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祁云萝先去瞧了柳嬷嬷,柳嬷嬷看到她后,心终于安了。 祁云萝陪了整宿,天亮时才回了自己房间。 到了下午,祁云萝才转醒。柿柿服侍着她洗漱完,祁云萝坐在窗边看书。 但听得窗外隐约传来声音,似是礼仪嬷嬷在教及笄礼礼仪。 祁云萝向窗外望了一眼:“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学?” 如意回道:“五姑娘怕后日礼仪错了,每日都拉着礼仪嬷嬷一遍遍过。” 祁云兰认了,既然回来了,她就会与大家一样,努力地学习,至少……不要给祁家人丢脸。 祁云萝收回目光,前世祁云兰这个时候并未回府,二夫人不知道祈云茵及笄那日身体到底如何,所以也没有安排祈云茵学及笄礼仪,但她还是提前请了娘家嫂嫂为祈云茵的正宾,而今世,祁云兰回来了,郡主也未必会做祁云萝的正宾,所以这次,不止为云茵,还为她与祁云兰备了一位正宾,也不是旁人,是祁家外嫁的姑奶奶。 祁府万事俱备,只等着三月三了。 三月三,上巳日,不止祁家热闹,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踏春结伴者众多,城内也熙熙攘攘。 一大早,祁家张灯结彩,迎着往来客人。 祁云萝早已梳妆好,换了红色牡丹金丝衣裙,挽了发,素着头发,并未戴任何发饰,祁云兰也是如此,在祁府这几日,祁云兰的气色都养回来了,十五年的年纪,豆蔻年华,不必发饰装饰,自成艳色。 “四姑娘来了。” 祁云萝和祁云兰齐齐望过去,也不知道是胭脂的作用,还是衣服衬人,祁云茵的脸色喜人,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病容的。 “平阳郡主到。” 众人齐齐行礼。 恰在此时,钟声响起,时辰到了。 三姐妹前往正厅。 厅内布置的喜气洋洋,亲朋好友皆带着笑意,随着仪官唱道: “笈者入。” 三姐妹并行,齐齐入内。 仪官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拜!” 三姐妹齐齐叩头。 一拜,感父母恩情,哺育至今,受之以养,永不言忘。 “再拜!” 二拜,兄友弟恭,姐妹齐心,亲族俱在,为甚幸事。 “三拜!” 三拜,娉婷佳人,德行俱佳,得天祝福,今日成人。 “宾者祝!” 三姐妹立起身,跪坐,等待着及簪。 祁家姑奶奶和王氏嫂子也不知自己这时候该不该上前,虽然郡主未表明意,但郡主人已来了。 还热闹着的正堂渐起异色,仪官又唱了一遍: “宾者祝。” 祁家姑奶奶和王氏嫂子对视一眼,再不上前及簪,就要闹出笑话了。 两人顿时扬起笑容,对着郡主行了一礼,分别站在祁云兰和祈云茵前方,要走过去。 平阳郡主从三人进来,就一直在看这三姐妹,祁云萝居长,站于中间,云兰云茵两姐妹站在两边,她们姐妹是双生,长相相似自是应该,可祁云萝与她们半点亲缘都没有,还站在中间,本该让人一眼有异,却十分融洽,仿佛她天生就是祁家人。 真的是命也。 平阳郡主看了一眼齐嬷嬷,走上前来,祁家姑奶奶和王家嫂子本就关注着郡主的一举一动,才踏出一步的脚立刻不约而同的转向另一边,给郡主的侍女让出位置来。 平阳郡主看着祁云萝,道: “承天之庆,事事如意。” 侍女递上簪子,那是一支莲花样式的白玉簪,莲花出淤泥不染,洁身自好。平阳郡主送她莲花,望她不为世事所染,坚守本心,事事如意。 莹莹莲花插入乌黑的发髻,祁云萝一拜:“谢郡主。” 祁云萝退后一步。 众人都以为祁云萝礼已成,郡主该入宾客列席时,只见丫鬟递过一只白玉兰花簪给平阳郡主,二夫人的双手攥的都有些发红,她的目光紧跟着郡主,郡主走到了祁云兰的面前,面带微笑。 众人惊了,郡主这是……还要做祁云兰的主宾? 除了皇室,还从来没有谁家能二女及笄得郡主做主宾。 “承天之庆,平安喜乐。” 郡主将兰花簪插入祁云兰发髻。 祁云兰这一十五年,长于南山边,吃尽了苦头,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贫穷而改节。望她真如其名一般,不因处境而改了节操,下半生平安顺遂,欢喜自在。 祁云兰都不知道郡主为何做了她的主宾,但这些日子学的告诉她,不能慌,她盈盈一笑,一拜后退到祁云萝身旁。 郡主看了一眼在旁的祈云茵,走了过去。 众人连呼吸都放慢了,平阳郡主……这是,也要做祈云茵的主宾吗? 