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从船舱里出来,便看见甲板上坐满了人,其中便有那位儒生。瞧他的面色,应是不爽,若不是明哲从中作梗,这首席之位本该是他的,哪还有韵儿什么事。不过既然来了,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梦然姑娘是很少抛头露面的,能听到梦然姑娘弹琴,此乃幸事,即便不能坐在梦然姑娘身边,稍许遗憾,但能看到佳人抚琴,也算是不虚此行! 韵儿四处张望,却迟迟没看见明哲的身影,莫非他还没上船?可是明哲亲口答应她,等会儿在船上碰面,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无论再难也会办到。莫非是有人刻意阻拦,不让他上船?这也说不通啊!梦然姑娘那么想见明哲一面,差人把明哲请上来都说不一定,更不会叫人拦着。即便真的有人从中作梗,以明哲的本事,想浑水摸鱼,溜上画舫,应该不是件难事。为何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韵儿越想越担心,明哲该不会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吧?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一不小心惹错了人,那可就摊上大麻烦了!何况以明哲的脾气,一言不合,便对人家大打出手,惹出这等祸事,也说不一定。韵儿忧心忡忡,只盼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明哲没有出事,只是俗事缠身,一时抽不开身,等忙完事,他便会出现在船上。 韵儿自我安慰,嘴上说着明哲没事,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明哲一天到晚究竟在忙些什么,神出鬼没的,前一刻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下一秒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韵儿严重怀疑明哲是故意支开自己,他一个人偷偷溜走,背着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他干嘛不跟梦然姑娘亲自解释这些事,偏要她代为转告。这背后一定藏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可是现在找不到明哲,光凭猜想,便妄下结论,有些为时尚早。一切还是等找到明哲再说吧! 不过话说回来,明哲会跑到哪里去呢?虽然她以前没有离开过京城,但应天府就这么大,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想要找到明哲应该不是件难事,只是眼下宴会即将开始,她又舍不得就此离开,左右为难,略有恼怒,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明哲,你到底跑哪去了嘛!该消失的时候不消失,不该消失的时候玩失踪,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韵儿埋怨道。 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明哲就开始玩失踪,半天都找不到人,就说昨晚他们与天枢等人交手的时候,明哲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等打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路人,漠不关心。 等了许久,宾客皆已入座,把酒闲聊,只待游行开始。都这个时候了,明哲还是没有出现,韵儿彻底坐不住了,“明哲,你非要急死我才肯罢休吗?” 一直没有看见明哲的身影,韵儿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呼吸都不顺畅。她原本只想看看梦然姑娘的琴艺,却不料经历了这么多事,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拉着明哲往这边走,老老实实找个过夜的地方,也好过此刻心里忐忑不安。 再三犹豫之下,韵儿还是决定下船去找明哲。正所谓琴可以随时听,但人只有一个。看不到明哲平安无恙,她心里一直惶恐不安,想要安心听琴,那是不可能的! 韵儿咬紧牙关,攥紧拳头,眼神之中流露出愠怒之色,“上次是玉雪,这次是梦然。明哲,你欠我的,何时能还清!” 韵儿正欲起身,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便用此生来还!” 她转头一看,明哲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哲,你跑哪去了?你何时上船的?为何我迟迟没有看见你的身影?” “我一直都在船上,只是躲着你罢了,想看看你会不会为我着急?”明哲调侃道。 原来这一切都在明哲的预料之中,害得她瞎担心,还以为明哲遇到什么麻烦了! “明哲,你就知道戏弄我!信不信我以后都不再搭理你了!”虽然嘴上说着气话,但韵儿心里还是挺欣慰的,至少明哲安然无事。 “我信!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信!害得我家小韵儿白担心一场,都是为兄的错,你要打要骂,为兄悉听尊便!”明哲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 “算你还有点良心!”韵儿前一刻还在得意,下一秒就变了脸色,“明哲,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韵儿啊!有什么问题吗?”明哲看起来很无辜的样子。 “不对!你明明说的是我家小韵儿,我何时成你家的了?” “我绝对没有说过,肯定是你听错了!”明哲死不认账,拿韵儿寻开心。 看见明哲无辜的样子,韵儿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纠结这个干嘛?无论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不都叫你韵儿吗?” 明哲的话似乎有些道理,韵儿顺着明哲的思路,不知不觉便掉入明哲的圈套之中。 “好了,不说这些了!”明哲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便转移了话题,“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你还说呢!若不是为了帮你办这件事,我的肩膀也不会受伤,这都是你的责任!”韵儿一开口便把所有责任都往明哲身上推。 “你受伤了?谁弄的?”明哲的语气突然凝重,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受伤的又不是你,干嘛那么认真?再说这不过是件小事,你的语气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干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吓人吗?”