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章 天丰二年, 六月初,华。 信快马加鞭,一路从华北城门进, 穿过熙熙攘攘的主街,两边百姓听闻马蹄声纷纷避开,只见那信一路往皇宫方向去。 “从北面来的?” “什么事, 怎么这般急?” “知,官老爷的事,咱怎么知晓。” “那也一定,先前时,宫里的事,圣上的事, 哪样知?” “先前是什么先前?嘴上个把门的。” 那人便后怕,只笑呵呵, 东拉西扯说旁的去,先前自是前朝大盛,前朝大盛最后一位天阉皇帝,如今的顺王,这字的, 可是顺如今的新帝么。 说让位便让位,也接封,乖顺的哦。 顺, 才有命, 才有好日子过, 如今听说顺王在府中娇妻妾各种逍遥自在, 只是——有人想到这儿,露出蔫坏的笑来, 说句:“放一王府的人,也行啊。” 众人便笑话上。 天阉王爷。 大家笑话顺王,这个什么,反正今上对这位王爷好坏,就留在华眼皮子底下看,过砍那算当今仁厚,众人谈笑,忘那快马加鞭进皇宫的信所为何事。 奏折直奔圣上案。 这会快晌午,天丰帝还未用膳,是在寝殿中,仅穿一条裤子,上半身光,穴位上刺金针,只见那金针还冒白烟,先前金针用齐探花特质的药烤过的。 这副景象已经有快一个月,该说见怪怪,可伺候的太监每每还是提心吊胆,就是底下守的几位太医,圣上疗伤时,他也急,倒是齐探花郎悠悠哉哉的,知想什么。 齐少扉能想什么。 这大半个月来,圣上寝殿的花瓶纹路、地砖几块、插几枝、挂的什么画、画上留的什么字,他盯完,实在是无趣的紧。 家里的麦子该收,今年顺顺当当的——应该是吧?北方天气也知好好,希望好吧,这般麦子丰收,让朝中那些背地里嚼越越舌根,说越越德配位的老帽看看,他家越越是凭本事挣的爵位,一个个老东西酸葡萄。 齐少扉想到此,又开始心底碎碎念骂人。 “三少爷,该好吧?是是时辰到?”太监总管来提醒,这位好像在走神? 齐少扉回过神,面上还淡淡的,像是刚走神的是他,嘴上说:“在等几息。” “是。”太监总管便退下。 齐少扉心里骂完人,又想中午吃什么,越越在的话,天气热,肯定喜欢吃凉拌面、凉拌粉,家里还有井水沁的寒瓜、草莓,是便宜胖崽,肯定吃的更胖。 于是又跑神。 过齐少扉操心正事,心里有数,等该取针的时候,便上前,神色郑重严肃些,拱手跟天丰帝说:“圣上,学此次拔针,您心中会憋胀,吐出毒血来,这是正常的。” 天丰帝口能言,穴位上的金针分布,一直到顶,是一口气憋,只眼神示意,意思知晓。 齐少扉便拔针,林太医竟是上前打下手,其他几位太医恨得跪地看——根据齐少扉所言,此次行针大半个月,最后一次余毒可清,只是威胁几分。 太医本是争相阻拦,可圣上铁心要清毒的。 时下就临门一脚,众人自是担忧害怕。 齐少扉手稳,取针的时候,有他自己的技法,只见那针微微颤动,这本是府县中赵大夫所教的针灸之法,后齐少扉琢磨改进,在之后跟林太医所学,用上药。 一步步,成如今齐少扉自己特有的技法。 一支两支,到最后一支,守的太医、太监,一颗心吊到唇边,只有齐少扉目光更是冷静,拔针。 天丰帝皱眉,满身细汗,过取针功夫,额前是豆大的汗滴滚落,等最后一支针拔掉,神色更是痛苦难忍,太监总管先是迎上前,几个太医也上前询问。 “圣上如何?” “圣上?” 齐少扉退两步。 只见天丰帝痛苦难当,捂胸口,噗的一身,一口的黑血尽数吐出来,围上前的太监、太医占一身。 “圣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圣上!!!” 齐少扉心想鬼叫什么。 天丰帝吐完血后,原是憋闷疼痛的胸口尽轻松来,再看围他的吵吵嚷嚷的,当即是低沉呵斥:“朕还死呢。” “臣敢。” 太医跪满地。 “清越你来。”天丰帝眉舒展,“朕吐血后,胸口舒坦许多,你看看,是否余毒清?” 齐少扉上前,给圣上把脉,“银针来。” 林太医递银针。齐少扉取银针行穴位,扎进去半指,后扒出来,天丰帝便见那银针光洁,半点黑色也无,便知他身上余毒清,当即是喜色。 “余毒清。”