祁家这是什么福气啊…… 平阳郡主看着这个自出生就体弱的孩子,轻声道: “承天之庆,福寿无疆。” 与祁云萝,祁云兰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子,只是样式是菊花。 菊,隐逸之士多爱之,无忧无虑,又有长寿之意,她希望祈云茵此生无忧无虑,长寿健康。 那也是二夫人所期盼的。 郡主此举,无疑是因祁云萝得了所有好处,而祁云兰却替祁云萝受苦,所以用此殊荣来补足祁家。 “礼成!诸客同欢!” 一旁的宾客纷纷见礼,送上祝福,有的原本只给祁云萝的礼重,见郡主所为,纷纷给祁云兰和祁云茵的也重了礼。 祁云茵看着二夫人高兴的面容也跟着一起高兴起来,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笑的这样开怀了,她觉得自三姐姐回来后,她的身子和精神都比以往好上许多,如今……她平安地度过了十五岁,或许……她还能等到十六岁,十七岁……若是能活到母亲离世之后,那就更好了。 祁云兰对这个环境还有些陌生,夫人们极其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强撑着自己不露怯,不能露怯,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夫人们的祝贺,以微笑回应。 祁云萝倒是平静许多,比这再大的场面她都经历过,如今只是轻松应对,偶尔透过人群看着祁家人,见众人都喜气洋洋,她也不自觉地笑着,只是偶尔脑海闪过前世那座紧闭的祁府大门,微怔,片刻后又摇摇脑袋将它忘却。 今日的主角不是大房,及笄礼后,母女俩就回了房。 祁云莘挽着大夫人走进院子,侍女便没再跟上来。 祁云莘看着满府的红绸,道:“原以为郡主能来做三妹妹的主宾便是很好的事了,没想到,郡主因着三妹妹惠及到四妹妹和五妹妹。” “谁说不是呢。” 祁云莘开玩笑道:“早知能得郡主抬举,母亲当日把我送去五叔家好了。” 大夫人笑着瞥她:“我就你一个姑娘,送过去了我可舍不得。” “我今日瞧着二叔母的欢喜都带了几分苦涩。” 大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沉了声音:“你二叔母确实苦。” 祁云莘对当年之事听过几句,并不十分清楚。 大夫人见女儿探究的眼神,解释道:“你瞧着你二叔母如今淡泊,除了云茵,什么都不管,贺望舒在二房院里都快比得上她了,并非她大度,不过是因着云萝的事清醒了。” “当年你大祖父亲自来说要过继你二叔的孩子,你二叔二叔母起初是不乐意,你祖父去劝了几句,你二叔就转了口。” 祁云莘问道:“祖父说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是你大祖父来时就说过的一句话,”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大夫断言,你五叔母只有一年可活了,借这个孩子,不过是让她不再沉浸失子之痛,走的安心。” “大抵是这句话,想着你五叔母没几年可活,左不过几年,便能把孩子接回来,凭着郡主的纠葛,你二叔也能不再外放,调任回京,可惜这人算不如天算,云萝这一去,你五叔母续了十五年的命……后来,你二叔果然调任回京,但他们夫妻到底不能如初,又因着云茵病弱,你二叔母便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了。” 大夫人停住脚步,看着祁云莘:“我说这事,是希望云莘你记住,筹谋可以,但是,不可以赌。” **** 东安候府。 裴煜闲来无事,正在屋里看书,裴栋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进来,看着儿子在看书,他咳了两声。 裴煜头都没抬,这么大的动静,除了他父亲还会有谁? 裴栋走到裴煜面前,拉了椅子坐在裴煜身边。 “今日三月三,你不出门吗?” 裴煜翻了一页:“不出。” 裴栋提醒道:“平临巷今日热闹的很,你,不去看看?” 平临巷? 见儿子身体一顿,嘿,他就知道有戏:“平临巷尾祁家,他们家姑娘今日及笄。” 裴煜自然知道,他父亲怕是因为柿柿拿了他的玉佩以为他对祁家姑娘有意。 “哦。” 