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辰时, 春雨琅琅。 李檀朦胧自榻上醒转。 她春困未消,半垂着羽睫从锦榻上撑身来,轻撩眼前的红帐。 正想趿鞋身的时候, 却险些踩到还在躲懒的少年。 李檀微怔,尚存的困意也迅速消散。 她局促地伸手拢住裳:“十九, 你怎么睡在我的脚踏上?” 她的语落,原本还睡在脚踏上的少年也慵然睁眼。 他猫儿似地神了个懒腰,信手将睡得松散的乌发拢, 随意束在肩后,嗓音里还透着春睡初醒时的慵懒:“臣往常的时候,也会睡在脚踏上。” 李檀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反驳。 十九确实是会睡在她的脚踏上。 这样的事很少, 两个月里也未必有一。 似乎比之脚踏,他更喜欢睡在横梁上,睡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 睡在各稀奇古怪,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若说他什么倏然改了性, 那便只能是—— 想昨夜里的事, 李檀的面上又微微泛烫意。 她掩饰般地侧过脸去:“十九,我要更衣洗漱了。” 十九懒洋洋地应着:“知道了, 知道了, 臣这就出去。” 他说完没有逗留, 就这样当着李檀的面逾窗出去,也不知道躲到了何处。 李檀往窗轻轻睨了眼。 见他真的离开, 面上的热意这才徐徐减退。 她从榻沿上站身来, 对游廊的方向轻唤贴身侍女的名字:“绿萝,紫藤。” 守在游廊上的侍女清脆应, 捧着铜盆与巾帕帘进来,她更衣洗漱。 大抵一刻钟的时辰过去,伺候她的侍女鱼贯退下。 寝殿内恢复原本的清净。 李檀迈步走到栖鸟架前,正想随手月梨剥两枚葵花籽,却听见垂落在窗楣的湘妃竹帘轻微一响。 是十九从间归来。 他此刻也已更衣洗漱过,手里还提着一只红木做的食盒。 好像要比往常小厨房用得要高些。 李檀移目过去,知道他是又要来蹭早膳,便走到用膳的长案后坐下。 十九也提着食盒过来,十分自然地替她布菜。 今的早膳极丰盛。 除小厨房里惯常会做得早膳,还有一碟杏花饼,一盘酥炸桃花,一碗玉兰花粥, 显然都出自十九之手。 李檀执箸讶然。 其实往里十九也会顺手给她添菜。 只是今格得多,分量格的足,令李檀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都要将道旁的几株花树给薅秃。 十九倒不在意。 他如常在她的对侧坐下,从袖袋里拿出银箸偏首看她。 “怎么不吃?”他促狭问:“是臣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李檀轻轻睨他一眼,耳后有微微的薄红。 自然不是他做的菜肴不合胃口,而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迟迟不动筷,十九便也不急着用膳。 他也将手里的银箸搁下,就这样抬手支颐,拿那双盛满笑意的星眸看着她。 李檀被他看得面热,渐渐在这件事上败下阵来。 她妥协似的执筷,挟盘里酥炸桃花轻咬了一口。 层的面衣炸得酥脆,其中的桃花还保留着原本的清香。 吃来的时候,带着一丝丝花瓣的清甜。 是与十九初来华光殿时,端给她的那碟一样的味道。 甚至手艺还精进了些。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檀不再出,就这般端坐在临窗的长案后,就着琅琅春雨小口小口地吃着。 对侧的十九也随意挟筷菜肴。 他吃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等她。 待两刻钟后,李檀将银箸搁落,十九也同时搁箸,还格热切地将桌上剩余的碗碟收好,放进红木食盒,动拿去还给小厨房。 他来得很快。 李檀还未将清口的茶水饮完,去小厨房里的少年便已经到她的寝殿。 还带一捧还带着雨露的桃花,如往常那般插进长案上的霁红梅瓶里。 李檀仍不作。 直到插好桃花的少年在她身旁坐下,很是认真地询问她:“臣可再试一次吗?” 他问得这般自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令李檀轻轻一怔,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听岔。 十九像是看出她的迟疑。 他贴心地补充:“昨夜的事。” 