说, 「好。」 也许是一匹狼待在身边装忠犬,装到无论手主人还是狼本身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血脉还是很容易地,被简单一句话激活觉醒, 此时的苟安不知道,对于夜朗这种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 "给她一点教训"等于“杀了她算 苟大小姐甚至心情愉悦地吃完了自己的下午茶。 抓着夜朗上车,去逛街转换心情。在车上,她再次确认, 「你准备怎么对待她?要让她记住这个教训才可以哦?」 夜朗点点头,又蹙眉。 总觉得苟安这话有偏差,死人的话,有什么“记住”可言?记到下辈子顺便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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