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拖着一副懒散的身子,慢慢悠悠地跟在明哲身后,“明哲,还有多远嘛?” 上一刻还兴致勃勃,下一秒就变成一副慵懒的样子,明哲都不知如何说她。 “我的大小姐,你还真是金枝玉叶,才走了两里路,你就在这里喊苦喊累。既然吃不了这苦,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留在画舫上听曲儿不好吗?” 韵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明哲,“都怪你,不早说清楚,害我走了这么远!要是知道应天书院离渡口那么远,我还不如待在画舫上听曲儿,懒得陪你走这一遭!” 明哲还没说什么,韵儿竟然把所有的过错全甩给明哲,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的大小姐,你可不能冤枉我!我都劝了你不止一次,叫你安安心心地待在画舫上,等我忙完就来接你,你不听也就算了,非要跟我出来走这一遭。既然出来了,那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你倒好,走两步歇一下,走两步歇一下,照你这速度,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书院,现在我估计一个时辰都不够!” 若是明哲单独行动,他一个瞬移便可到达书院,哪儿还用得着走路!现在韵儿跟在他身边,他不可轻易施展法术,那便只有走路。其实走路与传送,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以他的轻功,不出半个时辰,一样能赶到书院,但是带上韵儿就大不一样了! “明哲,你就知道欺负我!我都走了一天的路,腰酸背痛,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反而数落我,若不是为了陪你,我至于这副样子吗?” 韵儿扭了扭肩膀,再揉了揉腰,那种酸痛感一直挥之不去。这还是她头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以前她都是坐马车出门,现在跟了明哲,却只能徒步赶路。她好歹也是相府千金、南宫世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是这种待遇,说出去谁信啊! “按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 “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以后对我好点就行,别再数落我了!” 明哲当场愣住,韵儿竟然听不出这是反语?她到底是懂装不懂,还是不懂装懂? “明哲,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明哲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韵儿看了许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明哲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们继续赶路吧!” 韵儿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明哲,还有多远嘛?我快要走不动了!” “不远了,再走两里地,就差不多到了!”明哲风轻云淡地说。 “还有两里地?”韵儿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明哲居然能从容不迫地说出这种话。 “嫌远啊?我也没办法!”明哲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要不这样好了,我先到书院等你,你慢慢走过来,不急一时!没准等你走到书院,我事都办好了!” “明哲,你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你就不怕我被人拐跑了!”韵儿略有愠色道。 “你被拐跑了,与我何干?身边少了个麻烦,对我来说,应是件好事。” “明哲,你……”明哲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把韵儿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玩归玩闹过闹,明哲再怎么狠心,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真被坏人拐跑了,别说南宫明了,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明哲摇首叹息,略感无奈,他弯下腰,俯下身子,撇过头去,朝着韵儿喊了一句:“还傻站在那里作甚?上来啊!” 韵儿看明哲这架势,他是打算背着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明哲保持这个姿势,等了一会儿,韵儿迟迟没有动静。明哲可不想跟她这样耗下去,他还要赶时间去书院处理之前尚未做完的事,不然今晚他又别想睡个好觉! “我数三个数,你若再不上来,那便好自为之吧!”明哲不耐烦道。 哪知话音刚落,一双纤手便缠住他的脖子,一股淡淡的体香传入鼻中,这是玉雨花的香气,也是韵儿最喜欢的花香,别说还真挺好闻的!明哲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 “明哲,你没事吧?”韵儿用手在明哲眼前晃了晃。 明哲摆摆头,回过神来,“我没事,咱们走吧!”明哲背着韵儿,便往书院的方向赶,速度虽然没有变得多快,但最起码比韵儿走两步歇一下要好! “明哲,你除了背过我和鸢儿,你还背过谁?”韵儿随口一问。 对于韵儿的这个问题,明哲总觉得莫名其妙,“这种小事谁会记得?应该就你俩吧!好好地,你问我这个干嘛?” “也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你不必在意!”韵儿一两句便糊弄过去了。 “你若想了解我的过去,那便去问鸢儿,我记性不大好,以前的事差不多都忘了,只有一些记忆较为深刻的勉强还记得。鸢儿的记性比我好,她应该记得比我清楚!”明哲并未在意韵儿的问题,只当她这是随口一问。 “那明哲,你是如何与诗瑶相识的?看样子你们的关系应是不错!” 