语落,李檀瓷白的面上霎时红得连绵。 她羞赧咬唇:“十九!” 十九抬眼帘看向她,端详着她面上的神情。 他略带点失落地问:“不行吗?” 李檀面红欲滴,不再答话,仅是偏过脸去看窗的春雨。 十九顺着她的视线偏首。 目光在庭院中那株盛开的桃花树上略作停留,又在不经意间顺着春风挪李檀的面上。 李檀方用过早膳,唇间尚未涂脂,色如早樱。 她的唇瓣柔软,即便如今因他出格的话而微微抿着,依旧不掩那份柔和美好。 十九抬指轻碰了碰梅瓶里鲜艳的桃花,视线却仍旧停留在她的唇上。 琅琅春雨里,他侧身离近了些,那双点漆似的眼眸对上她闪躲的明眸。 像是探究,也像是循循善诱。 他眼尾微弯,语很轻地问:“真的不能吗?” 长案后的空间并不宽敞。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长而鸦青的眼睫都快碰到她的侧脸。 李檀清晰地闻见他身上的香气。 清浅的药味里糅杂着淡淡的桃花香,在这般闷热的雨里格清透。 让她想京郊满是萤火的夜。 她手指轻蜷,碰了碰系在腕间,还未解下的红绳,依旧没有启唇。 十九在她身旁安静地等了阵。 稍顷他抬指,轻搭上她的腕脉。 他的指尖很热,令李檀的心跳不由自地加快。 快得像是要被他听见。 李檀羞赧至极,慌不择路,对着远处的栖鸟架唤道:“月梨。” 正在架上小憩的鹦鹉被她唤醒,不满地拍着翅膀,对着他们高叫嚷。 “,!” “十九,十九!” 窗的春雨混着鹦鹉的叫,嘈杂得像是要将一切音掩盖。 致于李檀都没能听见十九垂眸时没能忍住的,那一轻轻的笑。 他道:“没说不好,那臣就当答应了。” 语落,少年轻俯下身来,如昨夜那般,吻上李檀的唇瓣。 窗的春雨潇潇,栖鸟架上的月梨仍在扑翅叫嚷。 华光殿内的却歇下。 李檀羽睫轻颤,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退避。 然思绪未定,十九便已轻轻阖眼,动加深了这个吻。 属于他的气息席卷而来,似闷热春夜里一场雨,将庭院里盛开的棠梨浇透。 李檀有霎时的迷茫。 她忘记退避,也忘记应,仅是跟着他的动作而沉沦。 十九右手的指尖还搭在她的脉上,左手却又轻轻托住她的蝴蝶骨。 既确保她的心疾不会发作,又不让她提前退离。 李檀的呼吸渐乱。 她素清澈里的明眸氲朦胧的水烟,瓷白的面上涂脂般一层又一层地红透。 她不得不承认,十九的技巧很好。 勾着她,诱着她,要带她在春里沉沦。 许久,窗的雨势转微。 华光殿内的两也重新分开。 十九与李檀坐在同一张月牙凳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两靥绯红,纤细的指尖掩着被吻得鲜艳微肿的唇瓣。 在十九的视线里,李檀轻侧过脸去,秀眉微微蹙,不知是羞赧,还是有些着恼。 十九动问她:“是在臣的气吗?” 李檀两靥更红,不愿做。 十九轻眨了眨眼,从月牙凳上站身来,对她轻弯了弯笑眼:“要是不高兴的话,臣可去司正那领罚。” 李檀依旧不看他。 在十九要身往的时候,她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袖缘。 她轻:“哪有动去领罚的。” 十九没再抬步。 他端详着李檀面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地重复:“是在臣的气吗?” 李檀红透脸,轻轻抬眼睨他,语也似透着热气。 “十九,这是谁教你的……” 她没有将话说透,十九已然听懂。 少年语藏笑:“这样的事,还要教的吗?” 他说着,眼帘微垂,很是无辜的模样:“是在质疑臣的清白吗?” 李檀说不过他。 她红着脸,将他往赶:“我想去浴房,你先去廊上等我。” 十九笑应了,听话地逾窗出去。 到游廊的滴水下等她。 李檀从箱笼里寻出换洗的衣裳,抱着它们在屏风后等了稍顷。 待面上的热度稍褪,这才唤值守的宫过来备水。 在浴水备妥的间隙里,她走到栖鸟架旁,慢吞吞地给月梨剥了两枚葵花籽吃。 月梨自然是来者不拒,一边兴高采烈地磕着,一边还不住地扑翅,对着她叫嚷:“十九,十九!” 它的叫嚷这般吵,隔着屏风将正在备水的宫娥们惊动。 李檀耳后更烫,匆促地又拿了一把葵花籽给它,好堵住它聒噪的嘴。 好不容易等到宫娥们出去。 李檀这才走到浴房里。 她徐徐褪衣,将自己沉进温热的浴水里。 窗的雨犹未停歇,随之而的,还有少年清越的笛。 李檀轻阖着眼,有些面红地想—— 等天晴的时候,将库房里的紫玉交由内务府,让他们赶在春里,两管紫玉笛出来吧。 * 华光殿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在李檀将那块紫玉交给内务府后,转眼便又是五六过去。 这几李檀过得很是安宁。 晴便去御马场里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雨则留在华光殿中,翻看着素里积攒下来的话本,抑或是跟着十□□着吹笛。 当她新学会一支十九故乡的小调时,许久未见的长随再度踏进华光殿朱红的殿门。 他仍旧是站在照壁前向李檀比手,语恭敬地向她禀报:“王爷已至京郊百里,明辰时前后便可入京。” 李檀眸底笑意微染:“可是与大军一同来?” 李羿的长随出言解释:“王爷挂念,与威武将军说明后先行一步。大军应当会在三后进城。” 李檀点头,让还有要事的长随先行去。 自己则转过身去,顺着抄手游廊,往她寝殿的方向走。 方绕过一道廊角,她便看见穿着影卫服制的少年光明正大地在寝殿的坐楣上等她。 李檀轻轻一怔,忙侧首左右看了看,见廊上清静无,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小道:“十九,你不是在寝殿里逗月梨玩吗?怎么来了廊上?” 要是被哪名嘴碎的宫看见,无意间传到影卫司里去,他可又要挨罚。 十九伏在坐楣的栏杆上,半闭着眼,被斜照进来的春光晒得有些懒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李檀看向他,他才伸手支颐,撑半边身来:“臣听见了,的皇弟要来。” 他还记得那名小王爷,似乎是个莽撞又暴躁的少年。 兴致勃勃地带来个假神医,又在发现端倪后,将假神医一路出北侧宫门。 闹了很大的动静。 无论如何,他仍旧是是李檀唯一嫡亲的皇弟,也是她如今在世上最挂念的。 李檀轻轻点头,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 “明是阿兕一来。”她的语略微放轻:“我想去宫迎他一次。” 她也是今隐约想。 自从阿兕随军历练后,每次都是他华光殿来寻她。 而她从前身不好,又逢母妃过世,小七走丢,成郁郁寡欢,连殿门都不愿出。 更勿论是出城去迎他。 十九眼帘微抬,若有所思的模样:“明是要臣带出城吗?” 李檀点头,又试着问他:“你明里,是有什么急事要告假吗?” “臣倒是没什么事……”十九轻轻笑了,换了个支颐的动作,似漫不经心般道:“是臣总不能将一丢在荒郊野。” “要是小王爷来了,也总不能说是自己翻过宫墙出来的,总得有背这口黑锅。” 十九轻睨她一眼,抬唇道:“臣倒是不介意。” 李檀微怔。 她自然不能将十九推出去替她背锅。 而且,一旦阿兕问,她好像也不知要如何说明她与十九间的关系。 良久,她本能地逃避:“要是阿兕不问便罢。要是阿兕问,就说,是我非要让你带我出宫的。” “阿兕的性情,不至于会罚你,更不至于告到影卫司里去。” 她这话避重就轻,将她与十九的关系草草绕过。 于是眼前的松开支颐的手,重新伏到被春光晒得温热的栏杆上去。 他有些失望地应:“好吧。明卯时,臣会唤身。” 李檀轻应了,秀眉微弯:“那我去让小厨房和绿萝她们提前准备。” 她转过身去,还未步下游廊,却听见身后传来少年很轻的,带着点征询意味的语。 “希望臣进太医院吗?” 李檀微怔。 她重新侧过身去,见今春光明媚,映得少年看向她的一双乌眸明亮如金。 看着并不似玩笑。 李檀认真想了想,眼底升几缕困惑:“你不是说,去太医院里按时点卯,像是进了天牢……” 坐楣上的少年眉梢微弯,懒懒地笑了。 他答道:“臣现在也是这样认。” 在李檀不解的视线里,他微侧过脸去,看着远处被光照得发白的青石桌椅,又自言自语般地叹气:“算了,做太医好像也不行。除非,能够治好陛下的病。” “是陛下的病……”他说到这,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李檀驻步。 她知道的,这些年来,父皇的病一重似一。 初的时候还能支撑着来理政,如今三里足有两昏睡着。 朝政也早交由两位丞相与东宫暂理。 不过也正因如此,她的皇兄李晟,倒也再没什么闲暇,专程来华光殿里难她与十九。 只希望,这次阿兕京,也能这样风平浪静才好。 她这般想着,思绪便也被带偏。 暂且将十九提太医院的事抛到脑后,仅是忧心忡忡地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转角,适才还懒散地伏在栏杆上的少年也直身来。 他看向李檀离开的方向,半真半假地抱怨。 “可真是无情。” * 短短一个昼夜很快过去,转眼又是天明。 