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山上之后, 站在茅山的大门处,遭到了守门弟子的阻拦,两个弟子手中拿着铜钱剑, 在察觉到面前几人不简单的时候,甚至还招出了各自的御鬼。 一看到那两只御鬼的模样, 站在人群之后的兰亭就忍不住蹙眉。 看来发展到现在,茅山的传承也丢失了不少。 兰亭的大师兄最擅长御鬼之术, 当初他跟着大师兄学习的时候,对方就曾说过,御鬼所降服的鬼怪,纯净善良者为最佳,杀人作恶者最次。 唯有死后不含一丝怨愤,没有任何怨气,最纯净的鬼怪,才能成为最强大的御鬼, 只是这样的御鬼在初期实力不显, 并且炼制方法十分繁琐苛刻。 而像那种生前杀人如麻,死后化为厉鬼继续作恶的鬼怪, 被收服做御鬼后,虽然看着强大,但实际上凶性根本无法压制住, 到了后期有九成的概率会反噬主人, 等待他们的结局,要么是主人遭到反噬而死, 要么, 就是提前下手弄死厉鬼。 曾经兰亭的师门里, 整个山头上上下下都是最顶级的御鬼, 现在看到茅山的鬼,阴气浑浊而腥臭,他心中嫌弃又厌恶。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茅山!”门口的弟子严阵以待。 按照如今玄门的惯例,各家如果想要登门拜访,都会提前递一个拜帖,擅自登门会被视为挑衅无礼。 这一次穆椿和兰亭遭了这么大的罪,穆家人恨不得直接生生的那几个人手撕了,还递拜帖?我呸! 找人要说法,凭什么还跟你讲礼节?! 守门弟子修为不高,即使兰亭不出手,他们也不是穆家人的对手,遭到阻拦之后,穆家夫妇的怒火上被狠狠泼了一瓢油,当即都顾不上会不会被旁人说欺压小辈,三两下就将两个守门的挥开。 怎么说小辈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下手并不重,但两个弟子从地上爬起来后,还想拥过来阻止。 这一群人气势汹汹忽然上山来,明显就来者不善,要真放进去了,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眼见那两只御鬼阴气浮动,渐渐摆出攻击的架势,穆椿的母亲冷笑一声:“如果你还想要那两只厉鬼,最好就不要放出来,毕竟,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盛怒之下,就是茅山掌门来了,他们可能都会凑上去扇两巴掌。 两个弟子顿时犹豫了一下,也正是他们犹豫的这么一会儿工夫,穆家夫妇已经带着身后的人闯入茅山。 两个弟子反应过来,当即扬声高喊:“有人闯山!” 不出一分钟,整个茅山四面八方,齐刷刷地来了不少人,御鬼的阴气几乎都要遮天蔽日了。 “哼!”穆椿他爸冷哼一声,看见这个院子里有石桌石凳,甚至还直接无视那些,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们的弟子,转头招呼:“走累了吧,都过来坐着歇会儿。” 于是他们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坐下,仿佛自己不是来者不善,而是被他们主动邀请做客的。 穆椿之前已经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在剑窟之中,谁也没招惹,不过是拿到了一样宝贝,竟然就遭人截杀。 要不是那个病弱的小子给儿子挡了一挡,再加上那把威力十足的剑,前几天躺在道医那里,生死未知的人,就该换成他儿子了。 想起这个,穆家夫妇就十分震怒,坐下后一掌拍在石桌上,力道之大,甚至直接将坚硬无比的石桌,拍出了深深的裂缝。 茅山弟子心中大惊。 “让你们掌门出来。” 穆椿他爸话刚说完,边上就传来一道声音:“穆家人今日登门造访,茅山本该开门欢迎,只不过你们这样子看起来,似乎不是要找我叙旧的?” 茅山掌门是出了名的圆滑,就算是野狗被他抢了骨头,都会高高兴兴凑上去舔他两口。 穆家人不想跟他多纠缠,直接开门见山,说:“我儿和他朋友在剑窟之中,寻到了一样宝贝,但不知为什么被你茅山的人发现了,便纠结了四五人进行截杀。” 说着,穆椿他爸直接扔出手里的一张单据,道:“这是黄道医给的单据。” 看到茅山掌门伸手接住他扔出去的单据,穆椿他爸道:“要不是我儿子幸运,拿到了一把威力不凡的长剑,怕是早就死在那帮畜生手里了!” “但他的朋友却为了替他挡住偷袭的御鬼,被重伤损害了根基,花了我穆家耗费巨大代价收来的一块髓,才勉强救下。” 穆椿他爸眯起眼睛,看着茅山掌门:“单据上将所有花费都写得一清二楚,你茅山出了这样的败类,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穆家不会善罢甘休!” 道医的单据都有特殊的防伪印记,知情者一眼就能认出眼前单据的真假,茅山掌门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眉头紧蹙。 他虽然生性圆滑,但这只是性格问题,茅山上上下下都痛恨且容不下奸邪之人,杀人夺宝这种恶行,明显触犯了茅山的底线。 