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萝回到房间,看了那三个瓷娃娃半天。 她前世,只知道自己的结局。 今世种种改变,各人造化也不知会如何走向。 她慢慢合上了匣子。 “嬷嬷!”门外传来如意的声音。 柿柿扶着柳嬷嬷走了进来,柳嬷嬷自前几日见到祁云萝,已慢慢转好。 祁云萝起身将柳嬷嬷扶着坐下。 “柿柿如意都去外边看着,我与姑娘有话说。” 祁云萝看着事事如意将门关好,问道:“嬷嬷要与我说什么?” 柳嬷嬷拉着祁云萝坐下,双手紧握着她的。 “姑娘,京郊客栈那天,你是如何知晓云兰就是五姑娘的。” 祁云萝瞳孔骤缩,瞬间移开视线。 她该如何说? 说她今世是重生? 太匪夷所思了。 柳嬷嬷只怕会以为她中邪。 柳嬷嬷从小带着祁云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看出祁云萝的想法,眼下,她自然看出祁云萝并不想说,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答案,她只是害怕,祁云萝悄无声息的就去了王家村,半点口风没有漏,若非祁家早早布置了,祁云萝要是出个好歹,她这条命也就不要了。 “姑娘不想告诉嬷嬷就算了,只是,姑娘下次无论做什么事前,一定要告诉嬷嬷。” 祁云萝满是歉意:“让嬷嬷担心了。” 遇见祁云兰本是意外,得知换子真相后,她满是愧疚,做事没想过后果,也根本来不及知会柳嬷嬷。 柳嬷嬷摸了摸祁云萝的脑袋,温声道:“姑娘如今也不是二房的人,与林家的婚事也未必能定下来,再等两个月,大老爷和舅爷必定是会来京城接姑娘的,姑娘要提前做准备,不管是济州还是青州,都比京城好,二夫人看着没与姑娘计较,可五姑娘到底是因为方氏遭受了横祸,这笔账,二夫人必定是记在姑娘身上的。另外,虽说姑娘因着郡主的缘故,二夫人也不可能做什么,但是在京城,姑娘才是真的寄人篱下。倒不如回济州,过快活日子。” 祁云萝还没想好,祁云兰是回了府,可昨日才闹出镇北将军要续弦的风声,她不能不管祁云兰,至少,要等祁云兰定一门好婚事再说。 “嬷嬷,再等等。” 除此之外,她还有两件事没做。 林端救命之恩,裴煜为她敛尸点长明灯之恩。 这两件,也都是大事。 如果她没有时间,那便用最简单,最不让人相信的方法直接告知林端,望他未雨绸缪,不要再步前世后尘。 至于裴煜……回了济州,终有一日,他们会有再见的那天,到时,再言。 **** 祁云兰这些时日很是努力,便是晚上都点了灯来背书习字,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她要考状元。 因着那日祁云萝将丫鬟直接发了回去,祁云兰身边的丫鬟也安分了许多,但烟水苑内的人安分了,烟水苑外的人却没有。 这日一大早,寒茶就传了消息,祁云莘不太舒服,今日的课由她来上。 祁云萝应下了。 到了时辰,祁云萝准时出现。 祁云兰坐的笔直端正,等待着祁云萝上课。 祁云萝走到书桌前,问道:“五妹妹觉得,祁家与王家村最大的区别的是什么?” 祁云兰想了想,迟疑道:“是……地位?” 祁云萝示意她继续说。 “王家村都是同姓,村里多数人都沾亲带故,除了村长,大家地位都一样,但祁家不是,祁家除了祁家人,丫鬟小厮仆役皆是下人,拿着祁家人的奉银,为主家做活。” “还有呢?” 祁云兰不知道了。 “与常人拿奉银为主家做活,祁家的下人有着大不同。大户人家的下人,多数是于主家签了死契,一辈子,乃至孩子都是主家人,这样的人,主家才敢用。” “因为安心?” “对。”祁云萝继续道,“对主家来说,谁家没有点秘辛,若是让未签死契的仆从听了去,转头将主家卖了,也是有的,虽说签了死契后,不能避免此事,但能杜绝大部分背主的行为,毕竟,谁没有父母孩子,多少会顾及些。” “对仆从来说,签了死契的仆从,才有可能接近主院,越接近主子的地方,酬劳也更多,若是做得好了,脱了奴籍也是可能的。” 