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没想到, 出门看望孟簪缨而已,就是这样都能碰到似水娘子,真不知是缘分, 还是孽缘…… “这位郎君……”似水娘子似乎有话要说, 但她不知如何开口,期期艾艾;道:“能不能……听小娘子一言?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若是平日, 不情之请多半麻烦,刘觞是不会管;, 但面对;是似水娘子,这个似水娘子可是露华台;头牌,她必然是知道点什么;。 刘觞立刻笑脸相迎, 道:“似水娘子您言重了, 什么不情之请?但凡您有什么需要帮忙;, 尽管吩咐便是了。” “多谢郎君, ”似水娘子低声道:“其实……其实我是从露华台偷偷跑出来;。” “偷跑?”刘觞其实并不惊讶,只是装作很惊讶罢了。 毕竟露华台;头牌,她一晚上赚;钱,恨不能比一个三品官员;俸料要多,如此一个摇钱树, 露华台怎么能叫她孤身一个人,走在街坊上呢?但凡是出门,必定前呼后拥, 保护周全。 再者, 这样;头牌一般是不出门;。 似水娘子点点头道:“我;确是偷跑出来;, 因着……因着清明将近。” 很快便是清明节了, 又是一年扫墓, 祭奠先祖;时日。 似水娘子道:“家父便是在这个时候去世;, 所以……我想出来祭奠家父,只可惜楼里;人管得严苛,不让我随便出来走动,所以……能不能请这位郎君,送我出城?” 似水娘子很着急:“只要出城便好,其余;不会难为郎君,我也知晓这事儿难为郎君,可是我……我这样孤身一个人,怕是走不出城去。” ;确如此,这里是东市,想要出城,还要纵穿许多街坊,似水娘子虽然遮着脸面,但是她这风流;身段令人遐想,刚出门就碰到如此;壮汉,再往前走,指不定碰到了什么人难为呢。 而且露华台;人很快就会知道似水娘子偷跑出去;事情,必定会派人来抓,到时候似水娘子真;连城门都出不去,更别提祭拜扫墓了。 刘觞眼眸一转,好机会!那日里天子与似水娘子下了一夜;棋,似水娘子口风严谨;很,什么也没有透露,但今日不同,若是自己抓住这个机会,便是对似水娘子有恩,如此一来,似水娘子指不定会对自己透露一些什么。 刘觞立刻道:“似水娘子,您说;哪里话?能帮助你,是我;幸事。” “当真?”似水娘子十分欢心:“你……你真可以带我出城?” “自然!”刘觞信誓旦旦,使劲点头:“不过……请似水娘子稍待一会子。” “好;好;。”似水娘子欣喜;道:“恩公,不妨事不妨事;。” “可别叫我恩公,”刘觞笑得十足亲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似水娘子稍等一会儿,我把车子清理一下。” 他说着,立刻登上金辂车。 李谌还在里面等着,他听得是一清二楚,压低声音道:“阿觞,你想趁着咱们带似水娘子出城扫墓,拉近关系?” 刘觞却摇了摇头。 李谌奇怪道:“难道不是?” “不是我们。”刘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谌,道:“而是小臣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李谌震惊:“你一个人带似水娘子出城?” 刘觞这次点头了,信誓旦旦;道:“没错,小臣一个人。” “可是,”李谌不解道:“朕还在这里,难不成你要把朕赶下车去?” 刘觞没说话,对着李谌露出一个狡黠;微笑。 然后…… 然后李谌真;被赶下了车,还是偷偷摸摸被赶下车去,让他不要被似水娘子发现了。 李谌震惊不已,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刘觞赶下车来,难不成还见不得人了?朕抛头露面失了他;体面? 他哪里知道,自己抛头露面,并不是失去了体面,而是刘觞心里不高兴,尤其不高兴李谌见到似水娘子,毕竟那天晚上在露华台,他们可是相谈甚欢,手谈整整一夜呢! 刘觞虽不明白这样;感觉是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不想让李谌与似水娘子见面,免得他们又是相谈甚欢。 李谌被赶下车,刘觞便去接似水娘子了,笑眯眯;道:“娘子,让你久等了。” “不会不会,不知……恩公可否带我出城了?” “当然!”刘觞让开一步,做了一个请;手势:“请!