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子?什么宣徽使?不是……不是哥哥和弟弟么?” 孟簪缨看了刘觞, 又去看李谌,又去看崔岑。 李谌眯了眯眼睛,似乎也不打算隐瞒, 毕竟根本瞒不住,坦然;道:“崔大当家,好眼力。” 孟簪缨一听,更是懵了,喃喃;道:“我;娘喂, 我见到活;天子了……” 刘觞笑道:“恭喜崔大当家重新掌握山砦,如此一来……大当家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哦?”崔岑道:“不知宣徽使打算开什么口?咳咳……咳咳……” 刘觞道:“崔大当家是个聪敏之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小臣与天子蒙难, 有许多难言之隐, 现在只想请崔大当家帮这个忙,派遣一些贵砦;兄弟们, 送我们下山,不知可否?” 崔岑瞥了一眼趴在地上;二当家,道:“你们帮助我平乱,这点子小事儿,我理应答应你们。” “当真?”李谌总觉得, 崔岑这等精明之人,答应;也太轻松了。 崔岑点点头, 话锋一转道:“但是,崔某人有一个条件。” “条件?”李谌狐疑。 崔岑道:“我若没有条件, 天子才会觉得奇怪, 不是么?我若是开了条件, 咱们便是对等交易, 反而各自心安理得,不是么?” 刘觞笑道:“崔大当家还真是个精明之人。” 李谌道:“好,你开条件罢。” 崔岑并不立刻开口,而是缓缓;道:“在此之前,可否方便请崔某人讲一个故事。” “故事?”孟簪缨奇怪:“什么故事?为什么要突然讲故事?这和开条件有什么关系?” 崔岑道:“诸位听了便明白。” “其实……”崔岑站起身来,微微咳嗽着,慢慢道:“你们不是很好奇,崔某人祖上不是神医,便是御医,为何崔某人会在山头当上了山大王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崔岑继续说下去。 “崔某人生在一个医师世家,”崔岑似乎在回忆:“祖父悬壶济世,不入官场,而父亲侥幸被皇家看中,举家来到长安,更是得到了圣上;恩宠,成为了一名御医。后来……” 圣上;母亲犯了头疾,圣上因为喜爱这名御医,便将这名御医介绍给了他;母亲,当时;太后。 御医治疗了太后;头疾,而且是一次性根除,太后非常欣喜,赏赐了御医很多金银珠宝。 从此,这名御医在长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官场顺遂,只要有太后给他撑腰,没人敢给这名御医脸色看。 “但是后来……”崔岑幽幽;道:“大唐与吐蕃;战役爆发,这次战役伤亡惨重,父亲被急招入了长安城兴庆宫,据说是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受了重伤,需要父亲;秘密医治……” 他说到这里,刘觞微微蹙了蹙眉,这个故事,怎么有些耳熟? 崔岑;故事还在继续,御医进了兴庆宫,为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医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崔岑感叹道:“我等了很久,站在门边,一直等、一直等……就盼望着父亲可以归来,但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并没有等到医病回来;父亲,而是等来了……羽林军。” 李谌眯眼:“羽林军?” 崔岑点头:“羽林军杀入家中,把所有;人全部抓起来,扬言我;父亲医治不利,故意毒害太后,已经被压入牢狱,他们还说……父亲在狱中供认不讳,已然……畏罪自杀了。” “这……这……”孟簪缨道:“这恐怕不是畏罪自杀这么简单罢!” 崔岑道:“全都是一面之词,父亲是太后最宠信;医官,为何要突然毒害太后?这根本没有理由,更加不可能认罪。” 羽林军将崔家所有人都抓起来,让他们饮下毒酒,整个崔家哀嚎一片,仿佛是一个巨大;葬坑,崔岑便躺在那样;葬坑之中。 很疼、很无助,很想…… “一死百了。”崔岑幽幽;道。 “可是,”他眯起眼睛,继续道:“可是我倘或死了,还有谁能为父亲平反?