李檀在卯时便被十九唤醒,正想唤侍女们进来洗漱,十九却竖指在唇间,对她做了个噤的手势。 他放低语:“要是惊动了宫,之后的事可就不好解释了。” 李檀过神来,匆促噤,对他轻点了点头。 毕竟她没有得到父皇出宫的圣旨。 要是出宫的时候被有心之看见,可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她这般想着,趿鞋站身来,走到屏风后独自更衣。 十九给她了盆清水,隔着屏风将绞好的帕递进来:“偶尔会晚。” “若是能在卯时二刻前启程,辰时二刻之前来,应当不会惊动殿内的宫。” 李檀伸手接了帕,正轻柔地净面,闻言微微一愣:“卯时二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是不用早膳,这时间对她而言也太过紧迫了些。 毕竟往里她光是将长发通好,绾成发髻,便要足足一刻钟的时辰。 似是察觉到她的迟疑,绣金屏风的少年让她宽心:“只要更衣洗漱便好,其余的交给臣。” 李檀半信半疑,不由得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她就着十九递来的漱具洗漱过,又尽量快地将昨便选好的那身鲜艳的织金红裙穿好,拢上与之相配的披帛。 待这一切作罢,时辰已然不早。 李檀没有多余的时辰,便唯有散着一头乌缎似的长发从屏风后步出,有些难地看向背对着屏风而立的少年。 “十九,要是我这样去见阿兕,也太失礼了些。” 十九闻言首。 他看见立在绣金屏风前的少女。 李檀尚未来得及上妆的秀脸玉瓷似的净白,双靥浅红,乌黑的长发就这般轻柔地散在腰后,如丝如缎。 少年的视线微顿。 很快,他如常对她露出笑意,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镜台前。 “臣不会让就这样出去。” 他这般说着,便从妆奁里执一柄玉梳,替她顺如缎的长发。 李檀坐在镜台前,从海葡萄装饰的铜镜里看向他,略微有些紧张:“十九,你会梳女的发髻吗?要不,还是我来吧。” “臣没有梳过。”十九笑眼微弯,语调散漫地向她道:“是在华光殿里看着的侍女梳了两年,应当也八九不离十。” 李檀的担忧仍未消。 可时间紧迫,他也只好轻阖上眼,由着他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辰,身后传来少年的笑音:“看看,可还算能够入眼?” 李檀试着睁开眼来。 铜镜里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样。 红裙端庄,乌黑的长发绾成精巧的流云髻。 十九还贴心地替她戴好了发簪与步摇。 李檀正想夸赞他的手艺,却又听身后的少年思量着道:“好像还缺点什么。” 话音落,他往铜镜里认真看了看,又从她的妆奁里拿一盒胭脂。 是她素里用得最多的那盒,中间都微微凹陷下去一块。 十九单手旋开,指尖轻蘸了点,均匀地染在她的唇间。 少年的指腹间带着薄茧,点在她的唇瓣上的触微妙。 李檀还来不及面热,十九便已拿布巾将指尖的残红拭去,转而俯身将她抱。 他笑着提醒:“再不走,可就要赶不上见阿弟了。” 李檀这才收住语。 她微红着脸,将指尖搭在他的臂弯上,装作没听见他的促狭。 * 京郊十里亭,衰草纵横,黄土连天。 李檀拢着披帛,安静地站在十里亭中,等待着今要京的阿兕从这必经之路上来。 而带她来的少年等在亭,正俯身给系在亭栏上的骏马喂着草料。 稍顷,他抬眼来,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官道。 “有马蹄。”他提醒李檀:“应当是的皇弟。” 李檀闻言,便提裙走到亭畔,微微垫足往眺望。 随着马蹄夺夺响。 一骑自官道尽头疾驰而来。 李檀旋即认出马上正是阔别两年的李羿。 她向他招手,在十里亭前唤他的小字:“阿兕!” 策马而来的少年猛地一愣。 他本能地勒住缰绳,在十里亭前翻身下马,震惊地看着李檀:“皇姐,你怎么来了?” 按理说,他的皇姐应当在华光殿内养病才对。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皇姐苍白又病弱,终里郁郁寡欢,单薄得像是宫里的瓷器。 眼前的少女穿着鲜艳的红裙,站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旁,言笑晏晏,手腕间系着的银铃在春风里清脆作响。 