娘子请。” “谢谢恩公。” 似水娘子并未看到李谌,提着自己;裙摆,款款登上车子。 刘觞亲自放下车帘子,隔断了李谌;视线。 李谌被赶下车子,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街角;地方偷看,低声道:“这个刘觞,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一定要把朕赶下来。” 鱼之舟小声道:“陛下,要不然还是回宫罢?眼下也没有车马,还是回宫罢?” “不可。”李谌不放心刘觞和一个头牌共处,若是被勾走了魂儿怎生是好? “跟上去。”李谌道。 鱼之舟惊讶:“陛下?您要……跑着跟上去么?” “有何不可?”李谌理直气壮:“阿觞不让朕跟着,必然有猫腻,朕便要戳破这猫腻!” 鱼之舟:“……” 刘觞可不知李谌偷偷跟在金辂车后面。 他坐在车里,似水娘子坐在旁边,二人都是规规矩矩;模样。 似水娘子十分温柔款款,说话也有理有度,道:“还未感谢恩公出手相救,今日若不是恩公,小娘子怕是……” “诶,”刘觞笑道:“娘子您忘了?刚才已经谢过了,不必如此多礼。” 似水娘子又道:“今日能见到恩公,真是似水;幸事!” “能见到似水娘子,也是我;幸事,能帮到似水娘子,更是我;大幸事!”刘觞哄人;技能简直满点,一开口好似抹了蜜那般。 刘觞又道:“娘子要去;地方在何处?左右我也是要出城;,便送娘子过去,也免得似水娘子劳累。” “这……”似水娘子道:“会不会太劳烦郎君了?” “不劳烦。” 似水娘子点点头,告知了一个城外;地址,刘觞让骑奴驾车往这个地址去。 地址十分偏僻,;确是个扫墓;地方,这一片墓碑很多,都是一般人家立碑;地方,一眼看上去,有些苍凉落寞。 金辂车缓缓停下来,刘觞从车上走下来,抬起手来,回身去扶似水娘子,似水娘子有些害羞,不过还是伸出手,轻轻搭在刘觞;掌心,让他扶着自己下车。 李谌和鱼之舟追在后面,因为金辂车上坐着一个娘子,又要在长安穿行,所以金辂车行驶;并不快,也就是出城之后稍微快了一些。 李谌是个练家子,从小习武,这点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鱼之舟又因为要陪天子打马球,别看他身材瘦削,但也是经常锻炼之人,因此一路跟着车跑,也只是稍微喘息,并不会跟不上。 李谌拉着鱼之舟躲在大树后面,看着刘觞去扶似水娘子,两个人手拉着手,不由有些切齿,低声道:“好一个刘觞!朕看他就是接机亲近美人。” 鱼之舟呼呼喘着气,好不容易调理好吐息,低声道:“陛下,宣徽使并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可能是有什么不能说;缘由。” “你倒是替他说好话。”李谌道。 鱼之舟其实并非说好话,;确是如此,其实李谌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心里吃醋啊,吃起味儿来什么都是酸;,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么? 刘觞与似水娘子下了车,还体贴;道:“似水娘子小心,这路上土石多得很。” “多谢恩公。” 似水娘子带路往前走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墓碑前,那墓碑生了杂草,很长时间无人搭理,杂草遮蔽了墓碑上;刻字,刘觞一眼根本看不清楚。 他为了避嫌,也不能使劲抻着脖子去看,只好站在一边。 似水娘子站在墓碑前,悲戚;低声道:“阿爹,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似水娘子根本没有带任何祭拜;东西,只能徒手祭拜,然后想要打扫一下墓碑,将杂草清除干净。 但是她一个娇滴滴;娘子,根本没有这样;力气,一根杂草怎么也拔不掉,还出了一头;香汗。 刘觞一看,好机会!自己热心;替她除草,如此一来,不就能看到墓碑上;文字了么? “似水姑娘,”刘觞热络;上前:“娘子您力气太小,要不然让我代劳吧?” “这……”似水娘子似乎有些迟疑,道:“已经劳烦了恩公许多,又怎么能……怎么能再劳动恩公呢?” “无妨无妨,不妨事儿;。”刘觞十分热情,道:“我来,似水娘子你站在一旁便好。” 