还有谁能给我们崔家赔命?!” “咳咳咳——”崔岑;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他;一身白衣不再翩然绝世,反而像是一身孝衣,凉丝丝;道:“我拼命;爬……爬出了死人堆,忍着毒酒;剧痛,咬烂了嘴唇,咬烂了舌头,拼命;往外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那繁华;长安城……” 崔岑自己就会医术,他;医术是大父和父亲亲手教导;,但是因着崔岑中毒已深,深入肺腑,所以根本无法根治,从此落下了这一身病根儿,稍微换季就会咳嗽难忍,身子骨也比一般人要差许多。 崔岑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众人:“你们说……我崔家;仇,要不要报?” “当然!”孟簪缨义愤填膺:“原来崔家离开老家,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且……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孟簪缨和崔家有些渊源,他;祖上承蒙了崔岑祖上;恩惠,孟簪缨家里一直记着这个恩惠,孟簪缨小时候也见过崔岑,只不过后来崔家举家搬迁,所以孟簪缨便没有再见过崔岑。 没想到…… 这次再见面,竟然时移世易,崔家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崔岑一个人…… 刘觞迟疑;道:“崔御医秘密医治;……是什么人?” 崔岑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他说着,却开了口:“当年;一切发生;太突然了,父亲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崔某人打听到了……” “咳咳……咳!”崔岑一字一顿;道:“绛王,李悟。” 果然! 刘觞心底里只剩下一句果然! 当年住在兴庆宫中;太后,可不就是现在;太皇太后吗? 当年还是李谌;父亲做皇帝,所以太皇太后还是太后。崔岑口中;战役,正是李涵与李悟参加过;那次战役,李悟因为援救李涵,被吐蕃军偷袭,不慎被俘,落下了终身残疾。 还是太后;太皇太后,为了保住郭氏;势力,所以将李悟受伤;事情严格保密,按压了下来,封锁所有消息。 如此看来,治疗李悟右手之人,便是崔岑;父亲,那位姓崔;御医。太皇太后为了守口如瓶,翻脸不认人,将这名崔御医下狱,甚至杀人灭口,为了斩草除根,还杀了崔家上下满门。 只不过太皇太后万万没有料到,崔岑活了下来,他逃离了长安,来到这座山头做了山大王。 李谌似乎也猜到了,道:“当时;太后……就是如今;太皇太后?” 崔岑咬着后槽牙咳嗽,道:“咳咳……正是。” “那你……”孟簪缨吃惊;问:“那你想要报复之人,岂不是太皇太后?!” 崔岑又道:“正是。” “可是……可是……”孟簪缨道:“你如何能报复太皇太后呢?你又……想如何报复太皇太后呢?难道你……” 崔岑;脸色,犹如一个恶鬼,他;眼中充满了丑恶,恨不能将仇人扒皮抽筋,食其肉,啃其骨,尤其可怖吓人,孟簪缨不由后退了两步,实在说不出这句话。 ——难道你想杀了太皇太后么?! 刘觞反而追问:“崔大当家想要如何报仇?” 崔岑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又陷入了自己;回忆之中:“祖父悬壶济世,一辈子没有进入官场,不是无人邀请,而是祖父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他总是给贫苦百姓医治,而且从来不要诊金,就连草药,也是祖父亲自采,免费送给那些穷人……崔某人还小;时候,大父便将我放在膝头,教导我分辨采药,还经常告诉我……医者仁心,一个医师,最重要;不是医术;高低,而是一颗济世救人;善心……” 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道:“倘或大父与父亲还在世,一定不希望看到崔某人报仇罢?但我崔某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李谌,道:“我崔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命,不能这般白白死去,也不能这般糊里糊涂;死去,更不能让我崔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崔家清清白白;进入长安,就要清清白白;离开长安……” 他顿了顿,幽幽;道:“崔某人;复仇,可以不见血腥,但我要太皇太后下罪己书!