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聂尺的话,老人弯腰拿起地上的酒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脸上慢慢的,有了些许的笑意,直到酒喝干,竟然开怀大笑。 那位已经在心中,把聂尺当成一会消遣娱乐项目的壮汉,直到看到这一幕发生在眼前,面色终于有了动容。 在这个山囚之中,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个老人不简单。即便你是新入囚的人,当你看到这么一位老人家,任你随时放风的间隙,都能看到他不曾像自己一样,被关押在小山洞之中,这就绝对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但是进入这山囚之中的人,任你费尽心机,能跟他说上话的寥寥无几。无数人都曾想去打这位老人的主意。只是往往结局都不是很好。但凡主动上前搭讪,可是没得到老人理会的,往往就不需要老人表示什么,轮值的领头人就会自行安排了,而且绝对是重点招呼。机遇当然伴随着风险,投机不成,自然就会需要付出些代价,这里可没有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有救苦救难的菩萨。 汉子自己也是托了父亲与老人的一丝渊源,在进来之时,得了老人说了句“熊瞎子的崽子,还是这个熊样!”。即便就这一句话,就让当时的离火领头人脸色大变,更是主动跑过来拉拢自己。虽然最后还是被自己废掉,拿到了这间离火零号房间。可是老人像今天这样失态在他的认知中,却从来没有,至少从他进来那一天起绝对没有。 壮汉名字叫张昭远,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祖辈辈就一直是本地的军户。从祖爷爷那辈起,就是个熊脾气,不受待见的。 当年聂尺身旁这个老人家,初来山海关之时。当然那时老头也不是现在这副老人模样,正直壮年的他,也是一表的书生儒雅。 张昭远他爹一贯就瞧不上朝廷隔三差五,就派来一些粉面文官。这些人来此打着整治的名号,无非想敲打他们这些粗鄙的军人,顺手再捞些好处。于是就出头想给初到此地的老人家来个下马威。借着校尉演练的时机,冲到书生的面前,想要将书生举起,让他在将士面前惊慌失措丢些面子,要是吓到小便失禁那就更好了。若是如此,之后这位尿了裤子的怂包文官,就绝不敢在此耀武扬威了。即便事后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但他是不在乎的。关个把月禁闭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正常。结果一个罩面就被当时的书生,现在的老人,一巴掌拍在地上。于是就留下山海关关内,顶顶有名的那一句名言,“你到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却是个将首”。跟着这句话的流传,他爹同时也得到了一个‘熊瞎子’的名号,真是好一个瞎眼熊脚踢硬铁板啊! 只是一代人终将老去。二十年前,燕梁协商罢兵停战,边关战火骤消。梁王大赏梁国将士,结果却是答应赏赐给山海关守军的财物,也因为一时间,没有了边患危机,遭到层层的剥削。说好的一百万贯到达关内之时,竟然只有十万贯。这群常年刀口舔血的将士,遇到这种不公之事,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是不能干了的。于是这群人哪能忍受,在老人急忙赶回关内的路上之时,就将朝廷派来赐赏的官员宰了。事情说大很大,毕竟赏赐官员是代表朝廷而来的,此事说是打了朝廷的脸也不为过。说大又很小,对于常年战火波及的军镇来说,这种事也常见。士兵本就是血性汉子,哪里管的了这些繁文缛节,况且朝廷的官员确实很过分,层层剥削下来仅仅剩下十分之一。一般情况下,主官也就向朝廷报个委屈,再惩罚一下手下,给朝廷认个错,顺着台阶也就过去了。只是这次不一样,恰是赶上两国停战的蜜月期,将士们下了战场的情绪本就有些波动,他们的主将又是那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于是事情就闹大了,将士们也跟着叫嚣着不肯善罢甘休。最后的事情就演变成书生单骑,堵上朝廷司衙门口,亲手手刃数名经手此事的贪污官员。 事情大条了,总的有个说法。至此之后,世上再无山海关总兵--白昼,只多出了一位山囚狱衙--叶晚。要不是老人姓白,做出如此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情,即便自身如何在理,也终将难逃一死。毕竟这件事,最后已经关系到天家的颜面了。 书生早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去之前就自备了薄棺一副。这世道多有不平之事,亦有打抱不平之人,为了心中的信仰慷慨赴死而已。千年下来王朝已经腐朽,可总有人正值年轻。 酒喝完了,事该谈了。聂尺看向老人刚要开口说话,老人却先开了口。 “帮不了,山囚有山囚自己的规矩,老朽也是带罪之身,想出去靠自己。”一句话概况,酒,老子喝了,事,抱歉办不了。 说着这话时,老人就跟没见过聂尺一样,摆明了一副咱俩不熟的态度。惹的聂尺一头黑线,恨不得让老头把刚刚的酒吐回来,只是想到老人的战斗力,还是作罢吧!说不定动起手来,自己分分钟就被揍出翔来。 “这个晚辈自然晓得,不会让您老为难的。求您老帮个小忙,能把跟我一起进来的那名女子,帮忙带出来吗?她,我得带着走。这几十万人中我挨个找她,太耽误时间了。” 老人撇了撇嘴说道。“这可不能算小忙啊?是很费些气力的。不过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没问题。”老人闭个眼的功夫,一阵白光在聂尺身边闪过,就见阿如涵凭空出现在面前,随后跌坐在地上,一脸懵的看向聂尺。