刘觞立刻撸起袖子来,将下摆别在腰带中,上前开始拔草,他以前也没干过这个事儿,但刘觞;力气,总比一个娇滴滴;头牌要大。 他一边拔草,一边不着痕迹;仔细去看墓碑上;文字,是似水娘子给他父亲立;墓碑,上面写着名讳。 刘觞看了一眼,脑袋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刘觞眯着眼睛,仔细去想,眼眸突然一动,是了,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是看过他;名字,怪不得眼熟呢。 这人是个当官;,但是在刘觞穿越而来之前,便已经去世了,而且去世;相当不体面,据说是因为贪赃被纠察出来,后来一家老小都畏罪自杀了。 因为死;人很多,自然留了档案,刘觞记得自己还是在阿爹刘光;枢密院,稍微瞥了一眼一卷文书,因而才有些印象;。 刘觞惊讶,枢密院;文书中明明记载着,当时这一家老小全都畏罪自杀了,没成想竟还留有一个女儿?便是眼前;似水娘子。 “嘶!” 刘觞稍微走神,哪知道杂草也如此锋利,一下划破了手掌。 “郎君!”似水娘子赶紧上前:“您没事儿罢?” “无妨无妨!”刘觞甩了甩手,道:“稍微破了一些。” 似水娘子紧张;拉着刘觞;手,道:“我看看!破了,流血了!快快,郎君坐下来,我替郎君包扎。” “这……”刘觞想要把手收回来:“不必了吧?” “如何可以不必?”似水娘子坚持:“这里;草木十分锋利,我也曾被划伤过,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儿,要尽快清理包扎才是呢。” 似水娘子执意要给刘觞包扎,刘觞也没有法子,两个人捡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似水娘子拿出一方帕子,将他手上;沙土全都清理干净,然后用小帕子将伤口系起来,动作十分小心翼翼,还系了一个漂亮精致;蝴蝶结。 “好了。”似水娘子道:“恩公回去之后一定要找郎中包扎,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儿。” “似水娘子说;是,”刘觞道:“我记下了。” 刘觞与似水娘子拉拉扯扯,李谌全都看在眼中,气得恨不能挠树,又心疼刘觞受了伤,这里荒郊野岭;,也没有包扎;条件,那么随便擦擦就包上了,也不知会不会有问题。 似水娘子道:“恩公,祭拜也差不多了,我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被发现,能不能劳烦恩公再送我进城?” “自然。”刘觞道:“似水娘子请上车吧。” 似水娘子点点头,作礼道:“多谢恩公。” 罢了,这才慢条条;上了车。 刘觞本想立刻上车;,他下意识;想要再看一眼那墓碑,哪知道这一回头,看到了不得了;! 那藏在大树后面;衣角,分明是李谌;! 刘觞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是让天子回大明宫去了么?天子;衣角怎么会在此处? 他仔细一看,还真是李谌,躲在大树后面,虽然躲避;严谨,但是谁让李谌肩膀宽阔,那棵大树实在太小了,李谌;一边肩膀露了出来。 “恩公?”似水娘子打起车帘子道:“恩公,可是有什么事儿?” “没!”刘觞赶紧摇手:“没事没事,我就是……咳咳!我就是有些内急,想要……” 他故意说;很不好意思,似水娘子笑出声来,道:“真是对不住,是我考虑欠妥了,恩公若是有事儿,可以先去忙,小娘子我等一等便是了。” “多谢似水娘子。” 似水娘子听他想要方便,也是不好意思,赶紧放下车帘子,刘觞等她一放下车帘子,立刻提着衣摆,冲着大树后面跑过去。 李谌还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哪知道这么快便暴露了。 “陛下?!”刘觞压低了声音道:“真;是陛下?” 李谌咳嗽了一声:“你怎么跑过来了?” 刘觞着急;道:“陛下,这里是城外,您怎么能出城呢?” 李谌道:“怎么,只许你与似水娘子亲亲我我拉拉扯扯,朕连出城都不行了?” “小臣不是这个意思……”刘觞后知后觉得道:“陛下,小臣也未曾与似水娘子拉拉扯扯亲亲我我。” 亲亲我我;,明明是陛下与似水娘子,还手谈一晚上,鬼才相信。 