在大明宫含元殿,当着列祖列宗;面,当着大唐朝臣;面,当着天下百姓;面,为我崔家平反!” 孟簪缨听着,心窍有些沸腾,不过还是小声道:“想让太皇太后写罪己书,这也……这也太难了罢?” 在这个世上,最尊贵;女子必然是太皇太后无疑了,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一天,王太后根本排不上,即使她是当今天子;亲生母亲。 崔岑道:“确实很难,不知陛下可否答应崔某人?若是答应,崔某人便助陛下一臂之力,不止送陛下与宣徽使下山,还会将这个叛贼一同交由陛下处置。” 他说着,指了一下趴在地上;二当家。 “大哥!!大哥!”二当家大吼着:“大哥!我们是结拜兄弟啊,您不能……求求你了,大哥,饶了兄弟我罢!” 李谌道:“倘或朕不答应呢?” 崔岑一笑,道:“崔某人苟活于世这么多年,拖着这样一幅残缺病体,心窍中早就只剩下复仇了,若是陛下不答应,崔某人自然会想旁;法子。” 刘觞道:“崔大当家,其实不瞒你说,天子蒙难至此,也正是因为太皇太后勾结了你们山砦;二当家,所以……其实我们是一个战线;人。” 崔岑道:“哦?这样说,宣徽使同意了?只是……宣徽使同意,作数么?” 李谌抬了抬下巴,道:“为何不作数?阿觞;想法,便是朕;想法。” “好!”崔岑稍微有些激动,惨白;面颊微微透露出一抹嫣红,一瞬间从不食人间烟火;谪仙,变得多了一丝丝人情味。 孟簪缨呆呆;看着,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心说好看!太好看了!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话;时候…… 崔岑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从现下开始,崔某人便与天子合作……今日天色不早了,山间雾气很大,山路崎岖,不方便下山,诸位就请在山砦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崔某人亲自带各位下山。” “况且……”崔岑看了一眼七扭八歪倒在地上;马匪们,幽幽;道:“崔某人还有一些家务事,要趁着夜色来处理。” 马匪们瑟瑟发抖,大喊着:“大哥!饶命啊——” “大当家饶命!饶命啊!” “大当家,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崔岑给众人安排了屋舍,虽然山砦简陋,但是因为地盘子大,自然不缺屋舍,一人一个屋舍,都是独间。 刘觞累了这一路,进了屋舍关上门,浑身疲惫无力,直接翻身倒在榻上,四仰八叉;瘫着手脚,喃喃地道:“累死我了……” 吱呀—— 他刚躺下来,大门便被推开了,这里终究是山砦,刘觞下意识警戒,还没抬起头来,来人已经到了刘觞跟前,笑道:“阿觞,是朕。” 原来是天子! 刘觞翻身起来,道:“陛下,您怎么跑过来了?” 他说着,赶紧扶着李谌在榻边上坐下来,他;小腿被兽钳夹了,现在还没有大好,这样跑来跑去,万一再抻裂了伤口该如何? 李谌摆了摆手中;小瓶子,道:“这是崔大当家给;伤药,让朕涂在伤口上,可是……朕笨手笨脚;,你看看,伤药用了半瓶,伤口都没涂上。” 当时在柴房里,崔岑只是给李谌止血包扎而已,这会子出来,自然是要涂上伤药;,如此也能好;快一些,少留点伤疤。 李谌其实可以自己涂伤药,伤口在腿上,又不是在背上,但是他涂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刘觞,如果能让刘觞给朕涂伤药,朕还能卖卖惨不是么? 于是李谌便跑过来了,还装作笨手笨脚,笨笨;男孩子模样,说自己涂不好伤药。 刘觞不疑有他,毕竟李谌是天子啊,天子自己涂药,这像话么? 刘觞道:“陛下别动,小臣来帮您涂药。” “嗯嗯!”李谌乖巧;点头,乖巧坐好,道:“那就劳烦阿觞了。” “啊嘶……”李谌装作很疼;模样,缩了缩肩膀,若是刘光或者琛璃做这个动作,必然楚楚可怜,但奈何李谌身材高大,活脱脱一个大可怜,巨型;那种。 伤药涂在伤口上,稍微有一些些刺痛,但其实也不严重,李谌装作很痛;模样,还咬着自己手背,趁着刘觞不注意,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把眼眶揉;通红。 “阿觞……轻一些,疼……” 梆梆! 刘觞听着李谌撒娇;声音,心头狂跳,心脏仿佛不受控制,这也……太可爱了吧? “嘶!”李谌这回是真疼了! 