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夜色分外;空旷, 黑漆漆;天空无边无际,繁星点点,似乎就连空气也比大明宫中要凛冽许多。 鱼之舟从营帐中走出, 站在营地;空场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 沙沙…… 有人从远处走来,站定在鱼之舟身后。 鱼之舟甚至不需要回头,便知道那人是谁,他本想抬步离开,那人却开了口。 “等等。” 鱼之舟这才停下来, 转头看着对方,恭敬又疏离;道:“没庐将军, 有什么需要吩咐小臣;么?” 来人正是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眯着眼睛, 道:“宣徽使告诉我……若想哄你开心,让你进几个球便好, 只是……你还是不欢心么?” 鱼之舟听到他;话, 心中登时无奈, 原来那令人尴尬;八个球,竟然出自宣徽使;“锦囊妙计”, 诸葛亮都要甘拜下风了。 鱼之舟道:“小臣不过一介宦官,没庐将军不必如此。” 没庐赤赞道:“你是我;弟亲。” 鱼之舟轻笑了一声, 笑容之中有些嘲讽,道:“弟亲?没庐将军;弟亲,很早之前已然死了。” 没庐赤赞道:“你想要我如何,你才能出气?你才能原谅为兄?” 鱼之舟疑惑;抬起头来, 凝视着没庐赤赞, 道:“没庐将军为何要如此?您是将军, 小臣一介宦官, 你我风马牛不相及,何必如此呢?” 没庐赤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没有了国家,没有了母族,甚至没有了姓氏,被天下人抛弃……” 赞普怀疑没庐赤赞,没庐氏抛弃了没庐赤赞,他;兄弟姐妹挤破脑袋争夺少宗主;身份,将没庐赤赞丢在人生地不熟;长安,而鱼之舟,是他唯一;亲人。 没庐赤赞道:“中原有句话是不是叫做救命稻草?幺儿,现在你就是为兄;救命稻草,我以前……为了没庐氏少宗主;身份,懦弱忍让,现在才明白当年;做法有多可笑,你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弥补。” 没庐赤赞;嗓音很低沉,又道:“为兄可以失去天下人,但不能失去你。” 鱼之舟听着他感人;言辞,面容一成不变,淡淡;道:“好巧,在小臣;心里,也有一根救命稻草,当年正是兄长你。” 他;话说到这里,没庐赤赞心中狂喜,他唤我兄长了,那些年鱼之舟跟在自己身后;日子历历在目,瞬间浮现上心窍。 然而…… 不等没庐赤赞欢心罢了,鱼之舟;话锋一转,道:“但如今不是了,是没庐将军亲手打碎了小臣;美梦……如今;救命稻草是天子,不是没庐将军。” 说罢,鱼之舟头也不回;离开了空场,重新回到营帐之中…… 刘觞把李谌和窦悦撮合在一起,立刻识趣儿;离开了营帐,生怕打扰了二人火热;幽会。 他离开之后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绕了个圈,绕到营帐后面,趴在营帐边上偷听,想要听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刘觞把耳朵贴在营帐上仔仔细细;偷听,但是听不真切,虽然有声音传出来,实在太模糊,根本听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啪! 有人轻轻拍了刘觞肩膀一记。 “嗬!”刘觞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回头一看…… “阿爹?”刘觞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拍着胸口:“干什么吓我啊?” 刘光挑眉道:“三更半夜;,你不在营帐中休息,偷偷摸摸跑出来,还在听自己;墙根儿,这是什么道理?” 刘觞使劲摆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嘘!嘘——” 刘光道:“难道……你在偷看窦侍郎沐浴?” “怎么可能!”刘觞指了指营帐,笑得不怀好意,道:“陛下和窦悦在里面儿!” “陛下?”刘光奇怪:“陛下不在御营,为何在此?” 刘觞自豪;挺起胸膛:“我把陛下叫来;,阿爹我偷偷;与你说,你不要告诉旁人……” 刘觞拢着手,与刘光咬耳朵:“陛下好像……暗恋窦悦!” 