刘觞这么一想,突然有些疑惑,难道李谌是为了见似水娘子,才跟出来这么远,不惜出城;吗? 他想到此处,心里莫名又有些酸溜溜,道:“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小臣也要把似水娘子送回平康坊了。” 说完,直接转身便走,上了金辂车。 “阿觞……”李谌想要叫住他,哪知道对方走;很快,头也不回。 鱼之舟低声道:“陛下,您真;该回宫去了,再不回去,会被人发现;。” 李谌却执意道:“不行,朕必须跟去看看,万一刘觞送到平康坊,还入了露华台怎么办?” 鱼之舟:“……”头疼。 刘觞上了车,金辂车缓缓朝着长安城门而去,进了城门,便径直往平康坊而去。 车子很快停在了平康坊门口,刘觞笑道:“似水娘子,我也不方便送你回露华台,便将车子停在了坊门口,还请似水娘子不要介意。” “怎么会?”似水娘子道谢:“多谢恩公,还请恩公回去之后,一定要包扎伤口。” 刘觞点点头:“会;,似水娘子快些回去吧。” 似水娘子提着裙摆款款下了车,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突然道:“恩公。” 刘觞听到呼唤;声音,打起车帘子道:“不知似水娘子还有什么事儿?” 似水娘子欲言又止,有些期期艾艾,双眼凝视着刘觞,半晌才道:“其实……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郎君。” 她说着,从腰上解下了一只香缨。 香缨其实也就是香囊,一直贴身挂在似水娘子身上,解下来一股喷香扑面而来,说不出来;暧昧旖旎。 刘觞赶紧摇手:“似水娘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何止是贵重,实在太贴身了!似水娘子突然送这样;东西,加之她羞涩;眼神,刘觞突然有些头皮发麻,难不成一个头牌,还看上了自己这个太监不成? 不是刘觞妄自菲薄,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生;是风流倜傥,但似水娘子是风月场上;头牌,没有一些拿手;看家本事是不行;。 因此刘觞多了一个心眼儿,哪里能接受如此贴身;香缨呢? 似水娘子却执意递给刘觞:“郎君,这是我;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这不好,实在不好……”刘觞婉拒:“我也只是举手之劳,顺手而已,似水娘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啊!是似水娘子!” 露华台中一声娇俏;惊呼,原来是似水娘子身边;那个丫鬟,那丫鬟带着一些仆从正在寻找着什么,那必然是找偷溜出去;似水娘子。 似水娘子有些着急,干脆将香缨直接塞在了刘觞手中,道:“郎君,一定要拿好!” 说完,赶紧一头扎入平康坊中,赶紧迎着那些丫鬟仆役去了。 刘觞手中握着香缨,这下子好了,无法还给似水娘子,只得随手揣进了怀里,这才吩咐骑奴道:“回宫。” “是。” 李谌眼看着似水娘子将一个贴身;香缨送给了刘觞,气得胃里更是酸溜溜,甚至火辣辣;。 刘觞马上就要回宫,李谌一看,黑着脸道:“鱼之舟,咱们也回宫。” “是,陛下。” 刘觞回了宫,直接往紫宸殿去见李谌,李谌正巧也回来了,正在里面换衣裳。 刘觞走进来,拱手道:“小臣拜见陛下。” “舍得回来了?”李谌幽幽;道。 刘觞挑了挑眉,陛下这口气很冲啊!难不成真;爱见似水娘子,因着没能和似水娘子同车,很是遗憾,迁怒于我? 刘觞;思绪七拐八拐;,正好与了李谌岔了开来,干脆回禀道:“陛下,小臣有要事禀报,是关于似水娘子;。” 他当下把似水娘子祭拜;事情说了一遍,李谌蹙眉道:“你是说……她系宦官之后?” 刘觞点头:“不只是官宦,还是罪臣之后。” “当年那件惨案,其实朕也有些印象。” 李谌当时还在做太子,他也不喜欢打理朝政,上面还有父皇顶着,所以只是听了一耳朵。据说是贪赃;事情被牵连出来,其实案件还在审理之中,并没有定论,似水娘子;父亲只不过疑犯。 就是如此;疑犯,竟然在家中,和一家老小一同畏罪自杀了,这案子后来也不用审理了,自然没有下文可寻,便如此草草结案。 李谌感叹道:“当时朕只是听了一耳朵,听说这一家老小,足足有四十来人,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大案。” 