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似是在说狸奴与鹦鹉, 又似在此之外,还意有指。 李檀隐约猜到他的指,也因此两靥绯红。 她没接他的话, 而是轻轻低下脸,小口小口地用前的这碗热汤。 见她是又要开始守食不言, 寝不语的规矩。 对侧的少年轻轻笑了,也没刻意地找她搭话。 他支颐,透过乳白色的热雾看她一阵, 便站起身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热汤。 静谧的小厨房里热雾氤氲。 两人一蛇难得的和谐,在一张木桌上共同用完这场深夜的餐食。 待十九将小厨房恢复成原样后,风灯离红烛还未燃尽。 李檀也并未急回寝殿。 她就这般跟十九提灯清闲地走在廊上, 不疾不徐,权当做是膳后消食。 夜凉如水,拂面而来的春风不寒。 李檀在游廊的转角处微微偏首, 就如霜月色,望向夜中的庭院。 红墙金瓦间梧桐新碧, 粉白玉兰含苞欲放。 似画中春景。 李檀没有驻步, 她跟十九一路往前,顺来时的汉白玉小径走到春庭深处。 夜风携香而来, 拂她鬓发间的步摇流苏轻晃。 李檀伸手轻扶, 唇角轻抬起。 “十九。”她仰脸看向身旁的少年, 轻与他商量:“等中秋的时候,我们来这里赏月吧。” 十九抬起帘, 看向远处尚未开花的棠梨树。 如今赏是早春, 离中秋时节还隔一整个盛夏。 这是李檀第一次与他约定许久之后的事。 少年唇角轻抬,在染玉兰香气的春风里许诺:“等中秋的时候, 臣会带公主来这里。就坐在花下这张青石桌上,给公主做一整碟的月饼……” 他笑音清浅,一字一句说得轻柔而缓慢。 如前的春夜漫长。 李檀黛眉微弯,像是真的透过他的话语,闻见桂花与月饼的甜香。 她,大抵是深夜里的热汤总是令人心安。 令人不由得期许,会有明。 * 华光殿内的流水般逝。 在月梨磕葵花籽的清脆中,转已是三月春深。 庭院中的棠梨树花开似雪,春光如画。 李檀生辰当,在照壁前接到李羿托人递来的家书。 同时到来的,还有他贴身的长随,与整整两大箱的贺礼。 送贺礼的长随向她比手,恭敬阐述来意:“王爷尚在返京途中,无法赶赴公主芳诞,唯有令属下快马加鞭,送了贺礼与家书过来。还望公主恕罪。” 李檀微有遗憾,但仍是颔首:“自然是军务为重。” 她黛眉微弯:“我的生辰年年皆有。待阿兕回京后,来华光殿中庆贺也不迟。” 长随垂首称是,将家书与贺礼一同交予李檀,这才拱手退下。 李檀也不挪步,便站在照壁前,就天光展开手里的书信。 家书中是李羿熟悉的笔迹。 除遥贺芳辰外,还提到他途经临江城,城内盛产的绸缎色泽格外艳丽,与京中不同。 他特地买了整整两大箱给她作为生辰礼。 书信的末尾还让她不要忧心,最迟十几内,他定会平安归来。 李檀展眉莞尔,将书信合拢,又将身旁那两大口木箱开。 其中然是满满当当的绸缎。 色彩绮丽,似珊瑚般流光溢彩,令人有目不暇接之。 李檀随手轻捻起一角,受丝绸滑过指尖微凉的触,黛眉微微弯起。 阿兕如今已经元服,但性情还是一点没变。 看到什么好的东西,还是喜欢一股脑地往她的宫室里送来,从不她能不能用完。 比如这两大箱绸缎,若是都裁成衣裳,即便是一一件地换,大抵也要整整一年才能换完。 正当她这般的时候。 退避到照壁后的少年重新走到她身旁。 十九低头,饶有兴趣地看前的绸缎:“公主又要裁新衣了吗?” 李檀放下手里的绸缎看向他:“内务府才制过春衫,我用不了这许多。” 她说,便轻俯下身,一面试从艳丽的绸缎堆里找出适合他的颜色,一面弯眉他:“十九,你呢?你制几件新衣吗?” “公主真的要给臣裁衣吗?”十九信手接住一朵被春风吹落的桃花,清润的嗓音里满是笑音:“在臣的族中,是不能轻易赠衣的,尤其是女与男之间——” 李檀听懂他话间的深意,瓷白的双颊微染红意。 她直起身来,羞赧低:“我还是让绿萝唤人来,将绸缎放进库房里吧。” 十九低头,轻轻笑了。 “倒也不必劳烦公主请婢女——臣不就是现成的劳力?”他这般说,又松开指尖的桃花,俯身替李檀将两口箱相叠抱起,一道迈步往库房的方向走,一道闲散地与她继续长随来前的话题:“公主今年的生辰如何过?” “还是与往年一样吗?” 