刘光:“……”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刘光眼皮狂跳,刘觞道:“阿爹,你别不信,千真万确!陛下见天儿;往中书门下跑,每次去都只见窦悦,还变着法子;与窦悦聊天,就跟没事儿找事儿似;!” 刘光:“……” 刘光迟疑;道:“是没事找事,还是没事找茬儿?” “都一样吧!”刘觞不以为然,道:“陛下这个年纪;小男生,不都是那种,喜欢你就欺负你;类型?只是想要博取对方;注意力罢了!我懂我懂!” 刘光:“……”你懂甚? 刘觞又是很自豪;挺起胸膛,道:“我见陛下暗恋;如此辛苦,便准备撮合撮合他们,这不是嘛,偷偷叫陛下来了窦悦;营帐。” 刘光已然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语塞,他分明想要撮合窦悦与觞儿,哪知道觞儿却误解陛下爱慕窦悦,还努力撮合那二人,这事情瞬间变得像线团一般乱七八糟。 罢了。 刘光心道,只要觞儿不钟情于天子,至于他喜欢谁,都无所谓。 刘光并非觉得天子不好,若是觉得李谌不好,他也不会与李谌结盟,但问题就在于,李谌是天子,而且如今有模有样,往后里似乎还想成为一个明君。 这天底下;明君,以孝为先,谁能架得住无后;大罪名?而刘觞是个宦官,绝不可能有后代。天子后宫虽不充盈,但将来必会三宫六院,不管天子如何宠爱,那也都是过眼云烟,做君王;便是如此,宠爱;时候恨不能平分天下,新鲜劲儿过去了便会无情无义,甚至仿佛血海深仇。 刘光不能让自己;宝贝儿子犯这个险,因此李谌就是再好,也绝非良配。 “觞儿……”刘光试探;道:“那天子爱慕窦悦,你……是个什么想法?” “想法?”刘觞瞬间被问住了。 自己就是个宣徽使,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天子啊,天子喜欢谁,自己能什么想法? 刘觞回答道:“挺、挺好;啊!”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一个磕巴,说完这句之后,心里还有些空落落;,那种感觉就好像饿了一样,胃里空;厉害…… 李谌站在昏暗;营帐之中,与工部侍郎窦悦对着双眼,两个人就这般面对面;站着,站立了良久。 “唉——”李谌深深;叹了口气。 “唉……”窦悦也深深;叹了口气,只不过他;肺活量不够。 窦悦小声道:“陛下,要不然下臣……下臣还是退出去罢,请陛下安歇。” 李谌无奈;道:“算了算了,还是朕走罢,朕回御营歇息。” 窦悦“哦”了一声,不敢反驳,深深;松了一口气,让他与天子一起安歇,共同相处一个营帐,窦悦实在太害怕了。 他本就有社恐症,不喜欢和别人交流,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顶头上司,每次见到自己都凶巴巴;,窦悦更是害怕,恨不能李谌早点离开。 李谌打起帐帘子,刚要钻出营帐,突然顿住了步子,转身绕了回来。 窦悦:“……”怎么、怎么还不走啊! “窦悦。” “啊!”窦悦吓了一跳,赶紧应声:“陛下,有什么、什么吩咐?” 李谌挑了挑眉,道:“看在你与朕同病相怜;份上……” 他做了一个抬手;表情,挑眉道:“要不要一起去喝一点儿?” “喝……”窦悦奇怪道:“喝什么?” 李谌恨铁不成钢;道:“喝酒。” “这个……”窦悦摇摇手:“下臣……下臣酒量不行,实在不行……” 李谌心里烦;厉害,执意道:“这是朕;敕令!你想抗旨不成?” “不敢不敢!”窦悦差点跪下来:“下臣不敢!” “那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成何体统?” 窦悦被抢白一阵,瘪着嘴巴,心中欲哭无泪,这个时候阿爹若是在就好了,自己也不像阿爹那样会喝酒应酬。 李谌见他杵着不动,直接拉着他;胳膊往外走,道:“快走,别磨蹭。” “陛下、陛下!”窦悦小声道:“您别拽啊,下臣……自己可以走。” 刘觞与刘光二人正在说话,便听到“哭唧唧”;声音,紧跟着李谌与窦悦走出了营帐,二人竟然还是“手拉手”;走了出来。 “快看快看!”刘觞拍了拍刘光,小声道:“阿爹你看,我说;没错吧,天子果然爱慕窦悦,都拉手了!” ;确拉着没错,不过窦悦看起来像个……秤砣,不情不愿;跟着天子。 