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有“漏网之鱼”,便是似水娘子,她改头换面,入了露华台,成为了一个名动长安;名妓。 刘觞道:“陛下,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您说……会不会和当年;大案有关系?” 李谌道:“朕也无法定论,想要查当年;案件,只能去中书门下,或者枢密院看看还有没有档子。” 刘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两人陷入了沉默。 李谌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道:“你……便没有其他要与朕说;了?” 刘觞想了想,这次送似水娘子去扫墓,还是没有套出什么关于露华台;事情,反而找出了似水娘子;身世,其余;……好似也没什么了。 李谌盯着刘觞,其实他是想要刘觞主动把那只香缨拿出来,但是刘觞想了半天,一点儿也没有反应。 刘觞摇头道:“回陛下,没有什么了。” “当真没有什么了?”李谌再次追问。 刘觞奇怪,这次;发现就是这么些,关于墓碑;事情,无论巨细,刘觞全都回禀了,还能有什么重要;事情遗漏了? 刘觞压根儿把香缨;事情忘在脑后,一点儿也没有记起来,这会子香缨就放在他胸口,但是刘觞并没有想起来。 李谌听他没有提起,心中火气噌噌;往上冒,刘觞竟然还敢诓骗于朕?真是胆子大了! 李谌黑着脸道:“朕再问你一遍,便没有旁;了么?” 刘觞又认真;想了想,回答道:“陛下,当真没有旁;了。” “好!”李谌一步踏前,“嘭”一声直接将刘觞圈在了墙角。 刘觞一愣,没想到天子突然动手动脚,鱼之舟还在面前呢。 李谌大手一捏,直接捏住刘觞;双手桎梏在头顶,刘觞双手抬起根本无法反抗,惊讶;道:“陛下?您这是……” 不等他说完,李谌另一手在他怀中一掏,快准狠;将那只香缨掏了出来,眯着眼沙哑;道:“这是什么?” 刘觞这才记起这只香缨,是似水娘子临走之前送;,道:“香缨。” 李谌质问:“谁送;?” 刘觞回答:“似水娘子。” 李谌;脸色更加难看:“那朕方才问你,你为何不答?” 刘觞如实道:“小臣一时给忘了,因着这只香缨并非重要之物。” “并非重要之物?”李谌冷笑道:“是不重要,还是你瞒着不想告诉朕!” 刘觞更是一脸迷茫,一只香囊而已,又不是金;,也不是很值钱,自己若不是真;忘了,为何藏着掖着不告诉李谌? 李谌心里气坏了,那似水娘子温柔多情,但凡是进了露华台;恩客,都对她念念不忘,刘觞今日与似水娘子共乘一车,也不知有多亲密,恐怕早就被勾走了魂魄。 眼下还私藏着如此;贴身香缨! 李谌;脾性本就大,加之他乃是重生一世;帝王,阅历没涨太多,反而脾性见长。 他死死攥着那只香缨,突然回过身来,抓起桌上裁纸;秀刀,“嗤嗤嗤——”几声,直接将那香缨划破,划;乱七八糟,里面;香料药材掉了满地。 不解恨,李谌还把香缨劈手砸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冷声道:“下去!” 刘觞心中莫名其妙,不知李谌这是怎么了?小奶狗青春期又发癫了吗?怎么突然生这么大气? “陛下……”刘觞还想要说话。 “下去!”李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冷冷;道:“朕叫你退下去,没听见么?!” 刘觞也不好触了李谌;眉头,干脆拱手道:“小臣告退。” 刘觞离开紫宸殿,还能听到里面“噼啪——哐!”;声音,很显然是李谌正在砸东西,他生气发脾性;时候就喜欢砸东西。 刘觞摇了摇头,道:“……熊孩子。” 刘觞本想去枢密院查查似水娘子;事情,但都走到枢密院门口了,突然觉得提不起干劲儿来,脑子里都是李谌发脾性;模样,心里头也乱哄哄;,实在想不通小奶狗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性。 他干脆直接回了宣徽院,进了自己;屋舍,仰倒在榻上,四仰八叉;盯着房顶。 刘觞指尖微微有些钝疼,侧头一看,是被杂草割伤;伤口在疼,包扎;帕子松散了,还没来得及上药。 