但茅山掌门也没有轻易相信,而是收起单据,道:“你们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茅山这么大个门派,难道还想包庇他们不成?”穆椿顿时愤怒了。 茅山掌门面对着他的怒火,也仍旧神色如常:“这位小友请不要凭空诬蔑茅山清誉,我虽然相信你们的说法,但却毕竟要讲究证据,惩罚门下之人也必须要拿出铁证,才能够服人。” 但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穆椿连捏传送符都能被打断,还怎么分心记得去留证据? 看清了他们的脸色,茅山掌门这才退了一步,善解人意地开口:“虽然你们没有证据,但我也相信你们穆家不会撒谎,相关弟子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为了服众,我们不会公开。” “这样的劣迹弟子茅山留不得,至于这上边的赔偿……”茅山掌门顿了顿,露出个温和的表情来。 他道:“既然那些弟子,已经不算是我茅山的人,那么赔偿一事自然不能算在茅山头上。” “你在发什么癫?”听完茅山掌门的话,穆椿顿时压抑不住本性,一边用稀奇的眼神盯着茅山掌门,一边尽量用文雅的词语进行唾骂。 茅山掌门:“……” 穆家人反应过来,穆椿他妈妈冷笑:“说了这么半天,也不过就是想拐弯抹角躲开赔偿,茅山好歹这么大一个门派,竟然会在这儿耍这种无赖行径,简直无耻!” 被人指着鼻子骂,茅山掌门却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甚至还面带微笑,但心中却在滴血。 髓是何等珍贵的物资,茅山可就指望着那么点髓,养一养那些小废柴弟子,更何况去年遭到贼人惦记,丢了最大的一块髓,现如今整个门派就只剩下,历年来在大比中赢下的那些。 这么点拼拼凑凑或许能赔上穆家的损失,但赔了之后,茅山怎么办? 穆家几代单传,算是家族小作坊,所以只用顾及自身,但茅山弟子众多,不可以因为几颗老鼠屎,而断送了其他人的前程。 今天即使是被骂成狗,茅山掌门都会坚定不动摇。 他油盐不进,反倒显得穆家人一直咄咄逼人,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这时候,一直游离在人群边缘,从未开口说话的兰亭,忽然出声。 因为身体异常虚弱还没有恢复,青年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虚浮,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大家却莫名听得非常清楚。 “……穆先生,这个赔偿是替穆家要的,还是替我要的?”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微妙。 原本穆家找上门来除了要说法之外,还是想让茅山赔他们那块髓,当初花费巨大代价拿到的东西,就这么因为意外给提前用出去了,他们想方设法都再也弄不到新的髓,就只能用这种方法,想让茅山出出血。 在他们之前的打算里,茅山赔了髓之后,自然是要归还给穆家自己,带上兰亭也单纯是想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大仇得报。 但青年突然这么一问,却显得穆家有些卑劣。 他们损失的那一块髓,尽管是用于救治青年,但对方之所以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追根究底还是为了他们家的穆椿。 所以那块髓是青年应得的,也是穆家必须给出去的,用这一块髓,换了他儿子平安。 但如果茅山赔了髓,髓又还给穆家,就只是青年重伤濒死,而穆椿平平安安,相当于他们穆家什么都没损失。 这样想来,确实不太说得过去。 敏锐地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穆椿的父亲突然抬眼转身,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青年,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怀疑。 但还没等她说话,就被茅山掌门截住话头,那老家伙原本该是理亏的一方,谁料竟然倒打一耙:“好啊你,我看你就是想要我茅山的髓,后悔用自家的东西救了那小道友,所以想来弥补损失!” “你颠倒黑白!”穆椿的父亲气急。 都这种时候了,为了避免被人扣上一顶恩将仇报的帽子,他也只能说:“我穆家找茅山讨要说法,自然是给我儿子和他朋友一同讨要,至于赔偿的东西,我穆家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贪图什么,一切尽归这位小兄弟。” 这话一出,茅山长门便高兴了,穆家人要是一直不依不饶,他还真不好解决,但现在换成了那个年轻的小子,那就好办了。 茅山掌门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用早已经烂大街的话与人搭讪:“我看这位小友面善得很,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在茅山密室中。 