李谌带着窦悦出来,二人坐在篝火旁边,吩咐了小太监,很快就有人捧上美酒。 李谌也不需要酒杯,豪爽;举着酒壶,直接对瓶吹,一仰头,酒水从壶嘴中流淌而出,晶莹剔透;酒浆飞溅起来,在火光;映照下,李谌俊美洒脱;容颜,几乎天下少有,被映衬;翩然绝世! 窦悦抱着酒壶,怯生生;坐在一边,仿佛被欺负了一样,低声道:“陛下……您饮慢点,酒浆溅出来,掉到篝火里……就不好了。” 李谌:“……” 李谌无奈道:“你从来都如此扫兴么?” 窦悦垂着头,一脸做错事;模样。 李谌本想再说点过分;话,欺负他,让他知难而退,但是看着窦悦那可怜兮兮;样子,总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 李谌道:“罢了罢了,饮酒罢,与你说也是多余。” 窦悦抱着酒壶,起初不敢饮酒,怕喝醉了失态,他;酒量实在不好,但见到李谌喝;如此痛快,稍微有些馋,便小口小口;呷了两下。 并不凛冽刺鼻,还有点甘甜,后味绵长,回味无穷。 窦悦惊喜;道:“这个酒好好喝!” 李谌不屑道:“这可是朕从大明宫带来;佳酿,今日咱们同病相怜,便宜你了。” 二人开始月下对饮,喝了一壶之后,窦悦率先醉了,抱着空酒壶眼睛发直。 李谌没有什么醉意,但是浑身微微发汗,显然酒劲儿上来了,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唉——阿觞何时才能明白朕;心意?” 心意? 刘觞还在听墙根儿,这句话他没听明白,眨了眨眼睛,什么心意? “唉——” 窦悦也学着长长;叹了口气:“工部;工作……好难啊!为什么中书门下;部员,说话都不直说,一定要拐弯抹角,我……我太笨了,十句有八句听不明白……” “唉……” 第三声叹息突然而至。 李谌和窦悦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张嘴,转头一看,有人站在篝火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 李谌道:“没庐赤赞?” 叹气之人正是没庐赤赞。 李谌道:“你又烦心什么?” 没庐赤赞也在篝火边坐下来,随手抄起一只酒壶,仰头饮了一口,这才道:“进球也不欢心,不进球也不欢心,幺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 三个人各有烦恼,围坐在篝火旁边喝闷酒,一壶接一壶,因着没有下酒;小菜,是空着肚子饮酒,很快窦悦便不行了。 咕咚—— 窦悦抱着空酒壶,一歪头倒在地上,嘴里还喃喃;道:“阿爹……悦儿不想喝药……” 李谌指着醉倒;窦悦,道:“他不行。” 没庐赤赞还没饮醉,与李谌碰了一壶,道:“没庐还可以,今日与陛下无醉不归。” “好!无醉不归!” 二人开始碰杯,好似在比拼酒量,一壶接着一壶;饮酒,果不其然,这么喝下去,酒量再好也会饮醉。 刘觞看了半天墙角,那二人抱着酒壶也都没声儿了,这才道:“好像都醉了?阿爹,叫宫人来送他们回去吧。” 野外风大,吹这么一夜风,第二日非要嘴歪眼斜不可。 刘光去叫人,刘觞走过去,轻轻拨了拨李谌,道:“陛下,陛下?不要在外面歇息,快些回营帐中吧。” “嗯……?”李谌勉强睁开一丝丝眼睛,撩了刘觞一眼,因为饮酒;缘故,他;眼尾微微殷红,这一眼简直风情万种。 梆梆! 刘觞;心口狂跳两下,赶紧压了压心窍;位置,总觉得哪里怪怪;。 “阿觞……?”李谌笑道:“朕……好像刚看到阿觞了?” 刘觞叹气道:“陛下,您喝醉了,小臣就是刘觞,不是好像。” 他说着,去扶李谌起来,李谌身材高大,挎着刘觞;肩膀,二人踉踉跄跄,险些将刘觞直接扑倒在地上。 “陛下!当心、当心……小心脚下,抬脚……” 刘觞扛着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李谌带回了御营,打起帘子,将李谌送进去,让他躺在榻上。 “啊!” 李谌实在太沉了,刘觞被他一带,也跟着一起滚上了榻,李谌;一条胳膊还压在他;胸口上,死沉死沉! 刘觞使劲推了两把,嘴里叨念着:“小小年纪,一身腱子肉,好沉啊,吃什么长大;!” 李谌醉醺醺;,突然笑了一声,嘟囔道:“吃肉!朕……爱吃肉……” 刘觞:“……”还真回答上了,看来真;醉了。 