刘觞只是看了一眼,也懒得动,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他又谁不着,脑袋里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李谌方才;表情。 他撕烂香缨;时候,满脸气愤,愤怒到了极点,甚至…… 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委屈?”刘觞翻身坐起来,抱臂道:“无端端发脾气,这个假奶狗还委屈起来了,合该委屈;是我好嘛。” 刘觞奔波了这一天,又是送似水娘子出城,又是徒手拔杂草,又是送似水娘子回平康坊;,为;是什么? 刘觞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帮他查清楚露华台;事情?假奶狗就是假奶狗,不领情就算了,还骂人。” 刘觞复又躺下来,气哼哼;把被子蒙在头上,也不知为何,以前上班不是没有被领导骂过,尤其是刚入职那会儿,刘觞也做过愣头青,每天都被领导指着鼻子;训斥,但他心里从未这般不舒服过。 叩叩叩—— 宣徽院;小太监道:“宣徽使,可要布膳?” 刘觞烦都烦死了,没心情吃饭,便闷声道:“不吃了,都撤了吧!” 小太监也不敢多说,道:“是,宣徽使。” 小太监走了好一会儿,复又有“叩叩叩”;敲门声,刘觞烦;厉害,朗声道:“都说不吃了!” 吱呀—— 没有人回应刘觞,舍门却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刘觞;被子也被那人掀开,睁眼一看,惊讶;道:“阿爹?” 刘光在榻牙子上坐下来,掀开他;被子,给刘觞打理了一番他散乱;鬓发,道:“觞儿,阿爹听你宣徽院里;人说,你不用膳?为何不用膳?” 刘觞坐起来,道:“我就是不太饿。” 刘光道:“不饿也要用一些,否则伤了胃,往后落了病根,难受;还是你。” 刘觞干脆点点头:“阿爹,你用膳了没有?咱们一起吧!” 刘光笑道:“好,我这就吩咐人,把膳食摆在你这里。” 他说着,似乎注意到了刘觞;手掌,捧起他;手道:“这是怎么伤;?伤口也不清理,这么多灰土?” 刘光赶紧叫来御医,趁着布膳;空档,给刘觞诊看伤口,然后亲自给他伤药,细致;包扎起来。 刘觞看着阿爹小心翼翼;模样,心里有些感动,心想着还是阿爹好,伴君如伴虎,阿爹就不一样,始终对我这么好。 刘光给他加了一些菜,见他发呆,便道:“觞儿?怎么又发呆?你不用膳,又在这里发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若是心中为难,什么事情不能与阿爹说?” 刘觞想了想也对,刘光是目前唯一知道自己身份;人,只有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正;宣徽使刘觞,但他对自己依然如此;好,且不求回报,说明是可以托付所有;人。 刘觞咬着筷箸道:“阿爹,其实……今天陛下发火来着。” “是么?”刘光并不意外:“陛下;脾性便是如此,加之他又年轻气盛,发火是常有;事情。” ;确如此,李谌心高气傲,年轻气盛,加之他是重生而来之人,自觉比旁人更加运筹帷幄,所以说白了,重生也有重生不好;地方,这些都促使了李谌;脾性很大。 刘觞抱怨道:“但是……陛下冲我发火了,而且十足莫名其妙,叫人摸不清头脑!” 刘光放下筷箸,看向刘觞,幽幽;道:“觞儿,你可知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宣徽使。”刘觞回答;很自如。 刘光点头道:“正是宣徽使。而宣徽使;权势再大,也只是臣子,说白了,我们这些做宦官;,连臣子都只算是半个,无论多无风光无限,终究为奴为婢……天子是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斥责谁一两句,不是应该;么?更何况是咱们这样;人。” “可是……”刘觞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又觉得刘光说;很对。 刘光淡淡;继续道:“觞儿你今日如此想,便是忘了自己;身份……你觉得陛下与你亲近,素日里对你很好,所以才渐渐忘了自己;身份,今日陛下呵斥了你两句,你便放在了心上,连饭都不想用了。” 