瞧见明哲这副样子,韵儿还真怕他做出什么杀人偿命的傻事。 “伤了你,便不是小事!”气氛突然变的很压抑,韵儿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她从未见过明哲对她如此上心,她甚至怀疑,眼前之人还是她认识的明哲吗? “傻丫头,想啥呢?”明哲轻轻戳了一下韵儿的眉心。 韵儿不可思议般望着明哲,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道:“你还是我认识的明哲吗?为何今日对我这么好?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 明哲有些不理解韵儿的话,什么叫做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关心她一下,便是换了个人吗? “按你的说法,我不该对你这么好咯?” 韵儿摇摇头,略有伤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这种话你只对鸢儿说过,对我却是只字未提,不过这也能理解,谁叫鸢儿是你亲妹妹,而我只是……”话到嘴边,韵儿却说不出口,莫名觉得心酸,她在明哲心里或许只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瞧见她失望的表情,明哲大概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干嘛说这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事?你是你,她说她,一味与她相比,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便如秋天的落叶一般,永远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落叶,你与她相比,她与你相较,争来争去不过是彰显两者的不同罢了,可是两者本来就是不同的,这样的相争根本毫无意义!韵儿,我曾许诺过你,只要你不胡闹,不随随便便耍大小姐的脾气,万事我皆可依你!便如这次画舫游行,我答应要让你坐上首席之位,就一定会做到!现在你不就坐在这个位子上吗?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希望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 明哲摸了摸韵儿的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明哲,你真好!”韵儿握住明哲的手,手心的温暖便如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淌遍全身。 “有你这句话,足矣!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在这里陪你了!等游行结束,我会来接你!” 韵儿瞪大眼睛,一脸诧异地望着明哲,“你不待在这里,你还要去哪儿?你不是叫我在画舫上等你,为何你刚来,便要急着走?这些都是你答应我的,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明哲,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做事,然后故意不让我知道?” 面对韵儿的质问,明哲都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临别前,他确实答应韵儿在游行开始前,他们一定会在画舫上见面,仅仅如此而已,并未说他要一直待在这里,现在面也见了,话也说了,明哲答应她的事已经做到,不能说是中途改变主意,言而无信。何况应天府书院那边的事还没有忙完,他急匆匆赶到这里,已是尽力而为。书院那边的事不可怠慢,明哲不得不回去,但把韵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明哲又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也没个两全的办法,真是叫他左右为难。 “我的小韵儿,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安心待在这里,看健舞也好,听曲儿也罢,随你的便,只要你不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埋怨我也好,生我的气也罢,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我受着便是!” 不出韵儿所料,明哲果然又瞒着她偷偷做事,一次也就罢了,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瞒着,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好骗吗? “我不管!你不说去哪里,我是不会放你走的!”韵儿紧紧抱住明哲的手,看样子她是不会轻易撒手了! “韵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样子很让我为难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韵儿紧紧抱住他的手,他想走也走不了。可是书院那边的事容不得耽搁,他必须立刻回去。 “我不管!你不告诉我,就哪儿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明哲要想挣脱束缚,不是件难事,但他也不想就这样弃韵儿而去。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有时候他真的很头痛,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件事我本来可以告诉你,但我又想你这一路上舟车劳累,若是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干脆什么都不说,这也是为你好!我的小韵儿,你理解一下我的苦心好不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更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韵儿执意如此,明哲也拿她没办法。 “我要去应天府书院调查几份卷宗!” “应天府书院……卷宗……明哲,你要查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不如这样好了,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要么你跟我走,一起去调查卷宗。如何选择,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明哲只能说到这里了,剩下的话不便说出口。