阿如涵揉了揉屁股,刚要破口大骂,竟然福如心至般的起身,瞬间就来到老人腿边。一声声‘阿爷''叫的,亲切的给老人揉起腿来。变脸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从遇到乌日娜时的跑路,加上这会莫名的谄媚,聂尺要不是有人心尺,早就知道她所掌握的是什么灵韵,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怀疑阿如涵,是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灵韵了。 只见阿如涵从兜里不停的拿出,美酒、烧鸡、糕点等等十来种下酒菜,一一摆在老人的面前。就这么会功夫,还不忘抽空用脚,将凑上前来的老狗拨弄到一旁,随手丢给它个大肘子。就这份溜须拍马的眼力见,足足甩了聂尺八条街。就在他愣神的这么个功夫,阿如涵哄的老头就跟见了亲孙女一样。 老头心里美的很,眼神不住的示意聂尺,赶紧滚蛋。嘴里还跟阿如涵嘟囔着:“有些人啊!就是没眼里见,手里就拎了壶抢来的酒,就过来往爷爷身边凑乎,拿的还是山囚供应的日常货,老夫在这里还会缺这酒喝,早都喝腻了。哪像孙女你啊!真懂事,就这北燕皇宫的珍酿,老夫有日子没喝到过了。放心有老夫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了你。” “可不是吗?来!阿爷,你尝尝这酥花糕,燕国御厨压箱底本领呢!就是有些人实在过分,就刚刚见到阿爷时,我毫无准备突然出现在您面前,他就在旁边,也不说扶我一下,害的我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好家伙!刚刚那份小怨恨,全算到聂尺的头上了,就知道此女绝对是个祸害。柳呈麟自身那是关心则乱,也没有心思去探寻阿如涵的秘密,见到这个人,他就已经大脑宕机了。聂尺不一样,童年的经历让他一贯行事之上,都是再提高十分谨慎。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了阿如涵也是掌握着灵韵的。她的灵韵属于空间类——‘藏匿’。有如此名称的灵韵,还能身中一箭,命悬一线的恰巧,被柳呈麟所救。说没有问题才怪,只是这不关他的事而已,大家目标是一致的就行。只是这会仗着自己灵韵里携带的物品,讨好老爷子也就罢了,反手就是坑队友,就有点过分了。 “你够了,聂一!”聂一这两个字,聂尺几乎咬牙切齿的讲出来,里面的警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阿爷你看,他还凶我!” 聂尺一个你字,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老人一脚踢飞了出去。看着得以洋洋的阿如涵,聂尺此时是毫无办法。于是聂尺不再搭理阿如涵,这会她用美食俘获着老头的胃,正得宠呢!在这山囚之中,老人就是那战力的天花板,还是正事要紧。 聂尺转身向着张昭远走去,他是知道这山囚规矩的,原因就在于老头嘴中的小兔崽子,他的师傅聂盖。之前师傅和他讲过这天下一些特别之地,其中就有此处。这山囚之中,外门八山,所关之人不过七品以下而已,多数只不过是些有膀子力气的普通人。真正牢笼是那地理图之内,关押的具是北地境内,八品之上犯事的高手。这也就是需要老人坐镇,离不开此地的原因。全靠老人以气韵催动阵法,将一众穷凶极恶之徒镇压于此。 只是不论内外,每到子时之时,囚徒的灵气会被阵法驱使开山。开山所化之灵石,也就是整片大陆共通之高级货币。灵石分为三种分别为黑色铁灵石、银色银灵石、金色金灵石。铁灵石产于水中,银灵石开于山中,金灵石只在灵物体内。此处之群山就是银灵石矿藏。这也是山囚为何囚禁如此多人的原因所在,万贯铜钱才能换取区区一颗铁灵石,十颗铁灵石换取一颗银灵石,至于金灵石那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所以这山囚产出的价值,远远超出于其自身的消耗。灵石不仅可以作为货币用于流通,聚气练功,炼化武器,操纵阵法等等全靠此物,而这山囚正是梁国北地最大的银灵石产地。 由此可见,山囚的作用何等重要,所以想要私自逃离山囚绝无可能。只是要是被允许离开,就另当别论了,而在这山海关之内能决定你是否能离开山囚的只有一个人,正是现任山海关总兵白泽。这山囚之中与外隔绝,想要获得白泽的准许,何其难也。那些迁移而来的万家人,还以为度过一段时间的审核,就能有新的自由。只是这一段时间会是多久,就不好说了。好在这里保住性命没有问题,因为还有老人在,只要老人在,就不允许滥杀在这里出现,这是他的底线。况且这山囚耗人精力开山不假,却不止对人无害,反而有益。 在这里想要见到白泽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通过老人传送,这跟离开山囚没什么区别。只是老人从进入山囚的那一天起,就没送过任何人出去。在老人心里那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白昼已死,现在这里只有守卫白家荣耀的叶晚。 老人不遗憾,白昼的一生,活的就是他想活的样子,所以死也要死的干脆。只是能给予他这份自由洒脱的身份,身为白家子弟的恩情不得不报。即便自己一个九品,白家想要阻止自己杀向朝廷司衙,自是没问题的,哪怕不动用亲情。可是在那件事之上,白家人毫不阻拦,甚至都不曾劝解一下。好坏善恶全凭白昼自己决定,好像白昼就是一个外人而已,与白家何干?只是当白昼血染长袍之时,面对皇室威压之时,身后满站白家子弟,不曾有一人退后半步,那一刻他痛快极了。正如白芷的自我决断,白牙擅自离家,和白泽的镇守山海关。白家从来只凭当事人自我决断,家族绝不干涉,只是白家的荣耀绝不允许玷污。 于是才有此世间,白昼的慷慨赴死,掷剑于天,引颈待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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