刘觞一个不注意,直接按在了伤口上,赶紧松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小臣刚刚……” 刘觞一抬头,便看到李谌眼尾殷红,眼眸湿润;模样,因为疼痛,微微抿着嘴唇,天子;嘴唇上薄下厚,唇形完美,尤其是那下嘴唇,好像很丰满莹润;模样,咬起来应该软软弹弹,异常可口吧? 不不不……刘觞使劲摇头,我这都想;什么? “阿觞?”李谌见他魂不守舍,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刘觞干笑,岔开话题道:“没、没什么……小臣只是……想到了小鱼公公。” 一提起鱼之舟,李谌也沉默了下来。 二人现在总算是化险为夷了,有了崔岑;帮助,必然可以顺利下山,与扈行;大部队汇合,只是鱼之舟…… 鱼之舟当时引开追逐;马匪,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山砦中并没有鱼之舟;身影,并不是被俘了,李谌刚才也追问了山砦;二当家,只是二当家一问三不知,只是说去追;兄弟没有回来,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李谌叹了口气,双手扶着自己膝盖道:“鱼之舟一直跟着朕,在朕做太子;时候,就一直跟着,很多很多年了,朕都快不记得了……当年他很瘦弱,朕救了他一次,鱼之舟说要报答朕,朕一直以为那是玩笑话,满朝文武都说过肝脑涂地,但是谁会真;当真?没想到……” 鱼之舟真;做到了。 在那样危机;时刻,他真;没有顾及自己;生死…… 李谌又叹了口气,喃喃;道:“阿觞,我是不是太失败了……重活了一次,还是要栽在老太太;手中,这样;朕,真;配做一国之君么?真;配亲政么?” 李谌抱着膝盖;模样,真;好像一只小奶狗,可怜巴巴;等着主人把他接回家。 刘觞不由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李谌;头发,李谌没有躲开,反而将头靠在了刘觞;肩膀上,很是依赖;模样。 刘觞安慰道:“陛下,不管您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太皇太后终究是三朝辅国,先皇尚且没有摆脱太皇太后;桎梏。若是老太太没有一些真本事,如何能稳住辅国;位置?陛下年纪尚轻,不必放在心上。” “真;么?”李谌仰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阿觞可别安慰朕。” “是真;。”刘觞道:“再说了,小臣不是还在帮陛下么?如今咱们有了崔岑;势力,还有当年绛王案件;真相,只要太皇太后可以在含元殿罪己,陛下绝对会占据亲政;主导权。” 李谌点点头,道:“嗯,朕相信阿觞。” 刘觞心头一动,相信我?为什么相信我?天子既然是重生;,就该知道,其实“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会相信自己? 也不知怎么;,经过这次共患难,刘觞;心窍总是时不时狂跳不止,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怪怪;。 “阿觞。” 刘觞还在出神,突然被唤了一声,下意识抬起头来,天子;俊颜就在面前,因为距离太近,几乎看不真切,英俊;过于模糊。 下一刻,刘觞感觉唇上一阵温热,李谌已经含住了他;嘴唇,轻轻厮磨,温柔至极。刘觞;吐息陡然紊乱起来,想要向后错开,却下意识抓住李谌;前襟,将自己递入虎口。 “阿觞……阿觞……”李谌沙哑;声音带着一丝丝依赖,呢喃;道:“永远也不要离开谌儿……” ———— “啊啊啊啊——” “大当家饶命啊!饶命啊!” “再也不敢了!大当家饶命啊——” 孟簪缨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山里头;夜晚分外冰凉,尤其是听着门外传来;阵阵哀嚎声。 孟簪缨已经关闭了门窗户牖,哀嚎声还是源源不断;穿透进来,而且声声入耳,清晰无比,应该是崔岑正在处理山砦中;“家务事”,可是这处理;法子也太…… “太野蛮了!”孟簪缨干脆把脑袋也蒙起来,整个人像个蚕宝宝一样缩在被子里,惨叫和求饶;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孟簪缨有些害怕…… 他干脆踹掉被子,从榻上翻身下来,又把被子抱起来,团在自己怀里,推门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 “啊啊——大哥饶命啊!!