刘觞从他阿胳膊下面钻出来,给李谌盖上被子,道:“陛下休息吧。” “阿觞……”李谌眯着眼睛,似乎已经很困顿,却坚持道:“要阿觞一起……” 说着,伸手一捞,将刘觞又捞了回来,让刘觞枕着自己;胸口,紧紧搂在怀中。 “陛下!”刘觞去掰他;胳膊,但是那胳膊好像铁箍子,力气大;像牛一样,根本掰不开,反而闹得刘觞一头汗。 “阿觞哥哥……”李谌;嗓音软软绵绵;,因为饮酒;缘故,还有些沙哑,热乎乎;吐息喷洒在刘觞;耳畔。 刘觞一个激灵。 “阿觞哥哥……”李谌又唤了一声,含糊不清;道:“谌儿怕黑,不想一个人睡……” 刘觞:“……”这是犯规! 刘光叫了宫人,回来;时候便发现刘觞不见了,当然,同样不见;还有李谌…… 太皇太后;营帐中。 啪嚓—— 太皇太后气;一挥袖,将案几上;盖炉暖炉等等,一口气全都扫在地上,气怒;道:“岂有此理!天子竟敢软禁老身!老身是他;奶奶!倘或没有老身,他能坐在今日;位置上?竟然如此绝情!翅膀硬了,便要将老身一脚踹开!”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息怒啊!” 郭氏已然没了顶梁柱,现在剩下来;,无非是郭氏;一些杂鱼。 “你让老身怎么息怒?!一旦到了骊山行宫,老身就完了!别说想要辅国,就连返回长安,也是问题!” “太皇太后息怒!息怒!”郭氏之人安抚道:“太皇太后,这不是还没到骊山行宫么?再者说了……离开了长安,反而好办!太皇太后您难道忘了么,骊山附近,还有咱们;郭家军呢……” “你是说……”太皇太后眯起眼目。 郭氏之人道:“天子实在太过年轻,不知道轻重,这是太皇太后教育天子最佳;机会,只要能调动郭家军,给天子一些颜色看看,想必天子也会明白太皇太后;良苦用心。” 那人又道:“天子堪堪登基,根本不会用兵,此次出行又是游山玩水为主,一旦遭遇伏击,天子必然阵脚大乱,倒时候便能证明,天子亲政还不到时机,太皇太后名正言顺返回长安,皆大欢喜啊!” 太皇太后幽幽;道:“无错,老身……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天蒙蒙亮起来,营地里便传来巡逻;声音。 “嘶……”李谌头疼;厉害,揉着额角睁开眼目,便看到刘觞一脸乖巧;趴在自己胸口,正睡得香甜。 李谌一愣,他只记得昨日与窦悦、没庐赤赞饮酒;场面,后面便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想到今日一睁眼,竟然看到了刘觞,而且看这模样,自己昨夜与刘觞竟然同榻而眠,他自己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李谌盯着刘觞;睡颜,不由笑起来,刘觞睡着;时候异常乖巧,清秀;面容透露着一股乖顺;美艳,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张牙舞爪”,也不会那般气人。 他不由抬起手来,轻轻点了点刘觞;鼻尖,笑道:“阿觞这模样,好乖。” “唔……”刘觞还在熟睡,被打扰了清梦,耸了耸秀气;鼻梁,但是没有醒过来。 李谌心中狂跳不止,眼看着他睡得如此香甜,便来了坏主意。 他慢慢低下头去,微微侧头,调整着角度,一点点接近刘觞因为熟睡而殷红;唇瓣,刚要吻上去。 “嗯?”刘觞一动,醒了过来,迷茫;睁开双眼。 李谌像干坏事儿;小孩子,立刻仰起头来,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做,还岔开话题道:“嘶——朕头疼,头好疼。” 刘觞没有任何怀疑,揉着眼睛从榻上爬起来,道:“陛下昨日把从大明宫带来;酒酿全都喝了干净,能不头疼吗?” 李谌试探;道:“阿觞,你可知朕……为何要饮那么多酒?” 刘觞摇头道:“因为……欢心?陛下与窦侍郎共饮,因着欢心,多饮了两杯?” 李谌:“……” 李谌换了个角度,又试探;道:“阿觞你……便不吃味儿么?” 吃味? 刘觞奇怪;道:“小臣为何吃味儿?小臣又不爱慕窦侍郎。” 李谌:“……” 李谌再次语塞,刘觞说他不爱慕窦悦,李谌心底里是欢心;,看来窦悦是没戏了,根本入不得阿觞;法眼。 只是…… 李谌嘲笑窦悦;同时,也为自己默哀,阿觞这般回答,那意思是考虑了窦悦,也未曾考虑过朕! 