齐少扉,又说:“毒侵圣上龙体一年半,如今虽是余毒清完,但还要疗养身体。” 天丰帝大喜,脸上带笑意,点点,“该的,听你的,尽管开药方。” “今日先药浴蒸一盏茶功夫。”齐少扉早备好。 天丰帝便喊沐浴,太监跟进前伺候。齐少扉与诸位太医便留在外间,等天丰帝沐浴出来,面色竟是有几分红润,常服,神清气爽模样。 “朕觉得如常人。” 齐少扉心想,那你还差呢。当面上恭贺一二,又说:“药方学拟好,圣上用温补药材,最好是配上药膳,养个半载,便可彻底好全。” “好。”天丰帝点爽快,见天色早,还留清越一用膳。 齐少扉拒绝,说要药方有几处需要他亲手炮制的药材。 “那朕留你。” “圣上早早用膳,一日三餐,莫要耽误,食补长久。” 天丰帝点点,让总管太监送清越。齐少扉是作揖见礼,才退几步,出殿的。 这一日天丰帝余毒清,用过膳,听闻有北方加急的奏折便去批折子,一打开看几行,龙颜大悦,“好好好!” 天丰帝一连三个好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安伯夫夫是朕的福星,旺朕。” 他潜龙在府时,因为探花案提早部署,顺利登基。如今余毒清,北方北安伯又传来喜讯,折子上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圣上天命所归,今年收成麦种脱壳晒干后有百六十斤。 “好事啊,折子送太医院清越那儿,让他看看,朕知他记挂北安伯,一直念叨此事。”天丰帝跟太监说。 总管太监应诺,捧折子亲自跑一趟,顶大太阳行走宫中,也敢怠慢,北安伯夫夫是简在帝心。 天丰帝得此消息,喜悦久久能平息,外界传闻,他如何知?说北安伯是因为‘从龙之功’,他才封才赏的,这便是说他登基上位,用手段,非天命? 时下便让天下百姓看看,到底谁才是正的龙子,天命。 “传朕旨意,麦种之事通晓天下。” “北安伯大赏……” “……朕记得,北雁郡唐家离得近,传朕圣旨,让唐文抽调兵前往北安伯封地,协助麦种之事……” 天丰帝想给齐清越赏,但此子赤子之心,志向在官途,脾性几分清高,这做官,合适,便蹙眉想一番,最后大笔一挥,提个‘官’做。 太监后来传旨,齐少扉在太医院跪接旨,听完后一雾水,敢问公公,“这散士是什么官?”竟还是个正三品。 他想留在华做官的。 这皇帝怎么恩将仇报! “齐大人莫慌,这散士乃是圣上专门为您提的,说您善学,再因北安伯有功,说是封诰命,有些妥,便捏个官职,您以后归乡,身上有散士便可周游大华官学、国子监可讲学……” 齐少扉听完后,当即是换副嘴脸,心中撤回骂天丰帝的话,笑盈盈拱手是和气说:“圣上体恤,臣感激尽。谢谢公公。” “谢谢,齐大人客气。” 后齐少扉亲自面圣谢。 天丰帝一看,此子什么神色露在脸上,由笑说:“你爱做官,便讲学吧,文章医术,你爱教什么教什么,百姓有幸学到你一身所学,你也是替大华尽忠心。” “臣自是忠心耿耿。”齐少扉铿锵有说。 天丰帝眉眼笑意,便:“那就先留到朕身体好,明年再回吧。” 齐少扉:……把撤回的骂放出去。 “臣遵旨。” 当天夜里齐少扉便在伯爷府‘借酒消愁’,只喝一碗便喝,借几分酒意,写许多信,圣上说,如封赏的东西会送到桃花乡,你要是有信一送回去。 ……过两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丰帝看到齐清越送桃花乡的信,便沉默一二。太监总管还怕,可是齐大人写什么能写的?抱怨圣上? 信中无,只是天丰帝被信中内容‘恶心’到。 八月初,华赏赐连阿扉的信到岑越手里,岑越先拆开的信,看的时候禁面露笑意,嘀嘀咕咕说:“怎么这么肉麻啊。” 肉麻兮兮的。 “阿爹,什么信呀?阿爹笑的好开心,圆圆也看看。”圆月跳跳扒阿爹看。 岑越:“你识字吗?” “阿爹讲给圆圆听,是是爹呀?” “是你爹的来信。”岑越看信中内容,这个可好讲给圆月听,翻最后一页,这块是说给圆月的,便删删减减说:“……圆月吃饭肯定吃的好。” 圆月在旁点脑袋,他吃饭可香。 “一定是有些胖。” “圆圆才胖呢。”圆月急说。 岑越咳咳改口:“你爹意思你长高,吃多的饭就会长高高。” “那圆圆长高高。”圆月高兴点脑袋。 …… 夜里岑越去圆月屋子,看圆月睡的踏实,这才回自己屋,床上自是空荡荡的,有阿扉说:越越快上来,我给你被窝暖好。 这是两人分开最久的时候。 天气炎热,夜里几分凉意,岑越半开的窗,想阿扉夏日时,天气闷热会给他打扇,由笑出来,轻声说:“这个季节也该是暖被窝,换阿扉来,该说给他扇扇风,可凉快。” 还有阿扉自制的‘蚊香’。 岑越睡,又把信拿出来,仔细又读一遍,可能是夜里,有白日时的矜持,下人在,他此时看便觉得内容肉麻,是阿扉的坦诚心。 他的想他。 他也想阿扉。 愿早日相聚。 天丰二年,九月,此时天气几分凉意,圣上新封的北安伯麦种一亩田能种出百六十斤这消息已然传遍整个大华国,就是最南边最北边的百姓皆已耳闻。 官老爷有什么大事,就是皇帝老爷换人做,改朝换代,底层百姓听闻撑死感叹一句:哦,成大华。 便旁的事。 皇帝老爷吃喝谁坐,跟他干系,百姓在意的是今年地里收成如何,粮食糊口,换钱下来买布裁衣,新年能能吃得肉,粮税免?这倒是大喜事。 再无其他。 今,北安伯琢磨出岑氏麦种,一亩田能种百六十斤啊。管是南方的北方的百姓皆是震惊,可置信,后便想,要是的,这日子多好,得有福气。 “如何是的?发皇榜,现如今北安伯一直忙,说要两三年,整个大华能种麦子的地儿能用上北安伯的麦种。” “那北方人有福气。” “怎么就个南方的稻米?北安伯能琢磨稻米?” “圣上免两年粮税,北方人再种两年的北安伯麦种,这日子那得富得流油,顿顿吃肉?” 南方百姓惊叹连连,是羡慕连连。北方的百姓,听闻后,皆是打听桃花乡在哪里,想去买麦种,便被劝阻。 “你看皇榜?上说,如今正在培育麦种,咱现在去那就是打乱北安伯差事,说等一两年,到时候衙门发消息,咱就能用上。” “能成吗?那些当官的,会克扣吧?” 有的百姓疑心。 “当今圣上跟前朝圣上一般,先前那位管事,如今圣上龙天子,想百姓,这免两年粮税,攒钱,到时候好买麦种。” “贵价吗?” “知。” “我打听来,桃花乡里当初北安伯可是比市面价钱还低三成卖给各位乡民的。” “当?” “的,我有一小叔子做小买卖的,当初跟北安伯也打过交,北安伯是做果子营的,他家种的果子就比旁出甜、大,好吃……” “说麦子呢,咋全说果子。” “哦哦,麦子啊,我那小叔子听齐家果园,就是北安伯营,那边的车夫说的,今年桃花乡家家户户是大丰收,刚从地里割回来的麦子,去壳光铡麦秸秆,称麦穗就有五百三十多斤。” “!这么多?家家户户这么多?” “那也分,有的人家伺候好,少。” “少是多少?” “听说少有百七八,去壳的。” “百七八这还少?老天爷啊,我的乖乖,百七八我是做梦敢想的,这哪里少。” 可是嘛,这种子这般厉害? 众人听得心神向往,整个下半年,大华百姓凡是种田的,句句字字理北安伯,想麦种的事。 年底时,新的麦种已然种下。 也多亏圣上派的兵下来,岑越见到唐宵父亲,还有唐宵、秦钰二人,为麦种之事,有人手,开荒速度更快,耕地沤肥…… 唐宵秦钰是实干,一个调度指挥,一个实操往‘前线’跑。二人分工合作。 因唐父还要束手边关,等于此事功劳,全让儿子接手,至于秦钰……唐父默然,算是默认。 天丰三年元月。 姜二苗从长山郡回来,到小越哥这儿,一口水喝,顶满面的冰霜,高兴说:“小越哥,我这次到长山郡,当地百姓等我许久,知我是桃花乡齐家来的,纷纷围上前,问我种子的事。” 他高兴许久,一路上高兴。 “大家待我热情,我也是因为大家处处善待我才高兴,是百姓跟活一半,以前长山郡冬日里萧瑟,百姓面上多苦楚,现如今盼以后,等好日子。” 人有盼,精气神就一般,以前懒散度日,死气沉沉,如今就勤勉许多,想听他什么时候种子下来。 姜二苗知这个,只说现如今圣上派兵下来协助,“开许多荒地,一年够,种两年,种子源源断的,总会跟上的。” 百姓闻言,深受鼓舞,期待来日。 天丰三年,三月。 华宫里传来喜讯,宫中去年选的答应有喜,已有月身孕,消息传到前朝,百官皆是松口气,后大喜。 