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特工李彦骑着脚踏车脱身之际,原本还在为他担心的八路军敌工队长肖俊平,却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肖俊平是跟着那两名侦缉队特务一路北来的,当他意识到特务们可能丢失了跟踪的目标,曾经一度暗暗高兴;然而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三轮摩托车轰鸣声却在东关大街上响起,接下来他便看到了侦缉队队长孟龙生跳下车的身影。 尽管已经与孟龙生厮混得熟络,可是此刻,肖俊平并不打算与其碰面,于是闪身躲到了临街一家酒馆的房山墙的黑影里——侦缉队队长的紧急出现,让他越发感到,特务们正在追踪的骑脚踏车的男人身份非同一般。 不过,目睹着越聚越多的特务们如没头苍蝇般在附近几家店铺进进出出,八路军敌工队长几乎可以肯定:这帮家伙已经找不到想要找的人了! 问题是,他们在追的究竟是什么人呢?真的是孟龙生念念不忘的蓝衣社?还是仅仅为没有来得及撤出城的友军391团特务连的小股官兵?看来,有必要再找个时机,向孟龙生打听清楚。 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肖俊平决定原路返回——姓孟的那个汉奸队长自从进入了宝元酒楼就没再出来,看样子是又准备假公济私、白吃白喝一顿了,自己显然没必要蹲在黑影里傻等。 于是差不多二十分钟后,肖俊平沿着东关大街重新走回了十六号院的附近,刚才,他正是在这里突然遭遇了侦缉队特务的。 “肖参谋,好久不见了。” 蓦地,身后上来的一个人,走到了与他并肩平行的位置,轻声但却坚决地说出了一句话。 肖俊平浑身猛然一震,吃惊地停住了脚步,而搭话的那个男人则趁势站到了他的对面,近乎拦住了他的去向。 昏暗的路灯下,肖俊平急速打量着这个男人的相貌,却并没有认出其身份。 “抱歉,肖参谋,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在独12旅旅部,你是上尉参谋。”对方近在咫尺地继续轻声说着,帽檐下的两道目光灼灼有神。 肖俊平虽然足智多谋,但是搞潜伏工作毕竟缺乏经验,一时间竟然没有率先做出矢口否认,反倒脱口而出地询问道:“你在独12旅服役过?” 这个不速之人,自然便是昔日晋军独12旅569团下士:张绍年。 刚才,张绍年与两个同伙不无焦虑地尾随了肖俊平许久,搞不懂这个肖参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而迟迟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好不容易盼到对方原路返回,张绍年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挺身而出。 此刻,面对对方的质问,张绍年倒也毫不隐瞒,直承自己在独12旅569团当兵的经历,以及他得以在这座城市认识面前这位旅部参谋的细节——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对方无法掩饰和抵赖:只要这个肖参谋承认了身份,下一步就好办了。 而直到这一刻,昔日的晋军参谋、如今的八路军敌工队队长,才后悔自己刚才做出的第一反应,现在,他已经凭直觉感受到,来者并非善类! 太大意了!由于从宝元酒楼附近向这里返回的路上,自己一直在思考分析着被汉奸特务追捕者的身份,所以,当对面的这个人突然叫出自己在晋军独12旅服役时的职务时,潜意识中便一下子将对方当做了抗日同志。但是,接下来对方的言辞语气,却喻示着自己极有可能大错特错了。 “我有些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在大街上突然挡住我的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肖俊平终于语气冷冷地质问了一句。 张绍年何尝听不出那语气中的变化,于是不给对方机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肖参谋别多心,我如今已经不是独12旅的人了,就在文城里混一口饭吃——看到肖参谋在绸缎庄和前面的十六号院都混得不错,想向老长官借点盘缠。你放心,我们拿到钱就走,绝不会向外人暴露你晋军参谋的身份。” 肖俊平全身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这个家伙刚刚使用了“我们”一词,显然是在暗示:他并非匹马单枪,而是还有同伙相助,以此来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自己在明,对手在暗,轻举妄动当然不明智——既然他已经提到了“盘缠”,那么,或许其来意真的只为求财?不管怎样,眼下首先必须力求稳住对方,平安脱身后,再寻找帮手。 “要盘缠是吗?鄙号刚刚开张不久,账面流水也缺乏,恐怕帮不到你许多。”肖俊平一边敷衍着,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向左右张望。 “肖参谋,你这就太不够朋友了!我的弟兄们已经在绸缎庄附近留心多日,知道贵号财大气粗,您老手指缝里随便漏些出来,就足够我们哥几个一年开销的了。您老拿出百十来块大洋打发走我们,总比让日本人抄了绸缎庄的店、要好得多吧?” 图穷见匕!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八路军敌工队长明白已然没有了退路——这个家伙公然搬出日本人的名头来压自己,其意义不言自明:如果拒绝付给他“百十块大洋”做盘缠,他就会到日本人那里去告密。 肖俊平后背冒出了冷汗。个人安危他并不是很看重,但是面前这个孟龙生式的市井无赖及其潜在的同伙,已经掌握了成瑞祥绸缎庄的情况,进而对八路军徐旅支队在文城的地下情报站构成了严重威胁——假如那里真因此被日伪端了老窝,牺牲的便不是他肖俊平一个人了! 怎么办?! “看来肖参谋不是个爽快的人啊,”张绍年面对对方的缄默,显出了急躁情绪:“区区一百来块大洋,都不肯拿出来消灾解难?” 眼见对方步步紧逼,肖俊平唯恐狗急跳墙,于是模棱两可地回应道:“老兄,你如果有难,帮你一个钱场原是应该的。只是这件事如果硬要牵扯上日本人,那么老兄就未免有要当汉奸的嫌疑了——何况你也在国军当过兵,日本人,未必就信得着你。” 不料,这一番话让张绍年越发恼怒了,他仗着自己身材魁梧,直接逼近到了与对方鼻尖对鼻尖的程度,咬牙切齿地说:“我当兵时就是烂命一条,现在还是;肖参谋既然这么讲,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我倒要看看、真捅到了日本人那里,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肖俊平有过在战场上与敌军面对面肉搏的经历,虽然于格斗刺杀方面没有像军统特工那样受过专项训练,但也并不惧怕此刻这种一对一的局面。让他心生顾虑的是,自己眼下确定是孤身一人,而这个张绍年,却极有可能在附近藏着帮手。 自从进入文城开始潜伏,肖俊平就严令大家:非执行紧急任务时不得随身携带枪械刀具,以防暴露身份。对此,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还颇有微词。然而,肖俊平一再强调大家的首要任务是情报工作,而搞情报工作就必须首先掩护好自己。 但是在这一刻,敌工队长对自己亲自下的这个命令感到后悔了——赤手空拳的他,想要不为人知地在街头干掉一个乃至几个身强力壮的昔日兵痞,无异于痴人说梦。别忘了,就在刚才,这条街上还有着成群结队的侦缉队特务在呼啸往来。 “少跟我来吓唬小孩那一套,”内心惶急,表面上肖俊平却毫不退让:“你若真想要钱,就别拿日本人说事儿——这座城里被干掉的日本人的汉奸,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从前的晋军下士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主动后退了半步。迄今为止,他仍然没有搞清楚肖俊平的最新身份,而刚刚的这番蕴藏杀机的话语,似乎表明,对方仍有着国军军方的背景。 然而这份胆怯只持续了几秒钟,张绍年就再度发了狠——自己以及两个穷哥们,将饭庄的生计都一起辞掉了,哪里还有退路?必须硬着头皮往上顶!失败了大不了丢命,一旦成功,富贵就从险中来! 想到这里,张绍年突然抬手拍了两下巴掌,这个事先约定好的暗号,终于将一直躲藏在附近一棵大树后面的两名同伴,呼唤了出来。 一前两后,三个家伙呈品字形,将昔日的晋军参谋,围在了当中。 “肖参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啰?那好,我们就成全你,现在就一起去找日本人吧!把你交给日本人,好赖也能得一笔赏钱。” 看到张绍年一边说话一边抬起一只手臂指向身后的十字街头,肖俊平明白他所指的、正是自己搬来十六号院所要监视的日军萩原旅团司令部。无疑,这几个家伙为了这一天,事先做了周密的准备。 硬拼是决然不行的了,肖俊平决定采用智取。事态恶化到这一步,必须借助地下情报站同志们的力量了,尽管他相当不情愿。 “好吧,算你厉害,咱们不伤和气地了断吧——你们要一大笔大洋,我身上是不可能带的。跟我回店里去拿,有多少给你们凑多少,拿了钱,你们就远走高飞,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张绍年听罢,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狂喜: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不过,这个肖参谋的态度先硬后软,必须防备其中有诈。 “好,我一个人跟你去你店里拿大洋,数目上,你可不能赖。”昔日晋军下士拿眼睛瞄了瞄肖俊平身后:“还有,我的两个兄弟,就在这里等着,只要你敢耍诈,他们会立即跑到日本人的司令部小楼里,告你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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