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快马奔出的同时,凉州退远的兵马就冲了过来。 能被穆长洲带出来的人马自然都是嫡系亲部,常年追随,受其指挥调.教,岂能没有丝毫戒心。先前退一里是真,但不代表不会放出兵卒来盯着动静,早在帐中舜音拨倒金杯时,听到动静的兵卒就匆忙赶回报信。 先来数十骑兵观望,此刻一见军司杀出,立即大呼,后方兵马顿时齐齐赶来。 舜音坐在马上,被穆长洲一手紧紧扣在身前,隐约听见后方的声响,转头往后看去。处木昆的兵马似也赶至了,双方在那片毡房外兵戈相接,顷刻间缠斗起来…… 很快奔远,狂风吹来,再难看清。穆长洲一手将她脸摁入怀中,低声说: “抓紧。” 舜音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早不自觉紧抓在他手臂上,他胸膛紧贴着自己,身上还带着迅速冲杀出来的血腥味,转过她鼻间,又在风中散逸。 直至再无声响,只余阵阵风声,裹挟着彼此快马奔来的急喘,马终于停下。 四下一片黑暗,穆长洲似在听着动静,忽而说: “他们若要置我于死地,往前必有后招。”舜音喘口气,听明白了: "可能有埋伏?" "也许。”逃出后一路往此是必选,设伏的可能必然很大。穆长洲迅速思索盘算,又说: “若他们足够细致,还会安排兵卒散布,一路追杀。" 舜音心绪难平: "他们此举岂不是太不顾后果了?" 穆长洲声音沉沉:"人急了就会不择手段,会用这种法子,看来我已让他们无计可施了。" 舜音听他语气,隐隐意识到不对,事发突然,处木昆部却像是早有准备,这般不计后果,背后也许另有隐情。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首要是得安全离开。她低声说:"你已拿到闲田文书,他们更会不择手段了。" 仿若应和,蓦然一声尖利笛啸传来,她立即捂住左耳。是自己人的示警声,大概毡房处他们的兵马没能挡住,贺舍啜已带人追来了。 手忽被一把抓住,穆长洲将那柄匕首塞入她手中: “我早已安排兵马在东南向接应,但前方伏兵,也需兵马解决。" 舜音握住匕首,发现上面的 血迹不知何时都已被他擦去,一下想起来: "令狐拓的兵马在。" 穆长洲握紧她的手: "没错,令狐拓的兵马在,你去将他兵马引来。" 舜音下意识问: “那你呢?” “我就在前方等你,若不在,就直往东南向。"他似笑了声, "这回换我去做斥候。” 舜音瞬间会意,他与令狐拓不合,就算能将他调动来,必然也会耗费口舌,难免耽误,时机稍纵即逝。她没有犹豫,立即点头: "好。" 穆长洲又听了一下动静,缰绳一扯,策马往右。 飞快奔出一段后,他松开了她腰,霍然下马,将缰绳塞入她手中,用力一拍马臀: "走!" 舜音顿时随马疾驰而出,随即想起他现在既无马也无兵器,连忙扭头,却只见他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没入了夜色。 她蹙眉咬唇,顾不得多想,只能一夹马腹,尽快朝令狐拓所在的方向奔去。 不过才两刻功夫,远远看到了飘摇的火把。 舜音认出正是令狐拓所在的方向,策马更快,大概那声尖利的示警声让他们也听见了,他们已往此处赶来。 忽而侧面也来了马蹄声,舜音右耳对着那里,听得分明,那是贺舍啜毡房的方向,追兵到了。她心思一动,干脆扯了缰绳,故意往侧面追兵来的方向拐去 追兵的马蹄声并不多,听着判断,只十几人的动静,大概也是艰难摆脱凉州骑兵抵挡才冲了出来。 舜音一接近,他们果然被吸引住了,朝她这里追来。 她立即转向,策马又往令狐拓处而去,边疾驰边往后飞快看了两眼,确实只有十几人,却没有看到贺舍啜的身影。 果真阴险无常,大概一击不中,立即退居幕后隐藏了。 火把光亮越来越接近,令狐拓身服软甲,领着兵马赶至,只见夜色里遥遥一道身影纵马而来,看衣着似乎还是个女子。 身影很快接近,高唤了一声: "令狐都督!" 令狐拓微有诧异,借着火把的光亮,才发现是谁: “军司夫人?” 紧跟着就看见了她身后的追兵,这里的火光甚至都已能照 出他们手中弯刀的寒光,令狐拓立即挥手,身后兵马快马迎了上去。 不过十几人的追兵,在千人之众的甘州兵马面前不值一提。 舜音很清楚,马驰到令狐拓前方,几乎没停,又立即扯缰而去,直往来时的方向: “处木昆部失信!前方还有伏兵!" 令狐拓刚才听见示警,现在又只见她一名女子夜色里驰马来求援,便知情形有变,见她毫不停留,料想紧急,留一队人马前往毡房处,亲自领着剩余人马跟随她指引而去。 舜音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令狐拓既与穆长洲不合,多说多错,最迅速的方式莫过于直接快马引他而来。 风已转小,夜色到了最昏暗的时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幸跟来的接应队伍还举着火,在后方映照,勉强可以察视前路。 北原旷野开阔,并没有多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让伏兵隐藏。作为和谈地点,穆长洲自然早已派兵卒先行察视过周围,所以伏兵即便有,也不可能多,能藏住他们的也就只有夜色。 舜音一路思索一路观察,忽见飘摇火光里,前方齐膝高的野草如被拦腰斩断,不像劲风所致,倒像是人为。 她立即勒停,扫视一圈,喘着气回头,压低声说:“应当就在附近。” 令狐拓打马而至,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还是传令: “四下搜寻。”兵马各分几路,如扇般散开,推行往前。 