变化大得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李檀对上他的视线,莞尔抬手,拢了拢耳畔被吹的碎发:“之前因病都没能来接你。今恰好是个晴,便想着偷偷出来,迎你京。” 她说着,也将视线落在李羿的身上。 两年未见,如今李羿已经元服。 他像模像样穿着剑袖骑装,跨着乌黑的骏马,手里提着威风的长戟,已初显少年郎鲜衣怒马的模样。 连带着性情也因两年的军中历练而变得沉稳许多,不似当初的那般莽撞暴躁。 “皇姐的身看来好了许多,是太医院里的药奏效了吗?” 李羿将长戟搁在马背,问李檀这两年里的近况。 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他又将视线落在李檀身旁的少年身上,双眉皱。 “皇姐,他是谁?” “他叫十九,是我的影卫。”李檀弯眸替十九说话:“这些年都是十九在替我开方熬药。我能来见你,也要多亏了十九。” 十九偏首看她,唇畔同样带笑:“臣分内之责。” 李羿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徘徊,眼里有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这般年纪的少年还未彻底开窍。 他隐约觉得有点古怪,又说不出来古怪在哪。 最后他也只好对十九点头道:“多谢你。” 十九并不在意他的道谢,依旧是那句话:“臣分内之责。” 李羿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牵马与李檀一同走进城门。 因李檀是私自离宫,自然不能与他一样光明正大地从北侧宫门去。 故而十九在市井间还了赁来的马,便带着李檀先行到华光殿中。 半个时辰后,李羿随之而至。 李檀也像是曾经无数次地招待他那样,在花厅里设了小宴,让小厨房里做了一桌他素里喜欢吃的点心,与他饮茶聊着这两年里发的事。 她与十九之前的事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若撇开十九,华光殿里的又是这般千篇一律,好像并无什么可说。 李檀便选择听阿兕来说。 她捧着手里的热茶,听他神采奕奕地说行军时的趣事,大江南北间的景象。 像是她也曾离开这方窄小的天地,骑着骏马,到锦绣山水间去。 是她想,若是能够选择。 她大抵会想去看看十九的故乡。 李檀片刻的离神被坐在她对侧的李羿敏锐地捕捉到。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不放心地唤她:“皇姐?” 李檀过神来。 她抿唇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你讲得太好,连我都有些神往。” 李羿忧心是她的身体支撑不住,立即身告辞:“皇姐早些休息,阿兕改再来。” 李檀轻应了,想亲自送他到照壁前。 李羿坚决不肯,李檀也唯有让绿萝代送他离开,自己则顺着抄手游廊到寝殿,想在午膳前略微补眠。 寝殿的槅扇一启又一掩,李檀还未站定,在此等她的少年便从梁上下来。 他道:“的皇弟走了?” 李檀点头,走到镜台前,将鬓间的发饰取下:“阿兕已经元服,不能在宫中过夜。” 她语轻快:“不过他说,改再来看我。” 十九也走过来,替她卸着发上的钗饰,语调慵懒地问她:“原本臣与约好,要去御马场里看红豆,若是不得空,臣明便不早了。” 红豆是李檀私底下给御马场里那匹枣红色骏马的名字。 她十分喜欢这匹性情温顺的骏马。 因而听十九这样一说,李檀便也斟酌着道:“阿兕刚京城,应当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明应当是来不了华光殿。” 她说到这,便笑着下了结论:“这样吧,我们明还是照例去御马场。就是走的时候得和绿萝她们知会一,这样若是阿兕来了,她们也好过来传话。” 十九答应了,将她换下的首饰放进妆奁里归置好。 李檀轻拢了拢垂落的长发,转身欲往红帐后去。 还未抬步,十九便已轻握住她的手臂。 李檀转过身来,好奇问道:“十九,还有什么事吗?” 她伸手去碰自己的长发:“是我忘记卸什么首饰吗?” 十九低头轻轻笑了。 他趁着李檀茫然的时候俯下身来,熟稔地吻上她的唇瓣,将她唇间还未擦拭的海棠红唇脂吃掉。 清甜微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 少年对她露出个笑容,松开她的手臂:“好了。” “去就寝吧。午膳送来的时候,臣一定唤身。” 