李檀提裙跟上他的步伐,思忖道:“既然阿兕不来,便过得简单些吧。” 就像是往年里那样,换身新衣,要一席丰盛些的晚膳。 在临睡前吃一碗卧红鸡蛋的长寿面。 便是一整个美好的生辰。 十九略了。 今夜不是花朝。 即便是往民间,宵禁后的长街亦是冷寂,并无多少热闹可看。 倒确不如留在宫里,至少能省路上的奔波,陪李檀过一个完整的生辰。 于是他便在木箱后点头。 稍顷他意识道李檀难看见,便又启唇笑道:“那臣便在宫里陪公主,哪也不。” 李檀莞尔,轻答应。 她随十九一同走到库房里,将装绸缎的木箱放下,又回了趟寝殿,带十九将那张许久未用的贵妃榻清洗后,挪到庭院里的桃花树下。 水洗过后的木料很是清凉。 李檀便往榻上铺了张薄毯,闲适地捧话本,斜倚在其中,心不在焉地翻看,就这样度过这个闲暇的午后。 十九从袖袋里取出竹笛:“公主是听臣念话本还是吹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檀半垂羽睫,看桃叶间落下的天光将她的话本映得斑驳陆离,如在水底。 她黛眉微展,将手里的话本放在身侧:“我听你吹笛。” 十九轻轻而笑。 笑音落,笛随之而起。 清越入耳,似芦花飞絮在漫天花影里悠然而落。 李檀轻阖上,思绪在温暖的春里渐次朦胧。 在将睡未睡的时候。 她隐约起,库房里似乎还放一块无暇紫玉。 那是母妃在的时候留给她的玉石,她一直都没有舍得成首饰。 如今来,或许可成两管温润的玉笛。 她将其中一管赠与十九。 答谢他教她骑马,为她吹笛。 也答谢他这样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 * 闲暇的白转瞬过。 随一轮金乌坠下太极殿的飞檐,宫内又到华灯初上时节。 李檀在寝殿内换上繁复的织金红裙,点上海棠红的胭脂,笑意盈盈地坐在玫瑰椅上,坐在一桌丰盛的菜肴后,等十九从小厨房里回来。 少年并未让她久等。 前的菜肴尚热,紧闭的槅扇便被推开。 常里喜欢逾窗的十九难得地从正门进来。 他的手里还捧一碗新做好的长寿面,热气腾腾的面上还卧只完整的红鸡蛋。 他将这碗寿面放到李檀的面前,给她递了双银箸,语轻快:“公主的寿面。” 李檀接过银箸,弯眉看了看。 见前的长寿面做得很少,恰好是她能够吃完的分量。 但即便如此,李檀还是取过空碗,将十九递给她的长寿面分出一半,重新递到他面前。 她明眸弯起,笑意里藏少有的天真:“分你一半,一起长命百岁。” 十九轻笑了,顺手将长寿面重新挑回李檀碗里。 “还是不要了。”他抬眉道:“分臣一半,可就只有长命五十岁了。” 李檀被他逗笑,没有坚持。 其对她而言,即便是长命五十岁,也是很好的祝愿。 整整二十五个两年,不知是多漫长而美好的一段时光。 她将这段话藏在心底,在十九的视线里,轻轻低头,执箸用起他亲手做的这碗长寿面。 窗楣间的春风淡淡而过,拂来清浅的草木香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梨站在不远处的栖鸟架上,在磕葵花籽的间隙里不住地歪头看她,时而还不住扑翅,对她高叫嚷:“十九,十九!” 李檀短暂地停箸,抬起帘看向。 来华光殿这许久,月梨还是没分清她和十九,也没学会吟诗,成里只知道磕葵花籽。 胖且聒噪,但却是华光殿里难得的热闹。 十九带来的热闹。 李檀低眸藏笑,慢慢地将前那碗小小的长寿面吃完。 正邀请十九一起用其余的菜肴,前的少年却不知从哪里找出只银壶。 他单手提壶,为李檀倒了满满一盏,对她轻眨了眨:“臣自己酿的酒,公主尝尝吗?” 话音未落,他便抬手替李檀探了探脉,语笃定:“略微用些,对公主的身有益无害。” 李檀羽睫轻眨。 她生来患有心疾,身边的人对她总是小心翼翼。 连辛辣的食都不敢给她端来,更勿论是饮酒。 但她没有拒绝。 她轻端起银盏,根据十九的话浅尝一口。 与她象得不同,杯中的酒液没有书中描写得那般辛辣。 反倒是带微微的桃花香。 浓醇之后的回甘清甜,似能够饮尽整个春。 素来滴酒不沾的李檀尝过后,竟有些意犹未尽。 她正启唇,十九讨一杯的时候,却看见十九面前多了一只空盏。 盏里还留星点酒痕,灯下少年的唇色也愈发鲜艳。 