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 破碎的石砖和齐膝的蒿草淹没了陈旧的道路。 冷风丝丝从四方吹来,又从不知名的缝隙处透过去。 穿着金丝踏云靴的右脚每一步都有些迟疑,可跟上来左脚却又坚定异常。 “这不是扬琴吗?她在这里干什么?” 每年的灵力测试后,就喜欢在城主府独自一人,彻夜漫步的苏惜雪瞥见了刚刚拐角处的苏扬琴,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此地原是苏府一处废弃院落,后来苏瑜生担任城主,整座苏府和城主府合为一处,使得此处更加偏僻。 平时几乎无人来此,可任凭荒芜多年,苏瑜生或是其他人都没有派人来收拾。 虽然明着,暗着地让闲杂人等不要靠近,可真要是紧要处,又没个守卫在,多少有些听之任之,或是压根没什么名堂在这破落院里。 从虚掩的门侧身而入,原本想喊一声“妹妹”的苏惜雪愣是没有瞧着身影。 一头雾水下,苏惜雪在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屋子内兜了两个圈子。 手指轻轻抹了抹顶梁的房柱,苏兮雪又原地转了转,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迈步走到了角落里,灰蒙蒙的白瓷瓶上,微曲了腿,目光与白瓷瓶齐平,扬了扬下巴,吹了一口气,才站直了身体,又踮起脚尖,伸手往白瓷瓶里面够了够,随即脸上一喜,身后因阵法隐没的密室入口陡然出现在少女的面前。 迟疑片刻后,苏惜雪迈步至入口,踏了进去。 没有任何火烛油灯的密道中并不昏暗,几乎肉眼可见的灵气或聚或散,在狭窄的密道上充当着光明之源。 苏惜雪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冷颤。她没有从这浓郁的灵力中感受到一丝温暖。 临近密道的末端,才有了几缕昏黄光芒,投在砖石铺就的瘦长黑影岿然不动。 苏惜雪自是认得这是苏扬琴的身影,靠在了墙根上,慢慢挪动靠前上来。 “不错,不错,这气血比之前更加浓郁了。看来你有用到老夫告诉你的药方啊,不愧是苏府真正的千金小姐,果然要什么有什么,嘻嘻嘻……” “少废话,我要的东西呢?” 气血小酌有半杯,苏扬琴一脸肉疼地收回自己嫩葱似的手指,用嘴唇舔舐了一番。 青铜酒杯中的气血不停地翻涌,一滴滴地腾空而起,又不停地凝结压缩,化作了一颗血色丹药。 这诡异的血丹飞到了青铜所制的栏杆后,被一条长而黑的蛇信子卷了过去,却又吐了出来,似是一点都不着急面前的“美食”。 黝黑,水缸粗的巨大身体盘旋交错,鳞片似星点,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芒,赫然是一条腾蟒。 更加奇特的是,不同于作为妖兽存在的其他腾蟒,这条匍匐在密室中的巨大怪物眼瞳异色,一蓝一金,看着面前与自己交易数次的少女,血盆大口露出了一丝似人似妖的微笑。 “赤鳞,你怎么不吃?” 见到这老妖兽不像过去一般对苏家子弟气血的急不可耐,苏扬琴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催促起来。 “放心,我可不像你们人族,言而无信,尽耍诈。该给你的,自然给你。” 从赤鳞的头颅上沁出几缕黑色灵力,化作了书卷,似是向苏扬琴明示一番,又重新变作黑色灵力一股地冲进了苏扬琴的大脑门。 苏扬琴吃痛,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瘫坐在地。 疼痛没有影响苏扬琴从心底涌来的巨大喜悦。 “哈哈,羽仙化蝶心法。嗯?!赤鳞,你把全篇的心法都给我了。” 在此之前,苏扬琴得到的羽仙化蝶心法还仅是一段一段的残篇。 现如今,同样是半盏气血,竟然让赤鳞把余下的上古心法均给了自己。 喜悦,好奇,同时隐约的不安一同袭来。 “我是讲道理的。” 蛇信子猛得卷出,赤鳞一口吞下了血气丹药。 见此,苏扬琴反而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她的表情登时呆住了,躲在不远处的苏惜雪亦是如此—— “苏扬琴,感谢你,感谢你这次把苏惜雪给带来了。哈哈,命结之人,这该死的封印终于……” 赤鳞的声音时而癫狂,时而冷静,交织在一处,让周围的古墙不住颤抖,碎石瓦屑掉落,惹得原本昏暗的密室更加黯淡无光。 闻言,苏扬琴正想回头,却见从青铜栏杆内侧涌现出的黑色灵力如同数万条的玄蛇,朝着意识到不妙,急忙向后退的瘦小身影撕咬过去。 “没用的,”赤鳞冷冷道,“苏扬琴一直给予我的气血,让我有能力不断弱化这困住我的阵法。现在,数丈之内,皆为我所控。” “晚了,苏惜雪!” 仿佛箴言一般,下一秒,手脚被黑色灵力缠住的苏惜雪来到了赤鳞面前。 少女凌乱的发丝下,恐惧一闪而过后,剩下仅是坦然和冷漠,比起不知所措,竟也不知道逃跑的苏扬琴要高出多少。 这份风范让赤鳞不由高看苏惜雪一眼。 “果然,苏家正是用你的气运作为锁龙阵的阵眼。苏家的大小姐,你看。” “什么?” “我的灵力接触到你之后,会逐渐增强,可盛极而衰,又一下子会变得虚弱,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合锁龙阵,作为阵眼的你,和被囚禁的我,三者的关系。” 