知子莫若父,见儿子这幅模样就知道他猜出了他的来意,他也不废话,直接挑明:“及笄了,可以提亲了,你若是有意,为父就跑这一趟,把亲事定了,省的你祖父日日写了信来骂我。” 祁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了,传不动了,他过了弱冠之年,府里却清静的不行,想抱孙子的老侯爷便是在济州都不放过他。 裴煜放下书,言辞恳恳:“父亲,我与祁家姑娘无意,你莫要毁了她清誉,她是要嫁到林家的。” 平阳郡主为林端与祁云萝牵的线,虽然还没定下来,但京中早有风声,裴栋自然也听过。 裴栋不在意地说道:“婚事还没定呢,你还有机会,再说,你小时候不就说要挖林端那小子的墙角吗?如今正好。” “孩童时说的话如何能当真。” “真的?” “是。”裴煜从不说违心话,他对祁三姑娘确实无情愫。 “不是的话,你给你祖父回信。” 裴煜狐疑地看向裴栋:“祖父怎么会知道?” 这才几天? “我怎么知道,许是王家传了信,你们这一路发生了什么连王家都没瞒过去?” 裴煜也不知道。 裴栋看着裴煜的模样确实不像骗人,道:“王家三日后到京,我向皇上借万御医,没借到,皇商只给了谢御医,凑合着用。” 万御医医术精湛,若非御体有异,皇商不会不允,裴煜心头一跳,面色却如初。 他转了话题,略担心开口:“祖父身体虽然看着康健,只怕就比王老将军好几分,济州不必京城宜人,还是接祖父回来的好。” 裴栋听到这话起身一把推开椅子:“我是劝不动的,这么多年,就你出生,他回来了,匆匆看了你便又回济州去了,这么多年,他过不去心里哪个槛啊……” 何止他呢。 裴栋提醒着:“今日上巳节,去宫里给皇上请个安吧。” 皇上的身体是否康健,他不愿与裴栋说,可裴煜的话就不一样了,不管如何,他们都深处旋涡,万事都要早做准备好。 “是。” 而被人惦记的万太医,此时此刻并不在皇宫,而在镇北将军府。 满是伤痕的背上扎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许轻舟脸色苍白,嘴唇乌黑,趴在床上。 万太医慢慢扭着银针,待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时,许轻舟呕出一口黑血,吓极了人,但这口黑血出来,许轻舟的脸色却有了几分血色。 许逸服侍着许轻舟漱口,将许轻舟靠在软枕上。 许轻舟一瞧万太医,他的头上汗水密布。 “麻烦万太医了。” 万太医擦干额头的汗,抱拳对许轻舟道:“是下官医术不精,这毒是在是厉害。” 是毒。 年前那一战,许轻舟所受的伤本没有伤及要害,伤及要害的是这毒,毒是金国的毒,箭也是金国的箭,背后射箭之人,确是嘉国的人,甚至……可能是他许家军。 他将实情密信传回京中,皇上立刻下了密令:他不能留在北境,召他回京养伤。 却没想到……治不了。 许轻舟道:“万太医不如和我说实情吧,我还能撑多久。” 万太医沉思片刻,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我想听实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这次,不为了嘉国,只为了许家。 万太医犹犹豫豫,半天,才道:“下官尽力医治,可保将军半年无虞……可半年之后,毒入骨髓,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半年,有劳万太医了。” “下官职责所在,将军无须介怀。” 待太医离开后,许轻舟看向角落那副铠甲,不自觉的苦笑,半年,还有半年。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这半年……他还有没有机会等到江陵回来。 门外传来稚子声音。 半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大约五岁的模样,他睁着懵懂的眼睛,唤着:“爹爹,爹爹病好了吗?” 许轻舟将他抱到床上,揉了揉他的脑袋:“快好了。” 许逸端着药进来,小男孩吹了吹药,对许轻舟道:“爹爹快喝药,二叔说的,喝了药就会好的。” 许轻舟将药放在一旁,对他说:“嬴儿,你想不想有二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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