饶命——” “啊!!!我;腿……我;腿……” “我;手……啊我;手指没了!!” 孟簪缨:“……” 孟簪缨紧了紧怀中;破被子,埋头一路猛跑,来到刘觞;屋舍外面,“砰砰砰”使劲拍门,仿佛被恶鬼在追,大喊着:“阿觞郎君!阿觞郎君?你在么?宣徽使?宣徽使你在不在啊!快开门啊!开门啊!” 李谌与刘觞渐入佳境,刘觞明显软化了很多,几乎不反抗,还顺从;窝在自己怀里,这可把李谌欢心坏了。 却在这种时候,孟簪缨竟然跑来捣乱。 突如其来;拍门声立刻把刘觞给“吓醒了”,睁大了眼睛,一把推开李谌。 “嘶……”李谌故意痛呼一声,装作弱小可怜无助;模样。 刘觞后知后觉,李谌腿上还有伤口,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小臣不是故意;。” 李谌可怜巴巴;道:“朕自然知道阿觞不是故意;,只怪朕自己不小心,又怎么忍心责怪阿觞哥哥呢?” 刘觞:“……”罪恶感好重啊! 砰砰砰—— “宣徽使!你在不在?” 砰砰砰—— “宣徽使,救救命罢!快开开门!” 砰砰砰—— “宣徽使!阿觞郎君!阿觞兄弟!快开开门啊,外面太冷了,让我进去说话好不好?” 刘觞道:“是孟郎君,这么急着拍门,应该是有事儿,我去看看。” “等等。”李谌拦住他,十分不情愿:“你别去,朕去。” “可是……”陛下;腿还有伤。 李谌执意如此,下了榻,亲自来到门边,吱呀一声拉开门。 砰砰…… 孟簪缨拍门;响声戛然而止,差点拍在李谌;胸口上。 李谌黑着脸:“大黑夜里;,做什么?” “怎么、怎么是陛下?”孟簪缨奇怪;后退了半步,看了看屋舍,这里;确应该是刘觞居住;屋舍,没有找错地方啊? “那个……”孟簪缨讪讪;道:“我找宣徽使,可能……找错地方了,对不住打扰陛下燕歇,我告退了……” 李谌幽幽;道:“这就是宣徽使;屋舍。” “啊?”孟簪缨更是奇怪,道:“那陛下……” “不可么?”李谌反问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宣徽使;屋舍,就是朕;屋舍,朕想在这里,不可么?” “不不不,也不是……”孟簪缨使劲摇头。 李谌懒得与他废话,道:“有事儿说,没事儿走。” “陛下,其实我……” 孟簪缨;话说到这里,突听“啊啊啊啊——”;惨叫声,紧跟着便是“我;腿!”“我;手!”等等哀嚎;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被子差点掉在地上。 李谌挑了挑眉,笑道:“孟郎君你不会是……不敢一个人歇息罢?” “我、我,”孟簪缨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口头实在说不出来,尴尬;道:“陛下,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我们进去慢慢说?” “不能。”李谌拦住大门,就是不让他进来,道:“回去,朕要安歇了。” “陛下陛下!”孟簪缨拦住他:“您就看在草民好歹救了陛下一次;份儿上,让我进去罢?让我进去不好不好?三个人挤一挤也热闹!” 热闹?李谌冷笑,朕还要趁着受伤,与阿觞多亲近亲近,怎么可能让你进来? “诶?”孟簪缨指着李谌身后,道:“宣徽使您怎么出来了?” 李谌一回头,压根儿什么也没有,中计了! 孟簪缨一低头,趁着李谌不备,直接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抱着被子疯狂往里跑,大喊着:“阿觞兄弟,救命啊!” 李谌:“……你给朕站住!听到了没有?” 刘觞:“……” 夜里;山砦充斥着惨叫声,孟簪缨是个正经商人,从没见识过这些,难免有些害怕,想要和他们挤一挤。 孟簪缨笑道:“宣徽使,我来和你们热闹热闹,你看这通铺如此大,要不然就一起罢!” 说着,也不怕生,直接爬上通铺,缩在角落,道:“我靠边,我就在这儿不乱动!” 李谌:“……” 刘觞看他模样实在可怜,再说了,孟簪缨;确救了他们一次,如果没有孟簪缨,说不定李谌;伤口都等不到崔岑医治。 而且…… 刘觞刚刚和李谌接吻过,正尴尬着,心乱如麻,也不好和李谌单独相处,巧了,孟簪缨找过来,还能化解这尴尬;气氛,多好。 刘觞便道:“陛下,就留下孟郎君罢,反正通铺这么大,这外面;惨叫声;确怪吓人;。” 李谌哼了一声,抱臂气呼呼;坐在一边,阿觞竟然为了这个孟浪说好话?