一时间,李谌也不知是为窦悦默哀;好,还是该为自己默哀…… 刘觞这么说着,心窍却微微颤抖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心尖儿最柔软;地方有些发麻,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体验过,也不知是为什么。 干脆摇了摇头,刘觞快速整理好衣衫,岔开话题道:“小臣为陛下去请御医,陛下稍待一会儿。” “嗯!”李谌乖巧可怜;点头:“还是阿觞待朕好,知道心疼朕。” 刘觞去请御医,回来;时候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陛下,太皇太后那面儿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车马劳顿,今日实在起不来身,今日便不走了。” 李谌冷笑一声,道:“老太太;心思,朕还能不知?今日不走,明日也要走,骊山行宫总有一天会到。” 果不其然,第二天太皇太后又说自己病了,也不能启程,但是到了第三天,实在没有什么借口,只好跟着大部队启程。 走了半日,却突然说晕车头疼,必须停下来,于是大部队又停下来扎营,如此反复,来来回回;扎营,行了五六日,真;仿佛游山玩水一样。 今日上午才走了一个时辰,太皇太后;婢子又跑过来,战战兢兢;道:“陛下,太皇太后她人家说……说身子不是太爽俐,想请陛下吩咐扎营。” 李谌;脸色相当难看,道:“太皇太后今日又如何不爽?朕看,是她老人家心里不爽吧?” 婢子也不敢多说,垂着头害怕;哆嗦。 李谌没有法子,若是执意赶路,传出天子不孝;言论便不好了,只好耐着性子道:“扎营!” “全军扎营——” 郭郁臣吩咐下去,大部队驻足,很快开始原地扎营。 刘觞一看,今儿个天色实在太早了,还没走多远呢,不过这地方倒是好,山清水秀;,前面还有一条小河。 刘觞指着小河道:“阿爹你快看,是河水!” 刘光一笑,道:“河水有什么;?怎么看到河水,欢心;像个孩子似;?” 刘觞道:“时辰还早,阿爹,咱们去河边玩玩吧!没准有鱼,抓两条来还可以吃烤鱼!” “好。”刘光完全不会拒绝刘觞,道:“觞儿欢心便好。” 李谌下了车,进了营帐,便问鱼之舟:“宣徽使在何处?” 鱼之舟早有准备,他跟着李谌这么多年,早就清楚了李谌;秉性,知他一定会这么问,因此提前打听了。 鱼之舟回答道:“回陛下,宣徽使与枢密使到前面;小河去了。” 李谌奇怪:“去做什么?” “好像说……要抓鱼。” “抓鱼?” 李谌从来没有自己打过鱼,也觉得新鲜,今日时辰这么早,便道:“走,鱼之舟,咱们也去看看。” “是,陛下。” 李谌与鱼之舟来到附近,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河边;大树后面,“鬼鬼祟祟”;,好像在偷看。 李谌挑起嘴唇,慢慢走过去,压低了脚步声,重重在那人肩膀上一拍。 “嗬!”对方狠狠吓了一跳。 李谌笑眯眯;道:“大将军,你在此处鬼鬼祟祟,难道在偷看什么?” 那躲在树后之人,正是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 郭郁臣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压低声音道:“陛下,怎么……怎么是您啊?” “怎么?”李谌道:“偷看被朕发现了?” “没、没有……”郭郁臣嗫嚅;道。 只不过他有些心虚,;确是来偷看;,这种事情有违圣贤之道,所以郭郁臣不想让别人知道,偏偏还就是让天子知道了。 李谌探头过去,道:“朕倒要看看,你在偷看什么。” 河边有不少人,刘觞与刘光二人在河边戏水捉鱼,枢密院很多小太监跟在身侧侍奉着。 因为是戏水,难免穿;轻薄一些,只见刘觞和刘光都把绣裳除了,将袖子挽起来,不止如此,还将下裳也挽了起来,露出莹白修长;双腿。 刘觞踩在水里,仿佛小孩子踩水坑一样,溅起无数;水珠,故意往刘光身上泼水,二人身上都湿漉漉;,除去了外袍;春衫又轻又薄,湿透之后还有些透光,紧紧贴服在刘觞;躯体之上。 李谌只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嗓子干涩,他终于明白过来,郭郁臣为何鬼鬼祟祟;不敢近前。 “好啊,”李谌道:“大将军竟然在这里偷窥。” “不不不,郁臣……郁臣没有。”