兰亭抬眸神色浅淡,语气意味深长:“或许吧。” 得到回应之后,见青年从始至终都不似要咄咄逼人的样子,茅山掌门顿时心中满意,断定对方应该十分好说话,也容易动摇。 于是他旁敲侧击地说:“小道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伤势还未痊愈,所以看着脸色苍白。”兰亭道。 茅山掌门摸了摸胡子:“既然小道友已经被治好,损坏的根基也已经用髓恢复,我观小友天赋不凡,应该也是用不上多余的髓了。” “不像我门下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一个个的天赋不行,就只能靠髓这样的身外之物,勉强养着。” 他这样子明晃晃的,就是将自己不想赔偿的想法写在脸上,甚至还想道德绑架,穆家人简直要被他这无耻的样子气死了! 穆椿怕兰亭被说动,连忙不停转头给他使眼色,但青年却好像没有看到。 茅山有髓,但兰亭明面上已经获得了一定数量的髓,他并不是出身名门,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家里也没有任何人需要髓,所以如果大量获取髓,难免引人猜疑。 茅山的髓他一定会取回来,但不是现在。 于是青年忽略穆椿都快抽筋的眼睛,歪头道:“茅山弟子伤我至此,即使我不要髓,难道茅山也能厚着脸皮不赔偿吗?” 往常跟人周旋,大部分人都会因为要脸,而被茅山掌门的不要脸打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言明他不要脸。 多少也是个大门派的掌门,对方打直球,茅山掌门还真不好就这么一直赖下去。 他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又微笑起来,说:“既然小道友这次是被厉鬼所伤,不如我送你一件法宝——摄魂铃。” 这摄魂铃是茅山至宝,能够收摄魂魄,操控鬼怪,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蒙蔽鬼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宝。 这东西对茅山来说十分重要,但再重要,也终究比不上能荫泽所有弟子的髓,所以他便只能忍痛交出这东西。 穆家人肯定是更希望兰亭能要髓的,毕竟现在他们已经插不上话了,但穆椿的身体需要髓来养护,他们就只能寄希望于兰亭能拿到髓,然后再从青年手中交易。 兰亭自然也明白穆家人的打算,但如果真的遂了他们的愿,那他这次的算计可就真的是白忙活一场。 于是他笑了一声,道:“可以。” “很好!”茅山掌门顿时高兴起来,大手一挥,一枚精致小巧的手持铃,就被送入兰亭手中。 而此刻,茅山之外传来阵阵骚动,兰亭忽然侧目朝山门看去。 不知道门中发生了什么,一群刚从剑窟中出来的弟子,正兴高采烈地回来,手中拿着各自的战利品,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 而攻击穆椿的那几人也混在其中,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忽然开口:“茅山掌门,你想要的证据,我给你。” 他刚说完,就直接扔了个东西出去,那东西径直冲到茅山掌门面前,然后大家才看清竟然是个罗盘。 罗盘停留在半空之中,忽然开始运转,紧接着画面出现。 无论是那几个人嚣张跋扈的叫声,还是他们充满威胁的低语,甚至是穆椿说出自己的父母是谁时,他们险恶的嘴脸,都一一清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紧接着就是穆椿被剑带着,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他们逃跑之后,竟然还放御鬼偷袭,最终白发青年倒下。 “那御鬼身上的印记,的确是茅山的!”茅山弟子当中有人不可置信。 掌门面色忽然发沉:“的确是茅山的印记,但每个弟子的御鬼身上,都有他们独特的图案……小道友可否再将画面整个重新播放一遍,我看看御鬼身上是否有图案。” “当然可以。”兰亭神色镇定。 他启动罗盘,画面再次重复播放,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兰亭面不改色地将手背在身后,掐了个复杂的诀。 下一刻,人群中有人发难,紧接着一团火焰直冲而来,火焰正对着弟子的方向,茅山掌门行动十分迅速,很快抢先一步站在弟子面前,将那团来势汹汹的火焰掐灭。 但同一时间,另外一团火焰却包裹了罗盘,罗盘被烧成灰烬,画面终止在茅山弟子败逃的那一秒。 “这就是茅山,竟然毁尸灭迹!”穆椿愤怒地冲着出手的人大喊。 而出手的人正是当天的主使者,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恐慌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还在狡辩,刚刚那画面清清楚楚,上边的人分明就是你!