这个问题,韵儿一直藏在心里,平日里当着大伙的面,她也没有多问,难得今夜此时此地只有她和明哲,她自然要一吐为快、问清缘由。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相当复杂,等回去了,你可以去问鸢儿,她知晓其中缘由。” 明哲不想把那个故事再拿出来说了,干脆便把这件事推给鸢儿——有些谎言说一次也就够了,倘若再多说几次,那还不得穿帮? “那好吧!”韵儿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有问下去。明哲若是愿意说,即便她不问这件事,明哲也会为她解释;明哲若是不愿说,即便她问到底,明哲也什么都不会说。 与明哲聊了一会儿过去的事,韵儿才想起当下的事都还没问清。 “明哲,我的包袱呢?还有你我的佩剑去哪儿了?” 在画舫的时候,明哲身上除了那支竹笛,一无所有。可她明明记得,临走前她把包袱、佩剑都交给了明哲,这些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那些东西,我都放在书院了,本想着忙完事,再一并拿回来,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我一起走,不过这样也好,有你替我分担,我也不用拿着那么重的东西两头跑了!” 韵儿满脸嫌弃道:“我才不要拿那些东西呢!我都拿了一路了,要拿你自己拿,记得把我的捎上就行!” “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觉得辛苦!”明哲当场就来了脾气,“身上有伤不说,一天到晚还被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的,觉也没睡好,倘若再这样下去,我估计我得猝死了!” “你以一人之力,对战两名九品高手,都不觉得棘手,怎么会怕我们几个呢?”韵儿调侃道。 “这能比吗?别人我三两下便可解决,你们我千言万语也拿你们没办法!受苦受累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啊!”明哲慨叹道。 “你不是还有我和鸢儿吗?”韵儿反问道。 “你俩不给我惹事,我已是万幸,就不请你俩帮我做啥了!”明哲当场认怂。 韵儿忍不住偷笑,没想到明哲如此惧怕她和鸢儿,还真是看不出啊! 不知不觉,明哲背着韵儿走了一段路,但总觉得不舒服,特别是走台阶的时候…… “韵儿,你多大了?”明哲问道。 “待年之岁,及笄有贰!”韵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我没问你年龄,我是问你那里多大了!”明哲略微加重了语气。 “明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韵儿没有理解明哲的意思。 “我没问你年龄,我问你玉峰几何?” “玉峰?”韵儿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她立刻就明白了明哲的意思,二话不说便扇了明哲的后脑勺,然后捂住自己的胸,大骂道:“明哲,你个色胚!” 此时此刻明哲脑中就一个字:痛!他本想揉揉后脑勺,却腾不出手,韵儿还在他背上,只要他一松手,韵儿便得掉下来,到时候他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爱说便说,不说拉倒,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明哲,你还说!”韵儿面红耳赤,举起纤纤玉手,便要给明哲一个教训。 明哲察觉到情况不对,下意识缩头,可就算这样,韵儿也打得着! 手悬在半空,韵儿犹豫片刻,终是下不了手。明哲睁开一只眼睛,韵儿没下手,又睁开另一只眼睛,韵儿还是没下手,明哲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韵儿居然不动手。 “韵儿,你不打我?”明哲战战兢兢地问,就怕一不注意,韵儿便扇过来了! “打你有什么用?你们男人都是好色之徒,教训你这一次,你就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她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没收住手,现在细细想来,明哲确实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她自然而然认为明哲是在说她……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似乎她以前经历过同样的事,只可惜记忆太过模糊,想不起是谁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韵儿……韵儿!”明哲叫了几声,韵儿硬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还在想那段模糊的记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那段记忆既熟悉又陌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韵儿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先前几次和明哲待在一起,总是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在明哲身上,这种感觉越发明显,她总觉得以前见过明哲,只是想不起在哪里罢了! 每次和明哲说话,她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段记忆极其残缺,无论怎么想,始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头还越来越痛。她问明哲有关过去的事,明哲要么避而不答,要么搪塞敷衍,没个准信。倘若韵儿追问下去,明哲便找各种理由,躲到一边去。 最近这几日,韵儿睡觉的时候,总会梦见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和明哲的身形极其相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像明哲,却不是明哲。韵儿想上前看清那人的容貌,可无论怎么走,那人总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触不可及。 “韵儿……韵儿!”