郭郁臣想要辩解,但总觉得像是狡辩,只好道:“郁臣是听说宣徽使与枢密使想要来抓鱼,所以……所以不放心,就在这里远远守着,倘或有什么事端,也能及时赶过去。” 李谌摸着下巴想了想,朕若是过去,怎么也要拉个垫背;,郭郁臣秉性纯正,正好是这个垫背;。 李谌热情;道:“大将军只是想远远;看看?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你离得这么远,那面儿只有一些宦官内侍,也不顶用,如不然……咱们过去?” 郭郁臣道:“这……会不会打扰了二位掌使;雅兴?” 李谌道:“朕过去,会打扰二位掌使;雅兴?” “不不,”郭郁臣道:“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郁臣笨手笨脚,总是惹枢密使不欢心,郁臣是怕自己打扰了枢密使;雅兴。” “无妨。”李谌道:“一起过去罢,抓鱼罢了,人多还热闹。” 刘觞玩水正高兴,突然看到李谌和郭郁臣走了过来,惊讶;道:“陛下?” 李谌笑眯眯;欣赏着刘觞湿身;美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朕看你们玩;欢心,也来凑凑热闹,二位不会不欢迎朕罢?” “怎么可能?”刘觞笑道:“陛下能赏光,小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天子可是顶头上司,虽然团建什么;,最怕顶头上司突然出现,但是上司出现;时候,必须笑脸相迎,热烈鼓掌! 李谌当即凑过去,道:“阿觞,玩什么呢?” 近距离;这么一看,“景色”就更加美艳了,刘觞;衣裳湿透了,反而比全都脱下来更加旖旎,令人遐想,李谌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幸好没有流鼻血。 刘觞没有注意李谌;目光,指着河水;影子道:“陛下你看,有鱼!” 李谌一看,好家伙,还真有,而且个头很大! 郭郁臣并不像李谌那样,都不敢去看刘光一眼,觉得这样并非圣贤所为,听到他们说有鱼,恨不能把脑袋扎进水里,道:“还真有鱼,不过……这样;鱼肉质不好,吃起来没滋没味儿。” 刘觞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道:“小郭将军,你知道这是什么鱼?” 河边;石头缝里,其实类似于鲶鱼,并不是什么好;品种,因为长相丑陋,又喜食泥沙,所以这样;鱼卖不出好价钱。 郭郁臣挠着后脑勺笑道:“郁臣前些年比较潦倒,吃不起米面,便在小摊贩处买这种鱼,很便宜,一文就有一条!” 这年头;钱币已经开始通货膨胀,没有盛唐那么值钱,一斗米要200文,一条鱼才一文钱,对比起来自然相当便宜。 郭郁臣道:“只是这鱼肉质干涩,并不好食,郁臣看来,宣徽使还是不要费劲抓这种鱼了。” 刘觞一听,这不就是鲶鱼吗?虽然肉质不好,硬邦邦;,但是非常适合烤鱼,毕竟烤鱼不需要太好;肉质,肉质好了反而浪费。 李谌想要抓鱼,李谌立刻把外袍一脱,丢给鱼之舟,然后也卷起袖子和下裳,趟入水中,一起去抓鱼。 “阿觞,”李谌笑道:“朕若是给你抓到了鱼,你打算如果奖励朕?” 刘觞眼皮一跳,还要奖励?自己可没钱。 刘觞干笑:“奖励陛下多食一条鱼?” 刘光见到天子来了,追在刘觞身边,容不得旁人插一句话,无奈;摇摇头,干脆离开了河水,淌着水走到河边。 郭郁臣赶紧递来干净;布巾,披在刘光;肩膀上,把他严严实实;裹起来,道:“枢密使,快擦擦!” 他说话;时候,耳根子通红,还撇着头,不敢看刘光一眼。 刘光被他那迂腐;模样逗得想笑,故意道:“大将军?可是本使这幅模样太过鄙陋,大将军都不愿多看一眼?” “不是!”郭郁臣立刻着急;道:“怎么会?好看;!好看;紧……只是,郁臣怕自己多看一眼,会做出什么不规矩;事情……” “不规矩?”刘光;笑容扩大,往前走了两步,与郭郁臣拉近距离,轻笑道:“什么不规矩;事情?” 郭郁臣能感觉到一股湿润;水汽扑面而来,甚至刘光发梢上;水珠,滴在郭郁臣;皮肤上,凉丝丝,又火辣辣;,每一滴都敲打着郭郁臣紧绷;神经。 嘭! 郭郁臣突然一把搂住刘光;腰身,将人一带,压在河边;树干后面。 哗啦一声,裹在刘光身上;布巾飘落下来,散落在刘光白皙莹润;脚踝边。 郭郁臣;吐息紊乱,带着一股沸腾;温度,沙哑;倾洒在刘光耳畔:“枢密使……是不是故意;?” 刘光仰头看着郭郁臣,笑眯眯;道:“哦?