韵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明哲都说了,是去是留由韵儿自己决定,这也是明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韵儿,我再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求而不得,若是你就这么走了,那你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可都白费了!望卿三思而后行,莫以时况,悔而不及!” 前一刻韵儿还在犹豫,不过听完明哲这话,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好嘛,明哲!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义山和梦然姑娘之间的过往!” 明哲想不明白韵儿为何突然这么问,“韵儿,你在说什么,为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事到如今,明哲居然还在这里装作一无所知,看来不拿出一点实在性的证据,他是不会招认了! “望卿三思而后行,莫以时况,悔而不及。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不对,准确的说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明哲的神情瞬间紧绷,额头开始冒汗,“你说啥胡话呢?这句话就是我随便说的,你何必这么认真呢?连我差点都被你带进去了!” 明哲还是什么都不承认,不过他不同寻常的神态举止,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明哲,你若是说实话呢,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就放过你这一次;若你还是执意不说实话,那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后果是怎样的!”韵儿甩给明哲一个眼神,叫他好好体会一下。 明哲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紧张到极点。他如此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居然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这下再想撇清干系,比登天还难。 “韵儿,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一定非要弄成这样嘛!”明哲突然变得唯唯诺诺。 “明哲,那你是承认了?”韵儿富有深意地望着明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哲还躲得过吗?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如果你真的想了解这些陈年往事,那便跟我走,路上我再与你细聊。”明哲本不愿韵儿掺和其中,但她执意如此,那便随她吧! “要我走也行,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李义山真的在大婚之夜抛下梦然姑娘,独自离去?” 韵儿知道的还不少,叶梦然居然把这些陈年往事都告诉了她,也不知是故意让韵儿卷入其中,还是另有打算,此人心机深不可测,绝不像表面那般柔和,明哲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过去之事皆已注定,纵万般悔恨也无可改变,你我在此争论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明哲,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替梦然姑娘打抱不平,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何当初李义山非要以这样的形式不辞而别,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知晓梦然姑娘的心意,明知这样做会给梦然姑娘带来多大的不幸,他偏要如此,除非这件事背后绝对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是为了保全家人、邑人和他爱的人,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在梦然姑娘准备寻死的那一天清晨,她在河畔的竹亭里发现了一部琴和一封信,这两样东西都是李义山留下的。既然李义山背负了一些事,不得已离去,那他为何还要告诉梦然姑娘真相,这样做很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还会让梦然姑娘记恨他一辈子!既然选择了离别,那便要断得干干净净,他如此不舍,其中必定有问题!” 听完韵儿这一席话,明哲忍不住要为她鼓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韵儿吗?为何脑子这么灵光?” “明哲,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前很笨吗?”韵儿不悦道。 “不笨,但绝没有像今日这般清醒,看一件事如此透彻,分析的也很到位!”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何人!”明哲刚夸她一句,她便骄傲的无可自拔。 “古人有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时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有些事确实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至于问题出在了哪里,答案还需要你自己去找!”明哲还是卖了个关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在李义山的筹划之中,他是故意留下那封信,故意让梦然姑娘记恨他一辈子,那他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 明哲摸了摸韵儿的头,满是欣然道:“我说过问题出在哪里,答案还需要你自己去找!宴会即将开始,画舫也快离岸了,你若再不走,可就真的没有机会咯!” “可是……”韵儿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明哲知道她想说什么,“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若不舍弃眼前的位子,那便要失去寻找答案的机会。如何选择,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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