是十九趁她饮酒的时候,与她同饮一盏。 这个认知让李檀两靥滚烫。 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起曾在话本里看过的交杯合卺。 就当她拿不准是凑巧还是她多虑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又将一只雕花的木匣递给她。 “给公主的生辰礼。”他道。 李檀抬起羽睫,对上他满是笑意的星眸,连带耳后也染上胭脂般的红意。 她轻抬手,将木匣接过。 “是活吗?”她在开之前小询。 十九笑微弯:“公主可开看看。” 李檀睨一,又低下头,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匣盖开。 这次匣内不是活,而是一整套的银饰。 银镯,银钏,银耳坠,不一而足。 甚至还有两枚红绳串起,可系在手腕上的银铃。 十九偏首看她,语清润带笑:“公主的首饰不是金玉便是名贵的红宝石,按理说,臣也应当给公主添置一套一样的,但是——” 他说到这,微停了停,又偏首看李檀,像是在等她主询。 李檀也有些好奇。 她明知可能是圈套,但还是跟道:“但是什么?” 她有些迷茫地,难道是她给十九的月银太少,十九正在变法,暗示她应当为他涨些月钱吗? 十九将她的懵然看在里。 少年唇畔的笑意更浓,似方才饮过的那盏桃花酿般醉人。 “在我们族中,雪与银是圣洁与纯粹的象征。” 话音落,他俯下身来,在李檀的耳畔低补充:“与衣裳一样,是不能随意送人的。” 李檀微红的耳缘彻底红透。 不知是因他唇齿间的热意,还是话中的深意。 庭院内的春风穿帘入室,将李檀身旁的灯火吹得摇曳不定。 坐在灯侧的少女微微侧过脸,像是怕前的少年看清她脸上的红意。 她赧:“那你还送我……” 十九垂看她,尾微微弯起,也不知是认真还是促狭:“要是公主过意不的话,可送臣一套衣裳作为回礼。” 他说完,还未待李檀回过神来,便垂落指尖,从李檀手中的木匣里拿起那段系银铃的红绳。 “生辰吉乐。” 他轻祝愿,在夜色里俯身执起她的手腕,将那段红绳绕过她的腕间。 当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腕间的肌肤时,李檀听见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羽睫轻扇,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偷偷觑向他。 前的少年站在点燃的长信宫灯前,将原本明亮的灯辉掩大半。 暖橘色的火光于他的发梢勾勒出浅淡的金晕,将少年的眉映得清隽温柔,如春夜里的一场幻梦。 李檀的视线停留,有片刻的离神。 不知为何,她又起那夜的花朝。 满是游人的花神娘娘庙前,她好似也是这样为十九系红线的。 温柔而虔诚。 大抵是为卖红线的大娘的那一句长久。 哪怕仅是戏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十九藏笑的语落在她的耳畔:“这可是臣第一次为人系红绳,也不知系的好不好。” 他道:“公主真的不看看吗?” 李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原本瓷白的腕间多了一道系好的红绳。中间还垂落一对小巧的,镂刻玉兰花的银铃。 随她轻侧过皓腕,银铃清脆作响,引得栖鸟架上的月梨扑翅叫嚷:“公主,公主!” 在月梨的吵闹里,十九更低地俯下身来。 他离得这般近,浓长的睫快要碰到她的眉梢,身上清浅的药香压过庭院里的梨香将她笼罩。 偏偏他对此没有自觉,还很是执地她—— “公主喜欢吗?” 少年的嗓音仍旧清润,染浅淡的笑音,像是真心知道她对收到的生辰礼是否喜欢。 李檀垂首看腕间的银铃,在双颊红透前,轻点了点头。 但十九没有远离。 像是非要听见她亲口作答。 于是她答道:“喜欢。” 简单的两字落下,她听见身前的少年轻轻笑了。 他道:“臣也很喜欢公主。” 他的语调轻柔,如春风过境,拂起水面涟漪万千。 李檀懵然抬首,对上面前少年带笑的星眸。 