说着,赤鳞用灵力划破了苏惜雪的手掌,鲜艳的红色液体滴落而下,渗入到地底中,原本腐朽的青铜栏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道光芒闪过,铭文流转的栏杆转而变得黯淡无光。 紧接着,似是没有及时操控住,亦或是赤鳞在细细品味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力量——黑色的灵力充斥着小小的密室,几乎让苏惜雪和苏扬琴窒息。 赤鳞没有想要苏家姐妹的性命,深吸一口气,刚刚庞大的灵力仿佛假得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原本的蛇身竟然化作了俊美的男子形象。 若非有异色、细狭的眼瞳警告旁人,赤鳞的样貌几乎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怎么,怎么会这样?”终于肯面对这掉入深渊般的现实,苏扬琴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赤鳞,“你骗我?!” “骗?”赤鳞的目光斜视过来,“苏二小姐,与虎谋皮,从来都谈不上骗。而且,你其实清楚得很,你我第一次交易时,我口头告知心法,你默记于心,慢慢的,我能役使灵力凌空书写,你便手抄下来,到后来我直接将功法打入你的脑海中。如此明显的变化,你知道得很。不过,为了能与我继续交易,换取修炼的心得和功法,你有意识地忽视不见。是也不是?” “我……” 苏扬琴的脸色忽明忽暗,显然被赤鳞说中了心事,没有正面回答的她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姐姐。 “纵使妹妹走错了路,可第一步,必然是你这妖兽引诱的!” 苏惜雪斩钉截铁的话语一下子让赤鳞的注意力重新放到她身上。这修炼有道的妖兽嗤嗤一笑,没有反驳少女的话,似是默认了她的猜测,又想了想,“苏大小姐,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我能脱困,有你的好处。” “……” 苏惜雪默然不语。 不用赤鳞提醒,她已然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身体犹如久旱逢甘霖,不住地吸收周围散溢的灵气,充盈体内的奇经八脉。 这种只有修士才能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苏惜雪终于体会到了。 可是,没有任何的喜悦。 “放心,某种意义,你们算是我的恩人。我亦不至于去拿捏你们这帮小孩子。” 赤鳞踏步后退了三步,与两人拉开了距离:“你们,我,自有命数。好好见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吧!” 言罢,赤鳞褪却人形,重新化作了腾蟒形态,宛若是历劫化龙一般冲破了这困住他愈千年的牢笼,腾云御风,黑压压地君临于落英城上。 落英城外,平时因护城阵法而轻易不能靠近的各种妖兽感受到了腾蟒大妖的气息,纷纷躁动起来,朝着失去防御的孤落城池奔涌而来。 末日降临! 人间不复! 密室崩塌,亭台瓦舍凋零,已然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苏惜雪和一旁的苏扬琴一样,晕厥过去。 “苏惜雪,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爹!” “我亲眼目睹姐姐和腾蟒做交易,不信的话,大家看看,姐姐的体质是不是变得可以修炼了?” 有人窸窸窣窣地上前,似是为百口莫辩的少女把了脉,随后一声重重地叹息,坐实了另一位少女的指证。 一瞬间,叫嚷着“杀了她”,“杀了她”的声音犹如梦魇般袭过来。 不过,这充满戾气的叫喊被由远及近的妖兽嘶吼给盖了过去。 “爹,现在最重要的是带领活下来的大家立刻转移。” 有一直谦逊有礼的少年适时站了出来,提出建议,冷冷瞥了眼一向看不起的姐姐,又道,“至于姐姐,她背叛苏家,背叛落英,闯出如此大祸,百死莫赎!不过,既然姐姐喜欢和妖兽为伍,不若将其扔到这里,任由其自生自灭罢了。” 从未正儿八经叫过姐姐的弟弟一上来就给她定了死罪,而始作俑者的妹妹更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亲哥哥——苏扬琴是想脱罪,可没有想着让同父异母的姐姐去死。 惋惜,懊悔,不忍在已然毫无气色的中年男子眼中一一闪过,最后化作一声长叹,重重地点头,带领在场的人离开了,只余下因心力交瘁,再度晕厥的少女。 天空中,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到了落英城中染红的河池之中,水中浮萍翻转,沉浮,聚拢,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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