祁云兰想到了这点,她虽未做过这些,但听人说过。 “但是——” “越是大户人家,下人越多,人多了,心就杂,该如何管教,既不丢了主家威严,又不伤了仆从忠心,最为重要,这就是你今日要学习的课业。” 祁云兰的课业已上了一月多,从最基础的礼仪,到祁家的人情世故皆学完了,今日开启管家的第一课。 如何管家,如何从普通百姓的理念转换成她才是主子,她的所作所为是仆从该考虑的,而不是因仆从的议论让自己坐立难安。 “五妹妹这些日子都没出过院子,还记得刚回来时外院仆妇的嘲笑和议论吗。” 祁云兰一怔,她记得的。 那些话语,那样异样的眼神,便是她不回头,都知道那些目光紧跟着她,便是这些日子,闲言碎语也没少过。 祁云萝循循善诱: “若是有朝一日,回了王家村,碰到村民的议论指点,你会如何?” “不理会她们,村里的村民总是爱说一些有的没得,你若理会了,她们说的愈发开心。” “若是他们说你不是阿娘的孩子,是捡来的呢?” “我会拿扫帚将他们打走!” “打人终是下下策,也不合你的身份。” “若你回了王家村,他们敢指指点点,你首先该抬出的是你的身份,你早已不是王家村的王兰,而是祁家五姑娘,王家村全仰仗你的母亲将田地租给他们,凭着这一点,他们也不该议论主家,但他们既说了,不管有没有想到你的身份早已转变,都该承担你生气的后果。” “若是他们道歉了呢?” “若他们和你道歉了,你会如何?”祁云萝反问道。 “我……”祁云兰思索着:“会放出消息,说不租给他们了,让他们急的跳脚,再和他们签租赁文书。” 祁云兰到底还顾及王家村,知道田地对王家村的重要性。 “那将王家村人换成府里的下人呢?” 祁云兰沉默了。 祁云萝渐渐严厉了起来:“王家村终是外人,茶余饭后做笑谈,祁家也管不到,但府内就不同了,除了祁家人,皆是下人,主仆有别,下人议论主子是非,便是大错,祁家一向赏罚分明,既是错了,便该受罚。” “云兰,想好答案了吗?” 祁云兰想了想祁云萝方才说的话,答道:“我是主子,他们是与我家签了死契的仆役,祁家给他们奉银,是要他们的忠心,听话,好好干活,他们既做错了事,便罚他们半个月月俸,重新去学规矩。” “还有呢?” 祁云萝提醒道:“祁家这么多下人,嚼舌根子这件事,不说全部,也有七成,若是都撵了回去学规矩,那府里的活谁做?月银发着,只是为了让他们学规矩,这钱是不是来的也太容易了些?他们会觉得这是罚吗?” 自然不是。 祁云兰正襟危坐,对祁云萝道:“请姐姐告知。” “最好的方法,杀鸡儆猴!” 祁云萝趁热打铁,一点点剖析给她听:“我与你的身份互换,本是祁家的家事,祁家从未否认我的身份,也从未认为你长于农家,目不识丁,便不喜你,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祁家正经的主子,容不得下人置喙,府里容忍了他们这么多天,今日该管一管了,这,就是你今日的作业。” 祁云兰双目泛红,眼底如水浸过,原来他们都知道府内下人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直在等她,等她学会如何处理了,自己来立威。 “可我……还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说错话,做错事,怕他们不听我的。”祁云兰的声音闷闷的。 “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的是他们,不是你。再者,你说错话,做错事,自有二叔和二叔母教育,怎么也轮不到下人爬到你到你的脸上。还是,你想日后都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过活?” 祁云兰不想。 