他重复道:“臣也很喜欢公主。” 少年的嗓音比素里要更低些,藏缱绻的笑音,在这般繁花盛开的春夜里听来,似诱似蛊惑。 李檀的羽睫蝶翼般一颤。 她本能地抬手抵住自己的心口, 宁和春夜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细密而迅疾,似一场纷落的春雨。 她要起身,要往后退让,要伸手拿袖袋里装药丸的瓷瓶。 但十九比她更早做出选择。 他低头。 轻吻上她的双唇。 李檀的作顿住,思绪有刹那的空白。 十九也并未将这个吻深入。 他吻得很轻,像是桃花坠在水面。 在李檀起推开他之前,他已将这个吻结束。 他没有直起身来,而是就这样垂落帘看她,似探究,似好奇,也似流连。 稍顷,他唇角微抬,很是笃定地道:“公主也喜欢臣。” 李檀的脸彻底红透。 在她启唇为自己辩解之前,前的少年度俯身,重新吻落下来。 他的吻依旧没有深入。 仅是轻柔地在她的唇间辗转,将她唇上染的海棠红唇脂流连地轻尝过一遍。 满足他当时的好奇,也得偿他的夙愿。 李檀羞赧又不安,努力藏自己情窦初开时特有的不知措。 她抬手抵在他的肩上,却不知该不该将他推开。 但初尝□□的少年显然已不满足于此。 他握住她的素手,轻阖上,尝试将这个吻深入。 李檀的睫轻颤。 缱绻春风里,她尝到少年唇齿间桃花酿的味道。 这般醉人。 令她的面颊发烫,指尖绵软。 她试告诉自己。这是违背宫规的事。 是在犯错。 要是传扬出,十九与她一定都会被宫规严惩。 但她忍不住又—— 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一生里,从未犯过什么错呢? 李檀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为自己的沉沦找到理由。 她终是低垂羽睫,轻轻阖上了。 这个吻短暂而美好。 在李檀心跳得快要越过她能承受的范围的时候,十九适时松开了她。 但他没有后退,依旧是这般近地站在她身前。 她都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绯红的面上,带来不属于春夜的热意。 李檀指尖轻蜷,终是轻轻抬,与他对上视线。 十九正垂望她。 他的睫很长,微垂帘的时候,总会将底的情绪掩住,显得少年乖巧又无辜。 李檀总拿这样的他没有什么办法。 但在李檀望来的时候,十九却抬起睫。 隔渐浓的夜色,他轻抬唇角,低低唤了她一:“公主。” 他修长的手指垂落,先是为她诊了诊脉,继而又轻拂过她滚烫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清瘦的下颌上。 就当他要俯身尝试一次的时候,李檀先觉得赧然。 她匆促地从月牙凳上站起身来,慌乱地拢披帛往屏风后逃离。 “十九……我有些倦了,先就寝了。” 她的借口这般拙略,连自己都难骗过。 但素来狡黠的少年却没有追。 他直起身站在原处,望李檀的背影消失在绣金屏风后。 十九轻瞬了瞬目,稍顷抬指轻碰了碰与李檀相吻过的唇。 唇间遗留的触温柔,令人不自觉地要沉沦。 十九笑微弯,在屏风后清脆的银铃里重新回到梁上。 他将后背倚在脊瓜柱上,偏首看支摘窗外的庭院。 庭院内月白如霜,棠梨与桃杏在梧桐间错落盛开。 春风过处,花坠如雨。 少年支颐看,底笑意漫开。 今夜有花有月有春风,与他得一般无二。 当他在梁上餍足阖的时候。 低垂的红帐后,还未睡的少女在锦被里微微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颊贴在锦枕微凉的绣面上。 李檀抬指碰了碰自己被吻得鲜艳欲滴的唇瓣,似觉得羞赧,又似觉得迷蒙。 她最初带十九来华光殿的时候,分明从未过这样的心思。 但她也不知道,十九是何时变得这般与她这般亲密。 而她也不知何时…… 了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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