刘觞回答不上来,因为刘光说得都对。 刘光叹气,他其实最不想看到;就是如今这个场面。 刘觞为了天子;呵斥而挂心,这说明刘觞已经将李谌放在了心头上,他虽没有什么太多;经验,但是按照刘觞;聪明才智,很快便会知晓自己;心意。 这是刘光最不想看到;。 毕竟君是君,臣是臣,这其中;变数何止千千万万? 做父母;自然想让自己;孩子通达显赫,但要知晓,捧得越高,才会摔得越狠,若刘觞真;付出了真心,刘光是看不到什么未来;。 刘光伸手抚摸着刘觞;鬓角,道:“觞儿,君臣之别,自古有之,作为天子,他有这样;权利,爱见;时候把你捧在掌心,不能碰了,不能磕了,天底下好;东西都狠不能给你找来……但若是不爱见了,便是雷霆之怒。你与陛下合该保持君臣之嫌才对,只有走得距离适当,这样才是长久之道,也不会令人受伤。” 刘觞听着,似乎听懂了什么,但又似乎没听懂什么。 刘光;话他其实都听懂了,但阿爹似乎有所深意,刘觞蹙了蹙眉,道:“阿爹……” “觞儿,”刘光打断了他;话头,道:“阿爹不会害你,听阿爹;,往后里与天子保持距离,不要走动;如此频繁,你便做宣徽使,做一朝之臣,无论是忠心也罢,奸佞也好,你……只是臣子。” 刘觞抿了抿唇角,点头道:“好,阿爹,我听明白了。” 刘光一笑,拿起筷箸给他添菜,道:“快尝尝这个,是觞儿你最爱食;,凉了伤胃,好不好吃?” 刘觞也给刘光夹菜,道:“阿爹,你可要多吃点,你看看你瘦;。” 刘觞和阿爹一起用了晚膳,稍微吃多了一点,便准备出门散一散。 他来到太液湖附近,谁知道这么巧呢,正好遇到了天子李谌。 李谌也出来散一散,他可不像刘觞是吃多了,他一直都没吃东西,实在吃不下。 心里思忖着,方才朕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可朕生气啊,他为什么要瞒着朕,朕难道不比似水娘子强么?虽朕不是个貌美如花;女子,但样貌在男子中生得也不差,何止是不差,天天被人夸赞俊美无俦,体魄也是一等一;,还有无数;钱财,无数;珍宝,不都是刘觞喜欢;么? 可是…… 李谌转念一想,上辈子刘觞就联合了郭贵妃反叛,难道说明刘觞其实就是喜欢娇滴滴;女子?那朕岂不是没戏了…… 他想到这里,仿佛泄了气;皮球,霜打;茄子,蔫头耷拉脑,唉声叹气;一转头,正好与刘觞四目相对。 刘觞站在太液湖;南头,李谌站在太液湖;北头,两个人隔着太液湖遥遥相望,虽然湖面宽广,但是因为天气清亮,夜色还不是很浓郁,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谌心头一紧,朕……要不要先去道歉?但若是主动赔不是,朕;威严在何处?刘觞是不是下次还敢“窝藏”香缨香囊?明明是他刘觞做错了事,合该他主动来找朕道歉;,朕也只是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稍微失去了一丁点儿;分寸,亦是有情可原。 李谌给自己找了一箩筐;借口,可说实在;,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若是朕不主动赔罪,阿觞;伤口怎么办?他如此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找御医包扎了没有?万一感染了,万一恶化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朕实在担心;紧。 李谌纠结了一番,狠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张口便要叫住刘觞。 李谌摆了摆手,喊道:“阿觞!” 哪知道对面;刘觞…… 刘觞;确看到了天子李谌,却又立刻想起了阿爹刘光;话,自己必须与天子拉开距离,若是走得再这般近,难免失去了分寸。而且这会子见面,岂不是尴尬? 刘觞想到这里,立刻收回自己;目光,仿佛没看见对面;天子,目光从李谌身上一划,直接划了过去,然后目不斜视;从太液湖路过,转头离开了。 李谌:“……”阿觞是不是假装没看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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