这时候才想起毁灭证据,已经晚了!”穆椿捏紧拳头,怒火直冲天灵盖。 刚刚的画面已经是铁证,而那人出手毁灭证据,也坐实了他是心虚,其余的茅山弟子表情十分复杂。 被所有人注视着,当天行凶的几个人,完全没想到他们会留有证据,顿时慌了。 “掌门救救我们!”触及穆家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这几个人惊慌失措地向茅山掌门求助。 然而茅山掌门面沉如水,在这样的铁证之下,茅山的声誉已经被败光了,他愤怒挥袖:“从今天起,你们已经被茅山除名了,出去行走不许再提起茅山的名号!” “掌门!”那几个人仿佛晴天霹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当时他们分明检查过,明明应该是万无一失……即使穆椿出来告状,他们应该也没有证据,剑窟那么危险,受伤不是在所难免的吗? 还有那个御鬼……到底是谁又进行了偷袭! 曾经在剑窟中狼狈为奸的几个人,这时候忽然互相怒视,恨不得将对方撕碎。 这次闹剧就这么即将结束了,白发青年却在气氛渐渐安静的时候开口:“所以他们几人,现在已经不属于茅山了?” 茅山掌门:“这是自然。” “那么……”青年忽然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竟然握了一把漆黑的长剑,一边说一边朝那几人走去。” “像这样学习了道法,却拿来害人的败类,应该也没人会护着吧。”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剑光凌厉,伴随着几人的惨叫声,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发青年却已经狠辣地挑断了他们的手筋,最后一剑刺穿丹田。 “不是想杀我吗?”兰亭轻声说着。 茅山掌门见状大惊:“你——!” 青年明明做着狠戾到极致的事情,但表情却如水一般平静,甚至一身衣裳不染尘埃,拔剑而出的时候,连剑上都没能沾染一滴血。 “报私仇,茅山掌门也要插手吗?”青年轻声问。 “报仇我当然不插手,但我茅山地界,怎可闹出人命,那是五个活生生的人!” “杀人夺宝……也配称作人?”兰亭向身侧甩剑而去,动作利落干净,剑鸣声悦耳。 “况且我们没要他们的命,不过是废了他们的手和修为,这点伤养上十天半个月,也就能下床了。” 他说得倒是轻飘飘的,但大家都知道,那几个人已经废了,往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所有人都被青年震慑住了,包括一直激愤担心他的穆椿。 穆家夫妇沉默之后,深吸一口气,穆椿的母亲叮嘱:“那孩子戾气太重,心机也深不可测……往后,你还是少跟他来往吧。” 穆椿捏紧拳头,咬牙:“那都是他们活该,那些人从根上就是坏的,今日不废了他们,难道放虎归山,放任他们去害别人吗?” “兰亭是有点狠……但是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差点死在剑窟里……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穆椿撇头:“爸妈,你们别说了。” 穆家夫妻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儿子这态度又让他们说不出口,转头看着那边轻描淡写的青年,两人纷纷沉默。 “算了,随他去吧。”穆椿母亲道,“单凭那孩子能为他挡伤,我们就不能劝他跟人家断绝往来。” 为了不让其余人反应过来之后阻止自己,兰亭这一系列动作很快,同时也牵动了他身上的旧伤,说完话,他就呕出一口血来。 看到青年苍白嘴角渗出的鲜红血迹,大家总算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想起对方曾差点死在那些人手里。 ……也确实情有可原。 “既然大仇已报,那我就不打扰了。”在身侧男人的扶持下,青年抬眸缓缓道。 然后他抬了抬手,说:“摄魂铃我便收下了,再会。” 等青年在大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往外走,外边归鹤藏姗姗来迟。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青年对归鹤藏说了句什么,然后缓缓消失在大家视线之中。 有人忍不住问:“大师兄,他跟你说了什么?” 归鹤藏刚刚才回来,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皱眉间眼神中透露出两分迷茫。 “他对我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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