至少隔了一里,陡然传出兵戈击撞声,继而是喊杀报信声:“在此处!”舜音立即打马而去,远远看见了草动人窜的黑影。果然就在这附近,他们已在前方交手.… 不知多久,周遭夜色退去,天边隐隐露出青光。舜音几乎是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前方伏兵确实不多,却也有百人,此时已被击退。这群伏兵一见兵马到来就仓皇后退,显然处木昆部不可能再正面与河西兵马交锋,否则就变成另一战了。 她没有去细看,只远远看见甘州兵马已撤回,就知已解决,转头环顾四周,却到现在也没见到穆长洲的身影。 那些斩草的痕迹应当是他故意留下的才对。 令狐拓跨马过来,扫视一圈四下,说: “夫人既在这里,穆长洲却不在,此间情形一定都是因他而起了。" 舜音抿唇不语。 >令狐拓看了看这位军司夫人,一夜功夫,她已发髻微乱,衣摆上还不知从何处沾了点血迹,早听说她是自长安远嫁而来,他只觉可惜:“夫人英勇,在下钦佩,只可惜嫁了这样一个人,以至于落入这般险境。" 舜音不禁看他一眼:"有令狐都督出面接应,自不会有险。" 令狐拓却根本不接这句,冷言道: “我已接应,抵挡西突厥兵马是我职责内事,穆长洲个人生死却非我职责。”话到此处,他又道, "夫人放心,我会相助夫人,保夫人安全。" 舜音一怔,忽而想到穆长洲让她来此的用意,难道是他早已明白令狐拓不会助他,却会保她,才让她来的。她忍着翻涌心绪,拧眉道:“他是凉州军司,再怎样,都督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令狐拓眼里尽是不屑: “那是夫人不知他是如何坐上的这军司之位,不过一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舜音诧异地看着他。 令狐拓似觉失言,抱拳道: “夫人见谅,我与他私仇太深,但你们是夫妻,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他转头唤人, "为夫人准备军粮清水。" 兵卒送了水囊和军粮过来。 舜音接了,又看一圈四周,忽而一把抓住缰绳说:“多谢令狐都督,既如此,烦请派遣两名兵卒,护送我往东南。”说完霍然一夹马腹,径自而走。 令狐拓听她说要去东南,多半是要回凉州,没有阻止,何况她已头也不回地走了,也阻止不了,只能回头点了两个兵卒,安排跟去护送。 日头高升,快上正中,渐离北原,直往东南向而去,已不知多远。舜音只在路上简单吃了些军粮,一路没有停顿。跟来的两名甘州兵卒只不远不近地护卫,并未离太近。 穆长洲说若不在,就直往东南向,她猜测应是往安排的兵马处而来了。那是好的可能,坏的可能是早已被散布的处木昆兵马发现,一路追杀而来.. 远远的,隐隐露出一片金黄,已近沙丘。 从夜到日,片刻不停到此时,即便战马也难以坚持,身下穆长洲的那匹黑亮高马已渐渐疲乏,速度缓了许多。 舜音只能勒马停下,扭头看到附近低洼处有一片浅滩,难得有水迹,下了马背,放马去饮水,骑马 太久,脚刚沾地时差点已要虚软。 马饮着水,她抬头去看周围情形,顺便搜寻那道身影。忽听后方一声高嚷:“有敌!” 舜音立即回头,就见那两名甘州兵卒仓皇抽出了刀,盯着左侧。她扭头往左,两个处木昆部的辫发散兵正朝这里冲来,为首的已张弓对准了她。 几乎瞬间做出了反应,舜音来不及上马,直接往前跑去。一箭射来,偏落她后方,被她险险避开。 这两个处木昆骑兵显然早就在毡房处见过她,知道她是目标,并未理会那两名甘州兵卒,甩开他们,直追向她。 舜音飞快跑向沙丘,他们一路追来,必然也人困马乏,附近地形不似北原开阔,马速定然受限。 一脚踏入沙丘,直下丘下,似乎将那些接近的马蹄声都甩开了。但紧跟着,又来了史近的马蹄声。她心中一紧,没来得及喘口气,忙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 "音娘!"随风送来一声唤。舜音脚步一收,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喘着,扭头去找那道身影。 远处沙丘上赫然显露了那道跨马而来的颀伟身影,身上深袍紧束,隐隐沾带血迹,手持弯刀,一路疾驰而来。马是敌人的马,刀也是敌人的刀。 她心口猛然一跳,立即朝那里跑去。 忽而左侧丘上一道人影冲来,舜音愕然一惊,扭头看见一名处木昆兵卒,为不出声响竟弃马追到了此处,下意识摸到腰间匕首。 对方张狂冲至眼前,手里弯刀举起。舜音来不及思索,手随眼动,匕首拔出,侧身一让,又反身欺近,不管不顾地一刺。 鲜血溅了她一身,淋过匕首,沾到她手心,又一滴一滴落入沙中,她愣住,看着眼前的人倒了地,有些失神。 余光里,奔来的马更快了一分。 蓦地右侧又扑来人影,舜音回神,才发现还有一个。下一瞬,快马带沙而至,一刀划过,这一个也倒了地。 舜音如被惊醒,立即快步走去。穆长洲快马冲过,回身一停,自马上一跃而下,大步而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一下撞入他胸膛,急喘着,有些怔忪:“我应是杀了人……” 穆长洲扔了弯刀,一手拿了她手中匕首,在衣袍上拭去血迹,又握住她手在衣摆上用力擦拭,沉声说: “你没沾血,人都是我 杀的。” 另一手始终按在她背上,他心有余悸,直按到她后颈,闭了闭眼,喘口气: "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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