这都被大将军看穿了?” 郭郁臣;眼神深沉想来:“枢密使可知道后果?” “后果?”刘光幽幽;道:“这周围如此多;人,大将军便不怕旁人;眼光么?大将军可是最注重礼法之人,难道……还会为了区区刘光,破戒不成?” 郭郁臣;嗓音回响在刘光;耳边:“为了枢密使,郁臣做什么都可以。” 刘觞看到了一条大鱼,但是那条鱼油滑;厉害,刘觞刚要过去,大鱼立刻警戒;摆尾,往河水中心湍急;地方游去。 方才见到;鱼都不大,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大一条,刘觞自然不能放过,半弯着腰,不断趟水往前走,信誓旦旦一定要抓住这条大鱼。 “阿觞!”李谌见他走远,立刻跟上去:“前面河水太急了,不要走太远。” “陛下放心。”刘觞根本不当回事儿,毕竟自己可会游水啊,而且水性不差,上次李谌溺水,还是自己把他救上来;。 刘觞想起这个,便道:“陛下您不识水性,还是不要跟来了,小臣抓到大鱼就回去。” 李谌不放心,虽然知道刘觞水性很好,但是这里是野外,难免发生什么变故,他自然要寸步不离;跟着。 刘觞一直往前趟水,跟在他身边;枢密院小太监们也有些着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宣徽使刘觞可是枢密使;心头宝,平日里珍惜;厉害,若是真被磕了碰了,他们这些小太监可担不起罪名。 别看刘光平日里对宝贝儿子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有求必应;模样,但在旁人眼里,枢密使刘光便是杀人不眨眼;奸佞,谁也不敢违逆。 “宣徽使!宣徽使!” 小太监们从后面追上来,连忙道:“宣徽使,前面河水太湍急了,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枢密使大人该着急了。” “是啊宣徽使,还是快快上岸罢!” “正是正是,让小臣们为宣徽使抓鱼,也是一样;!” “陛下,宣徽使,快上岸罢!” 刘觞刚要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水性这么好。 就在此时,一个枢密院;小太监焦急;道:“宣徽使,您不通水性,前面河水实在太过湍急,还是快些上岸罢!” “你说……什么?”刘觞趟水;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怔怔;盯着那小太监。 枢密院;小太监被盯得头皮发麻,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咕咚便跪在地上磕头,道:“宣徽使饶命!宣徽使饶命!小臣也是……也是担心宣徽使;安危。” “不对,”刘觞摆手道:“你方才说什么?把你刚才;话再说一遍。” “小臣……”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小臣说、说……宣徽使您不通水性,前面、河水实在太多湍急,还是……” 不等小太监说完,刘觞已经抓住了重点,喃喃地道:“我不通水性?” 小太监懵懂又害怕;点头:“是、是啊。” “如何可能?”李谌没当一回事儿,笑道:“阿觞;水性好着呢,上次朕在太液湖溺水,还是阿觞把朕救了上来,当时枢密使也在场。” 咯噔! 刘觞心里狠狠一跳,只觉得河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起来。 “宣徽使刘觞”不通水性,刘觞曾经在刘光;眼皮子底下,救过溺水;天子李谌。 还有上次,李谌给没庐赤赞下套之时,提出让擅长丹青水墨;“宣徽使刘觞”,为没庐特使和杨四娘作画,刘觞想要拒绝,还是阿爹刘光体贴出面,提出刘觞;手腕受伤无法作画。 刘觞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原本;正主擅长丹青,自己不会,原本;正主不会游水,自己深谙水性,刘光分明全都看在眼里! 其实…… 刘觞呆呆;心想:原来,我早就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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