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檀香弥漫,他盘膝而坐,两手放于膝上,双目紧阖,运转体内真气。下一秒,真气逆转,气急攻心。他猛然睁眼,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还是失败了。” 他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各种法子都用了个遍,但结果都不尽人意。不是气急攻心,就是周天运转不下去,再这样折腾下去,他怕是撑不到决赛那一天了。 熙悦守在他身边,没好气道:“废话!你心都不静,怎么可能成功!闭关讲的就是一个心平气和。你整日胡思乱想,心静不下来,真气在体内上窜下跳。我看你不是闭关,而是在走火入魔!” 他还是不信邪,端正身子,两手轻放于膝上,心中默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静心咒,排除杂念,安定心神,使凡心遁入冥寂,返观道心,入清静之中。这一招对旁人或许有效,但对你一点作用都没有!”熙悦轻蔑一笑,“你心里装了太多事,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与人倾诉。你就算把静心咒念上千遍万遍,也无济于事。” 明哲睁开眼睛,望着熙悦,“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说出来还是藏着掖着?这些记忆镌刻在我的脑海中,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哪怕我想忘记也忘不掉。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抹去这些记忆?忘不掉的永远忘不掉。”他叹了一口气,深感无奈。 “不是你忘不掉,而是你放不下!”熙悦板着一张脸,无语道:“我都不在意,你那么在意干嘛?人这一生总要经历许多,若事事都记挂于心,哪还有什么清闲?我本以为你比我看得开,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人。劝我不要放在心上,你又何尝不是记挂于心?我就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自己忘不掉,还不许别人记得。” 明哲赶紧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见他不搭理自己,熙悦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肩膀,鼓气道:“念叨这些有什么用?再多的静心咒,再多的仙道经,你洗不掉你身上的罪孽!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既然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明哲痛得睁开眼睛,抓住熙悦的手,“熙悦,你别掐了,很痛啊!”他扶住肩膀,轻轻揉了揉,“熙悦,你在这儿折腾我干嘛,今日不是论剑大赛的进赛吗?你不是应该和清寒他们待在一起吗?” “谁愿意跟你待在这儿,要不是鸢儿担心你走火入魔,求我看着你。没想到你这家伙还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熙悦生气道。 明哲讪讪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就算再差劲,也不会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你还是帮我看着他们,我怕清寒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有些事急不得,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你居然赶我走?行!我本来也不想留在这儿,你好自为之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哲百口莫辩。 “你不用解释!明哲,我已经看透你了!” “我只是怕清寒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叫你过去帮忙,这有什么错吗?”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想赶我走!” 明哲欲哭无泪,“我只是想静静,没想赶你走!” “你终于承认了!”熙悦的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说吧,静静是谁?” 这一刻明哲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熙悦,你没吃错药吧?” “明哲,你居然咒我!”熙悦极其委屈,“我好歹陪了你这么多年,朝夕相伴,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而今你居然为了一个野女人,赶我走,你好狠毒的心!” 明哲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说吧,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 “明哲,你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要说什么?要不你拿杯水泼在我脸上,指着我破口大骂,像个泼妇一样!”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熙悦诧异道。 明哲摇了摇头,深感无奈,“话本不都是这么写的?不然还能怎样?” 熙悦委屈道:“谁叫你不让我出去的,我无聊,看些话本怎么了?” 明哲越解释,越说不清,“熙悦,你可不能诬陷我,咱俩把话说清楚,我何时不让你出去了?我向来待你来去自由、无拘无束,从未拘禁过你,你想要出去,我从未阻拦!” 熙悦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样子,“一点小事都要计较,你怎么可能静下心?” “你诈我!”