圣上那方面问题,可喜可贺。 天丰帝也高兴,封答应为贵人…… 岑越是月听闻消息的,眉蹙,想圣上贵人有龙嗣,别押阿扉放,等孩子才回吧? 那这岂是完,要是老大,又有怀呢? 太医院难成光指望阿扉一人吗!北安伯也满肚子牢骚,然后继续下田观察观察。 两口子给天丰帝兢兢业业打工。 这日天暖和,岑越一身短打从田里出来,打算回家吃饭,便老远看到田埂上站一人,“怎么这么像大崽的……” “越越!!!”齐少扉是马停蹄的奔越越去的,声音里透撒欢。 岑越听他字,犹如天籁。 夫夫二人终于团聚相见。 圆月五岁,还是整岁,见阿爹回来,看看旁边那位,跟认识一般,瞪圆眼睛立在原地。 齐少扉说:“越越,这怎么有个小傻子?” 岑越捣阿扉。 “爹!”圆月扑上去便抱爹大腿,是扬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后有些发红,哭出来。 齐少扉一把抱圆月,沉许多,长大。 “怎么哭?我也薅你发。” 圆月说只埋哭,喊爹爹。 岑越齐少扉听,两人有些难受,知崽是想爹,见面后喜极泣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过去那般久,见到爹,如今见先是一顿哭。 圆月哭的痛快高兴,蹭爹一身的眼泪鼻涕。 后齐少扉笑说:“好久见,就是鼻涕眼泪,爹也嫌你。” “的?”圆月眼泪汪汪说,又流鼻涕。 齐少扉:…… 岑越给崽擦,说:“这两日,他有些风寒,邹大夫看过,说小毛病,喝药快好。” “我看看。”齐少扉揪胖崽胳膊,把脉,确实无大碍,拿大手给圆月擦眼泪,“嫌你。” 圆月倒是害臊,要爹抱,他自己擦擦,还要换衣裳,脏兮兮的呢。 这一日,圆月跟前跟后,就是俩爹的跟屁虫。齐少扉也由这只‘蜡烛’,越越说这叫电灯泡,他见过灯泡,但听越越说会发亮,跟蜡烛一般。 那胖崽就是胖蜡烛,亮堂堂的。 “你在家,去年时,刘妈妈儿子来,接刘妈妈回去养老。” 齐少扉问:“回舟山吗?我原先还说和你去看外公。” “外公调任,如今在舟山,在北雁郡城。”岑越说。这是大喜事,因为离得近,刘妈妈儿子便来传信,岑越那时候忙开地这事,因此也亲自前往。 刘妈妈自知年迈留下,便主动说她就跟儿子回郡城养老。 齐少扉听闻,点点,说好,“外公其实年事已高,如今调到这边……” 两人皆知,圣上这是‘赏’他的。 如今便是,一朝得皇帝重用,家人能提拔的会提拔,自然,要是什么心,圣上厌恶,那就全族要遭殃。 连带的。 “咱干咱的活,也什么别的心思,安分过日子应该事的。”岑越说。 以前是小民,现如今位置高,责任大,光背负自己责任,还有连带亲属亲戚。 齐少扉笑笑,凑过去亲亲越越,得意洋洋说:“我还靠越越得个诰命,正三品。” “!”岑越刚感叹语气有点严肃,此刻被阿扉话内容惊住,先前气氛,是可置信说:“的假的?封诰命?” 怎么这样啊。 齐少扉高兴点,是骄傲,“以后我就是北安伯的散士。” “散士?”岑越念遍,阿扉诓他的吧?这诰命夫人封号还有这个的? 齐少扉一脸认胡扯:“我是男子,自然一样。” “这倒也是。”恍恍惚惚中,岑越信以为。 直到许久以后,两人一年之中有几分清闲时,岑越陪阿扉去各地官学讲学,那时候才发觉几分对劲,这诰命夫人还有讲学的工作? 就说此时,岑越念几遍散士,捧大崽脸颊,夸说:“我大崽可是厉害,棒!” 齐少扉脸颊鼓,含糊清说:“越越,你是是又把我当崽!这可行的,许久见,你能这样——” “怎么能?”岑越低亲亲阿扉的唇,笑眯眯问:“这样可以吗?” 齐少扉便开心滋滋来,可以可以,“任凭北安伯处置~” “爹,阿爹,圆圆也要亲亲,也要亲亲!” 圆月从旁挤进去,举手,蹦蹦跳跳表示他在的。 岑越:……忘。 齐少扉:……也忘,这胖崽怎么在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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