不过李谌也没有真;要赶他出去,于是三个人就躺在一张通铺上。 孟簪缨欲言又止,试探;道:“陛下……宫中;御医,是不是特别多啊?” 李谌狐疑:“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不想行商,想入宫做御医?” 他说着上下打量孟簪缨,道:“你这个年纪才开始学医,怕是来不及了,如果当真如此想进宫,朕可以给你个机会,你进宫来做宦官,如何?” “陛、陛下,您别打趣我了!”孟簪缨挠了挠头发,压低声音道:“陛下……我听说,宫中;御医经常会给达官贵胄配一些……那个!” “那个?”李谌道:“哪个?” “就是那个!”孟簪缨挤了挤眼睛道:“那个啊!就是很那个那个;那个!” 刘觞:“……”到底是哪个? 孟簪缨一咬牙,道:“就是壮阳药!” 李谌:“……” 刘觞:“……” 孟簪缨道:“御医是不是都会配一些这样;药?我听说天子;后宫素来都是三宫六院;,难免有些力不从心,都是御医配备壮阳药;,但凡是去后宫前,都要吃上这么一丸!” “胡说!”李谌立刻反驳:“一派胡言!” 首先三宫六院就是一片胡言,李谌生怕刘觞信了他;邪,还有什么壮阳药虎狼药;,更是一派胡言,李谌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怎么可能需要这些? 孟簪缨挠了挠头发:“没有这样;药么?” “自然没有,”李谌强调:“左右朕是不需要;。” 孟簪缨有些遗憾,“哦”了一声。 李谌挑眉道:“孟郎君不是说,你;友人身患隐疾,怎么?如今却是孟郎君如此渴求这壮阳药啊?” “我我我……”孟簪缨狡辩道:“;确,;确是我;友人,我只是替他着急,替他一问罢了!啊……好困啊,我先睡了,睡了!” 孟簪缨躺在最顶头,小可怜一样蜷缩着,李谌和刘觞躺在一起,李谌子有一床被子,却执意和刘觞一起盖,然后把第二床被子压上,笑道:“咱们挤一挤,盖两个被子,这样暖和。” ;确暖和了不少,否则这么冷;天气,挨一晚上也是难受。 刘觞躺下来,便顺手搂住刘觞,美名其曰:“这样更暖和一些。” 李谌;体温比较高,这种阴冷;环境下,刘觞还真是感觉有些遭罪,便这样互相簇拥着取暖,头抵着头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饶命啊啊啊啊啊——” “大当家,饶命……就饶了我;小命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眼睛,我;眼睛……我看不见了!” 阵阵;哀嚎声,幽幽;顺着夜风传来,简直阴阳顿挫。刘觞不是浅眠之人,但是夜里这么冷,通铺这么硬,外面还这么吵,实在是睡不着,丝毫困意也无。 便在此时…… 刘觞突然睁大眼睛,嗓子里发出闷哼之声,整个人浑身一抖,全身僵硬起来,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刘觞怕吵醒了孟簪缨,做贼一样低声道:“陛下,你……” 他;声音陡然颤抖,原是李谌不老实起来,压低声音道:“都怪阿觞哥哥方才太过热情,你要帮谌儿解决才行。” “孟郎君还在旁边。” 李谌却不管,道:“嘘……阿觞哥哥小点声,不让他发现,不就好了?” 刘觞感觉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此时却羞耻;通红,死死闭着眼睛装睡,生怕孟簪缨听到什么声音,或者什么动静。 孟簪缨睡相不老实,时不时翻个身,有;时候还梦呓两句,吓得刘觞浑身僵硬到了极点。 “呵呵……”李谌却地笑起来,道:“阿觞哥哥好紧张,你看,在抖呢。” 刘觞;脸皮都快烧没了,催促道:“陛下,快点快点!” 李谌与他咬耳朵,很自豪;道:“这可不是说快就能快;,朕又不像孟郎君有什么隐疾,小谌儿有多厉害,阿觞哥哥不是很清楚么?” 刘觞:“……”我怀疑天子调戏我! 就在这时候,孟簪缨突然“嗯?!”了一声,毫无征兆;从梦中醒了过来,还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或许是因为被子被踢掉;缘故,孟簪缨被冻醒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把被子捡起,但没有立刻躺下来,而是下了地。 孟簪缨冷得直哆嗦,在原地蹦了两下,外面;哀嚎声还在继续,孟簪缨想出门,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出门。 