祁云萝扶了扶祁云兰歪了的发簪,最后一激:“你若实在怕了,便由我来。” “三姐姐,我自己来。” 祁云兰知道,祁家人为了让她走出这一步,已是顺从她了许多,若非如此,怎会纵容下人如此之久,这是她必会的一门课,是内院女子掌家的第一步,既然如此,哪怕她毫无成算,她也要自己上,便是错了,如祁云萝所说,自有二夫人指点,她的身后,有靠山。 小丫鬟打了帘子,如意进来回禀道:“姑娘,后厨现在热闹着呢。” 祁云兰应声,如意跟在其后。 松鹤院内,寒茶小声来报:“大姑娘,五姑娘动了。” 祁云莘放下笔:“让闲着的人都去听听。” “是。” 二老太爷出声:“让老齐也去听听。” 老齐是祁府的管家,大房和二房的事他管不到,他只管松鹤院的事。 厨房里,厨房管事陈嬷嬷与采买管事刘嬷嬷正闲着磕着瓜子。 “五姑娘的燕窝开始煮了吗?” 灶旁的小丫鬟急忙起身回道:“嬷嬷,已备好了。” 刘嬷嬷放下手中的瓜子壳,不在意道:“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反正五姑娘也不催。” “五姑娘是不催,可青竹在呢。” “青竹在二夫人和五姑娘之间两头跑,哪里记得这些小事。” “话虽如此,可也要备着,总归我是按时送了的。”陈嬷嬷转头对小丫鬟道:“早早上了火,红枣枸杞也早早放了,五姑娘喜欢如此做法。” 刘嬷嬷嫌弃地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这燕窝讲究时辰,红枣与枸杞自然一样,红枣枸杞都软烂了,燕窝早已过了好时辰,可惜了这么好的血燕。” 陈嬷嬷淡淡道:“何止可惜了这燕窝,便是寻常的药膳,五姑娘的口味都与旁人不同……” 院内还在杂七杂八地说着,祁云兰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春禾前日打碎了老太爷给五姑娘的秘色瓷盏,她怕被罚,便说只是普通青瓷,五姑娘认不出来,还真的没有罚她……” “再好的东西去了五姑娘哪里都是暴殄天物……” “要我说,还是三姑娘命好,亲娘赌了一把,三姑娘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若我是五姑娘,只怕要和三姑娘打起来……” “真热闹。”祁云兰悄然出声。 仆妇与杂役们急忙出来行礼:“五姑娘安。” 陈嬷嬷和刘嬷嬷也急忙从椅子上起来,疾步走到祁云兰面前:“五姑娘安。” “五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厨房,厨房油烟气重,别污了姑娘的衣裳,有什么事,五姑娘只管吩咐。”刘嬷嬷一脸谄媚。 祁云兰没理会,如意搬了椅子放到祁云兰身后,扶着她坐下。 “方才都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说给我听听。” 下人们皆不敢说话,背后议论主子,便是被发卖了也是有可能的。 如意厉声道:“都聋了吗?” 仆役们头埋的更低了。 如意随手指了指陈嬷嬷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你来说。” 被指到的小丫鬟瑟瑟发抖,她哪里敢说话。 “看来我的话不管用。”祁云兰淡淡道。 小丫鬟直接跪在地上:“五姑娘饶命!” 如意又随手指了一个杂役,那杂役直接跪了下来。 “他们不说,那两位管事嬷嬷说说吧。” 陈嬷嬷与刘嬷嬷对视了一眼,齐齐跪了下来,陈嬷嬷道:“五姑娘宽心,下人嘴碎,是老奴没有管教好——” 祁云兰打断道:“说说吧!” 这下,连陈嬷嬷都不敢再开口。 “你们不说?那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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