明哲这才反应过来,“熙悦,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诈我!” 熙悦冷哼一声,“你若真的信我,就应该跟我说实话,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八成是不会说真话的,问了也是白问,我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你的那些秘密,我没有兴趣,不要嘴上不说,心里却在不停暗示。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一定照你说的做。懒得陪你,我走了!” 话音刚落,熙悦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眼前。 空旷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人,嘴上说不希望她陪着,她这一走,心却石沉大海。 夫道,一清一浊,一静一动。清静为本,浊动为末。故阳清阴浊,阳动阴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人能清静,天下贵之。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而不能者,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于心,心无其心;外观于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三者莫得,唯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既无其无,无无亦无;湛然常寂,寂无其寂;无寂寂无,俱了无矣。故也,欲安能生?欲既不生,心自静矣。心既自静,神既无扰。神即无扰,常清静矣。既常清静,及会其道,与真道会,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既无所得,强名为得。为化众生,开方便道。 “清寒姐姐,你在念叨什么?”鸢儿乖巧地站在清寒身侧。 清寒看向她,微笑道:“《静心经》,师兄教的!” 鸢儿略感困惑,“姐姐紧张什么?” 清寒讪讪一笑,“第一次带队,总会有些不习惯。” 鸢儿惊讶道:“不会吧!天师门不是由姐姐带队吗?” 清寒摇摇头,“我就是个凑数的,即便我不出手,庭风师兄也能做得很好。” “清寒姐姐,你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我们这边,不怕庭风哥哥误会吗?” “他心里清楚我为何站在这边,既然他不说,我又何必道破?” 鸢儿叹气道:“看来哥哥是躲不掉了!” 清寒有些没听懂,“什么意思?师兄躲不掉什么?” 鸢儿深意一笑,“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清寒如梦初醒,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你误会了,我和庭风师兄不是那种关系!” 鸢儿俏皮道:“我知道啊!清寒姐姐喜欢哥哥,庭风哥哥喜欢清寒姐姐,这么说来,哥哥和庭风哥哥还是情敌。难怪庭风哥哥那么针对哥哥,原来关键在姐姐身上。” “鸢儿,你别这么说!”清寒的脸越来越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俩才不是因为我!庭风身边有慕青,师兄身边有你,哪儿还有我的位子?” 鸢儿微微一笑,“清寒姐姐,在你心里,哥哥和庭风哥哥,谁更重要?” 清寒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师兄啦!” 话刚说出口,她便察觉到了问题,可惜为时已晚,宛若白雪的脖颈,也微微泛红。 “这不就行了?有清寒姐姐这句话,鸢儿就放心了!”鸢儿握住清寒的手,“哥哥身边有我,但我只是哥哥的妹妹,不会和清寒姐姐争,更不会跟清寒姐姐抢。” “鸢儿,你别这么说!”清寒有些羞愧难当,“都是姐姐的错!师兄是你唯一的亲人,姐姐不该拿你说事,你要怨便怨姐姐吧!” “我为什么要怨姐姐?姐姐愿意做鸢儿的嫂子,鸢儿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怎会怨姐姐?” 此话一出,清寒都不敢直视鸢儿,小脸已经红透了。 正在闭关中的明哲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擦了擦鼻子,自言自语:“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鸢儿看见清寒脸红成这样,表面上笑容灿烂,心里却闪过一丝凉意。 清寒收敛心神,调整自己的情绪,不一会儿的功夫,泛红的小脸变得雪白,“鸢儿,你就不要拿姐姐打趣了,师兄的心思我都懂!姐姐从不奢求什么,只要能陪在师兄身边就可以了。能让师兄动心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了!”清寒似乎知道点什么。 “清寒姐姐,你说的是谁?”鸢儿一头雾水。 清寒惊奇道:“师兄没告诉你吗?” 鸢儿摇摇头,“哥哥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他总说我小,说了也是白说。” 清寒安慰道:“师兄也是为你着想,别往心里去。” “清寒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 清寒讪讪一笑,她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鸢儿一直记得这件事。她犹豫半天,始终开不了口。 鸢儿看出了她的难处,“没事,姐姐有姐姐的难处,鸢儿理解!” 清寒抱住鸢儿,怜爱道:“鸢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清寒姐姐,你抱得太紧了!”鸢儿在清寒的怀中,使不出力气。 庭风身处天师门的队伍中,心思却在清寒身上。他若有所思,伫立远望,只为在人群中多看她一眼。