他来到刘觞身边,轻声道:“阿觞郎君?阿觞兄弟?你睡着了么?我想出去方便,你要不要一起啊?” 刘觞心里苦,苦;都要哭了,他死死闭着眼睛装作熟睡;模样,打死也不睁眼。 孟簪缨叫了一会儿,不见刘觞有反应,又去叫李谌:“陛、陛下……您睡了么?要不要一起去方便啊?陛下?” “怎么都睡得这么死……”孟簪缨谁也叫不醒,叨念了一句,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离开了屋舍,哆哆嗦嗦;去方便。 “呼——” 孟簪缨一走,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实在太羞耻了! 孟簪缨离开了屋舍,搓着胳膊往前走,但是他不太熟悉这个山砦,也不知道方便;地方在哪里,这黑压压;走起来生怕迷路。 孟簪缨走了一会儿,实在尿急,左顾右盼了一阵,四周无人,便眼睛雪亮;盯着山砦园子里;一地蔬菜。 这些蔬菜是山砦自己种;,一大片郁郁葱葱。 孟簪缨对着那些蔬菜一面解开腰带,一面笑眯眯;道:“我尝听人说,施肥就是这样,今日我实在过于内急,找不到方便;地方,便让我来帮你们施施肥,也是好;,既能解决我;急事,也能让你们长得更加茁壮!” 簌簌簌—— 孟簪缨解开了腰带,豪爽;一撩自己;下摆,便要对着蔬菜施肥。 一个幽幽;声音,凉飕飕;传来:“孟郎君若是敢,信不信崔某人当真让你变成不举?” “啊!!!”孟簪缨吓得双手一颤,衣带下裳哗啦全都掉在地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转头一看,有人! 方才分明没人,那人像鬼魅一般,走路没有声响,飘飘然一身白衣,站在孟簪缨身后,坦然;凝视着尴尬;孟簪缨。 ——崔岑! 孟簪缨;惨叫声不比那些受刑;土匪要差,震惊;道:“怎么、你、我……你快转过去!” 孟簪缨下意识去提下裳,但是动作凌乱,怎么也提不起来,蔬菜;叶子还缠住了衣裳和衣带,他就更加着急。 崔岑非但没有转过去,反而走过来,慢慢矮身低下头,孟簪缨又是“啊——”;一声惨叫,这次反而捂住了自己;眼睛。 崔岑面色平静,将绊住菜叶子;下裳和衣带解下来,凉凉;道:“可以了,穿上。” “啊、哦哦!”孟簪缨尴尬;提上,抿着嘴唇,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是谢他把自己;衣裳解了下来,还是应该道歉,说自己是因着实在内急,又找不到方便;地方,才会出此下策;? 他脑海中千回百转,突然光芒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震惊;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信不信让我当真变成不举?那我……那我是不是还有希望?我是不是还有救?!” 崔岑挑了挑眉:“孟郎君何出此言呢?难道不是孟郎君;……友人,身怀难言之隐么?” “我、我……”孟簪缨支支吾吾,一狠心,道:“是我!不是什么友人,就是我!崔神医,你、你能不能治?你治治我罢!求求你,治治我罢!” 崔岑看了一眼孟簪缨,淡淡;道:“闭嘴,随我来。” 孟簪缨眼睛放光,立刻闭紧嘴巴,使劲点头,跟屁虫一样跟着崔岑往前走,先去解手,随后进了崔岑;房间。 崔岑又道:“进来,关门,把下裳退了,躺到榻上去。” “哦哦哦!”孟簪缨一打叠答应,进屋,关门,然后动作卡住了,眨了眨眼睛道:“退……退下裳干、干嘛……” 崔岑手掌一拂,哗啦一声,药囊展开,里面是排排;银针,最细;好像头发丝儿,最粗;仿佛铁杵一般!还有最长;,竟比手掌张开还要长! 崔岑食指中指一并,夹出一个银针,淡淡;道:“下针。” 孟簪缨离开之后,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李谌腆着脸口口声声;喊着阿觞哥哥,要刘觞帮忙,夜色浓郁之后,刘觞终于睡下。 他睡得迷迷瞪瞪,正是香甜,突然听到一个洪亮;声音,划破夜空,掷地有声;兴奋大喊着:“我硬了我硬了!啊哈哈哈,快看!快看,我硬了,我能行!” 刘觞迷茫;揉着眼睛,困倦;道:“唔……是孟郎君;声音么?” 李谌则是将刘觞揽在怀里,给他捂着耳朵,道:“没事,狗吠而已,继续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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