明哲又叫了几声,韵儿还是没有反应。他不过是闲来无趣,开了个玩笑,韵儿不至于如此生气吧?但也说不定,万一韵儿真生气了,不搭理他也属正常。明哲把最坏的结果都考虑进去了,却还是没猜准韵儿的心思——她不是生闷气,而是陷入了沉思。两人的关注点压根就没在同一件事上! 沉默了一会儿,韵儿缓缓开口:“明哲,我们还没到书院吗?” “我的小韵儿,你总算愿意开口了!”明哲如释重负。 韵儿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顾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景象未变,他们一直待在原地。 “明哲,我们为何还在这里?你不说要背着我去书院吗?”韵儿满脸问号。 明哲愣住了,他不晓得韵儿为何要说胡话,他们为何待在这里,韵儿心里不应该很清楚吗?不过听韵儿的语气,她似乎没在说谎。明哲有些摸不着头脑,韵儿是明知故问,还是丢失了这段记忆? “韵儿,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明哲试探性地问。 “我看见你弯下腰,俯下身子,叫我上来,打算背着我去书院。然后我们边走边聊天,我还问你我的包袱和佩剑去哪儿了!你说都放在书院了……好像就这些吧!” 韵儿据实以告,没说半句假话,她真的只记得这些,其余的想也想不起来。 明哲纳闷了,韵儿怎会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她明明那么生气,甚至还要动手打他,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韵儿的记忆便缺失了一部分,这不应该啊!即便她的记忆会缺失一部分,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时间完全对不上嘛!除非她想起了过往之事,刺激了那东西,导致这段时间内的记忆丢失,她才会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通。 明哲对于韵儿失去记忆这件事并不感到诧异,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知道韵儿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只是没料到这个时候,她的记忆也会丢失。难道真如南宫明所言,她所剩的时日不多了?明哲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儿,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敢想象未来会是怎样,但愿一切都只是他胡思乱想。 “明哲,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韵儿天真地问。 明哲收起泪水,强颜欢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走神罢!” “你想起什么了?可不可以告诉韵儿?”韵儿并未在意明哲的语气有些哽咽,依旧是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可以!但我们得先忙完眼前的事,回去的路上我再与你细说吧!” 明哲又是这招,每次都拖到以后,可哪一次他说话算数了,光有上阙却无下阙,韵儿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吧!那你能跟我说说应天书院的事吗?我们为何要走那么远的路到那里去?” 韵儿只顾着跟明哲走,却没问明哲应天书院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他为何一定要去应天书院? “应天府书院,又名南京国子监,表面上是一座书院,实际上它也是秣房位于应天府的分部,总理应天府内一切机密要务。这下你总该明白我为何要去应天府书院走一趟了吧?” 明哲这一席话,如雷贯耳、醍醐灌顶,韵儿瞬间明白明哲为何不辞辛苦,非要去这应天府书院走一趟,原来应天府书院的背后居然是秣房在暗中经营,也难怪它是宋朝最高学府。 “韵儿,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南宫世家的唯一继承人,秣房迟早会交到你的手中。你若连秣房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南宫世家的继承人吗?我都替你汗颜!”明哲不是故意嘲讽韵儿,只是这些事不过基础而已,她本该了如指掌,可到现在她连秣房的分部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让明哲怎么不为她担心? 韵儿狠狠地掐了一下明哲的肩膀,生气道:“这怪我咯?你和我爹告诉过我有关秣房的事吗?你俩就知道瞒着我、背着我,哪一次让我知道了!现在你倒好,居然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明哲,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痛不痛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我的肩膀很痛!” 明哲肩上本就有伤,经韵儿这么一弄,伤口如裂开般疼痛,他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不得不说,韵儿下手可真狠,也不知她是因为明哲不告诉她秣房之事,所以才记恨明哲,故意下手重了些,还是因为刚才明哲调戏她,她“大仇未报”,所以才弄这么一出。 “谁叫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你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 明哲都成这样了,韵儿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韵儿,我还以为你爹告诉了你有关秣房的事,没想到……都是我的错,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明哲一脸苦涩,这次他被南宫明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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