慕青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一位楚楚动人的仙子。她心里清楚,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他心中洁白无瑕的月光,是纤尘不染的莲花。与她一比,万般皆黯然。 “她会回来吗?”慕青问。 “她始终是天师门的二师姐,不为情,不负义,随心而为。” “如果遇上他们,我们该如何?” “全力以赴即可,她不会出手!” “你很了解她。” 庭风摇摇头,“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没有谁真正了解她,她的心藏得很深,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一点,但也只是一点。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谁也不知水下是怎样的庞然巨物。” “你还在想她吗?”慕青忍不住问。 庭风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想与不想只是一个念头,当她选择跟他走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说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心里还是妒忌,还是放不下。十载相知,换不来一月相伴;一念情深,换不来数日情长。饶天意如此,冥冥之中,皆已注定。” “你认输了?” “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放不下、斩不断,都是借口,自欺欺人罢了!” 清寒站在队伍中,时不时有人走过来,嘘寒问暖,阿谀奉承。清寒在天师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这么做,一是畏惧庭风,二是地位低下,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仙子,他们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门派,有什么资格结交? 如今不一样了,清寒顶替明哲的位子,身处天河山庄的队伍,地位一下子拉下来,和他们平起平坐。虽然地位下降,但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子,不愿搭理他们,将他们的奉承视作耳旁风。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清寒已经厌烦了,便叫天枢等人,将这群烦人的家伙打发走,谁也不见! 清寒扶住额头,有些烦躁。这是她第一次领队出征,不习惯也就算了,身边还围着一群烦人的家伙,她头都大了,此刻她终于能理解庭风和明哲带队时的心情。 “清寒姐姐,你还好吧?”鸢儿慰问。 清寒挥挥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就是觉得有点吵,不习惯罢了!” 鸢儿微笑道:“哥哥遇到烦心事时,也是这个样子,甚至还要过些,搔头抓耳,郁结于心。” “师兄也会有烦心事?” 鸢儿点点头,“哥哥心里装了太多,可他宁愿独自承担,也不愿与人倾诉,再艰难的事也要一个人扛着。熙悦姐姐已经劝过他不知多少次了,但他总是这个样子,无论怎么劝,他还是藏着掖着。” 清寒已经习以为常,安慰道:“师兄就是这样的人,宁愿所有事一个人扛着,也决不牵连你们;宁愿独自承担所有,也不愿让你们身处险境。他的肩上挑着重担,但他就是不肯放下,也不愿与人共担。” 清寒赶紧岔开话题:“不说师兄了,咱们说说别的吧!今日是进赛,初赛淘汰了不少支队伍,如今场上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每支队伍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就拿天师门来说,一旦遇上,我们的胜率微乎其微。软柿子是捏不成了,只能来硬的了!” “清寒姐姐的意思是?” “速战速决!师兄不是常说,剑招重在精练,不在繁琐,能一招制敌,就不需要那么多花哨的招式。庭风师兄的招式你们也看到了,能一击打败对手,决不拖沓,否则不断消耗自己的精力,只会越战越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攻敌三分,自留七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不需要我解释,你们也能听懂。剑招千变万化,剑式层出不穷,如何攻敌守己?难道非得把对手的剑招掌握了,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不要把剑招想得那么复杂,要用最平凡的眼光去看待剑招,归根到底,就是拔剑、出剑、收剑三者耳!” 清寒接着说:“攻敌守己,往往只是理想情况。剑招要么重在威力,要么重在防御,如果非要把两者糅在一起,往往达不到你想要的那种结果,师兄的剑招也逃不出这个道理!所谓剑招,就是把出剑的习惯进行凝练,因人而异,各有不同。剑招再归类和整理,就形成了剑式。不管对手用什么剑招,用什么剑式,在你眼中只是一招,那就是出剑!所谓千一,便是一招含千意,千意归一招。剑招无穷无尽,但归根到底,就是出剑。” “这话哥哥也说过!” “这话就是师兄说的!我的剑术和法术,根基来自于师兄,他教的每一招,我都铭记于心,从不敢忘。今日我便把他教我的,全部传授给你,望你不负重托!” “不行,我做不到!”鸢儿退却道。 “你是他的妹妹,他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要相信自己,勇敢挥出这一剑,不论对手有多么强大,气势上一定不能输!这是师父说的。” 鸢儿有些难以置信,“清寒姐姐,你到底记了多少?为何你记得那么清楚?” 清寒微笑道:“不多不少,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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