李檀脸颊红透。 在腕间银铃清脆的响里,她红着脸背转过身去。 到低垂的红帐。 * 是夜,明月高悬,星河漫天。 翌亦如他们所愿,是个万里无云的晴。 李檀难得地早早身,跟着十九去了御马场中。 整座华光殿也因此冷清下来,唯有鹦鹉月梨仍旧在栖鸟架上孜孜不倦地磕着今的葵花籽。 抄手游廊上,侍女紫藤抱着一卷湘妃竹帘走来。 正想趁着自家出的当口,将支摘窗半旧的垂帘换下。 还未走到窗前,倒看见李羿迎面走来。 李羿也同时认出他皇姐的贴身侍女,信口问她:“皇姐可在殿中?我今得空,过来看看她。” 其实不然,他是特地抽出的时辰。 毕竟皇姐昨的神情有些反常,他去后愈想愈觉得不对。 好容易挨到天明,还是放心不下,自然要再来一趟。 紫藤没想到自家前脚刚走,小王爷后脚就来。 一时间倒是轻愣了愣。 过神来后匆忙向他行礼:“王爷的话,天方亮便往御马场里去了。” 她道:“奴婢这便过去通传。” 李羿嗯了,大咧咧地就在游廊地坐楣上坐下:“那我在这里等她。” 紫藤连答应,将手里的竹帘往旁侧一方,便匆匆往御马场的方向去了。 李羿百无聊赖地坐着。 良久便也侧首看向庭院里的一株梧桐树。 他记得母妃曾经说过,这株梧桐离宫墙最近的梧桐,是她新进宫的时候下的。 如今倒也华阴如盖。 正当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却听扑棱棱的一阵拍翅。 一只雪羽鹦鹉从敞开的里飞出,落在离他不远的栏杆上,略微偏头,拿那双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他看。 稍顷便扑翅对着他高叫嚷:“,!” 李羿随意瞥它一眼:“你是我皇姐养的鹦鹉?” 他本着发时间的念头,随口逗它:“你还会说什么话?会吟诗么?来一首听听。” 月梨歪头看他,显然没有听懂。 它扑翅叫嚷:“十九,十九!” 李羿豁然一怔。 他疾:“你方才嚷什么?” 许是他的语过于凌厉,贪吃胆小的月梨受惊。 在李羿伸手抓它之前赶紧振翅飞,不知躲到哪棵梧桐树里去了。 李羿浓眉紧皱,隐约想,他皇姐的影卫好像就叫做十九。 刚元服的少年不解又烦闷。 正想身去御马场的时候,却听见庭院里传来轻轻柔柔的一唤。 “阿兕。” 李羿立即抬首。 看见他的皇姐一身红裙,正从与前殿相接的游廊上走来。 李檀素来体弱,即便是如今也不能奔跑。 她就这般轻缓地走到他跟前,语温柔地对他道:“我听紫藤过来报讯,说是你入宫来寻我,便从御马场里来了。” 她轻弯明眸,如常问他:“京中的事情可都忙完了?” 李羿刚想答话,骤然间又想什么。 他当即问道:“皇姐的影卫呢?没跟在皇姐身边吗?” 李檀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 她显而易见地微微一怔。 继而李檀略微错开视线,轻道:“十九……他有事去忙了。” 李羿眉心一皱。 他转口道:“阿兕突然想军中还有事未处理完,急着过去处置,改再来寻皇姐。” 李檀不疑有他,只轻点了点头:“你快去吧,军中的事可别耽搁了。” 她说罢,便让前来报信的紫藤再度送他出去。 等李羿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李檀便也抬步到自己的寝殿。 槅扇一掩,她便伸手抵着自己的心口,如蒙大赦的模样。 她道:“好险,险些就要被阿兕发觉了。” 十九也逾窗进来。 他将停在他肩上,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月梨放栖鸟架上,又从妆奁里重新拿了唇脂,替李檀补妆。 他语带笑:“既然的皇弟走了。臣再带御马场里看红豆吧。” 李檀明眸微弯,显然是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 因而她也没有闪躲。 就这样站在他身前,微微仰着脸,等着他将唇脂涂好。 十九的指尖方点上她的唇瓣,他的眸光便蓦地一凝。 紧接着,他迅速将李檀挡在身后,低道:“有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仍旧是晚了一步。 他的语未落,近处便传来李羿的低喝。 “皇姐!” 李檀慌乱抬眸。 隔着一道半敞的支摘窗,她看见去而复返的李羿。 与他满是震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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