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万物寂静, 整个世界皆已沉睡。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因天气炎热,柳莺莺睡到一半骤然清醒过来,只觉得屋子里闷热不已, 借着月光一路光脚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阵凉风轻轻拂来, 才见窗外繁星布满天际。
浓夜竟被那些繁星点缀得宛若白昼。
远处丛林中一闪一闪的,竟全是忽闪忽闪的萤火虫。
许是夜色太美,萤火虫太过闪耀可爱, 又许是四周静悄悄的,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柳莺莺难得兴致大起, 只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去了一瓶果酒出来, 浅尝了几口。
饮了果酒, 身子渐渐发热, 渐渐有些不满足于只是撑在窗前赏月,不多时, 只轻轻推开屋门踏出去纳凉。
庭院中萤光闪烁,而远处丛林更是密布, 萤火虫成群结队仿佛在在邀请她似的, 翩翩起舞在前方引路,柳莺莺一边饮酒,一边轻轻追逐了过去。
天上繁星似锦,地上萤光如织, 偶尔伴有轻风,只觉得像是在梦里似的,又加上饮酒微醺,不多时, 柳莺莺举起广袖在丛林边翩翩起舞了起来。
她是万花楼头牌,舞技歌技一绝,却从未曾显露人前过,秦妈妈将她当作眼珠子似的藏得紧紧的,花费数年心血只盼得在出山当日能够震撼整个元陵城,却不料在柳莺莺□□头一日,被柳家救走。
秦妈妈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整整一年时间,柳莺莺不曾跳过舞,今日却也并没有正经舞动,不过是酒劲上头,随萤火虫一道嬉戏玩耍。
月色下,只见她轻挥长袖,娇躯轻轻扭动,细微摆尾间,时而高举酒壶,时而仰头浅饮,时而低低发笑,时而抬手轻抚嘴角酒渍,月色下,饱满的臀轻轻扭动,水蛇腰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妖娆蠕动,长裙瞬间如花瓣般在身下飘扬,绽放,身姿摇曳间竟觉曼妙丛生,婀娜多姿,比夜间的轻风更要醉人几分。
随着她的轻微摆动,丛林中的萤火虫渐渐被她的舞姿吸引了过来,竟争相簇拥在她的周遭,一时间,荧光将她四周照亮,映衬得似出现了个会发光得林中仙子似的,引得枝头的鸟儿都在林间探头探脑。
柳莺莺轻盈的舞动片刻,因饮了酒,转得头晕,不过片刻功夫累倒在一株大树下,只以手撑面,正歪躺在树下草地上纳凉,以指轻揉太阳穴处的穴位,嘴里放肆笑着,溢出一句:“爽快。”
下一刻,头微微一仰,举起酒瓶便要倒下,一饮而尽。
却不料倒了许久,酒竟如何都下不来,脖子都要仰酸了,直到柳莺莺爬起来,将酒瓶怼倒眼前来,将眼凑到酒瓶瓶眼里头去看,看了好半晌,这才嘴里嘟囔了一声:“没……没了。”
说完,柳莺莺又举着瓶子放到耳边用力摇晃了许久,最终将酒瓶重重朝着远处一扔,道:“没劲儿……”
正说着,这时,忽而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声,不多时,大树说话了,轻笑着道:“我这还有,要不要?”
柳莺莺听到树说话了,吓了一大跳,将头一仰,却见透过树枝缝隙,正好看到头顶一汪明月,似个银盘,圆溜溜的挂在头顶。
“今儿个的月亮好圆啊!”
看着那汪明月,柳莺莺忽而幽幽说道。
话一落,大树也跟着悠悠附和道:“今儿个十五,月亮自然圆了。”
顿了顿,又道:“再有两月,月儿更圆。”
大树说完,忽而沉默不语了。
十五?
今儿个十五?
是啊,柳莺莺后知后觉想起今儿个竟十五了,月圆之夜,可为何她的噬心丸不曾发作了。
是的,这个月竟离奇的没有发作。
柳莺莺提前“入关”等候许久,却久等不来。
非但没有发作,她今晚还直接顺利睡着过去了,还有这等好事,莫非,她的噬心丸之毒已然化解了?
柳莺莺不知究竟何故,不过想不通她这会子便也不想了,不发作总比发作要好啊。
自去年发病以来,每月十五前后,她已快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圆溜明亮的皎月了,一时将头一歪,直挺挺躺在树下认认真真的欣赏起了月色来。
赏着赏着,柳莺莺忽而抬手敲击了一下头顶的大树,呼唤道:“大树,大树,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睡觉啊?”
大树沉默片刻,复又低低笑了一声,良久良久,淡淡道:“心情不好。”
顿了顿,又道:“你呢,心情也不好?”
柳莺莺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儿想家了。”
只是,嘻嘻,她没有家呃。
大树唰唰两下,好似晃了晃树枝,片刻后,又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想什么?”
大树似若有似无的探问着。
然而,这时,却见柳莺莺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头顶漆黑的树荫,忽而嘿嘿两声大笑道:“你不是大树,你是……沈二公子,嘿嘿,我听出来了,厉害罢!”
柳莺莺忽而直定定地盯着头顶如是说着。
说完,又眨了眨眼,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声:“原来沈二公子竟是大树精。”
柳莺莺如是嘀咕着。
树枝上的沈烨闻言,顿时闷笑了一声,一时挪开嘴边的酒壶,低头朝着树下看去。
树下的她,看不见他,可树上的他,却能将她看得一览无余。
只见轻盈的娇躯安安静静的躺在树下,凌乱的衣袍铺开,广袖散开,像张毯子似的,散落一地,却将她姣好纤细的身姿展露的一览无余。
她广袖高抬,露出雪白如藕般一截酥臂,绫白的雪袍下,露出一截细嫩如雪的玉足,竟没有穿戴鞋袜,这抹身姿,这副身段落入旁人眼里未免有些伤风害俗了。
然而,此刻落入眼下沈烨眼里,竟莫名干净虔诚。
想起方才在远处一路翩翩起舞的肆意,如同仙子般慢慢翩翩而来,当时的他连酒意都一下子退却了,还以为天降神女。
却原来不是神女,原是个女酒鬼。
两个酒鬼。
呵。
沈烨盯着树下这道微醺的身姿看着,看着看着,忽而有片刻意动,良久良久,忽而莫名其妙道:“玉清院那个臭和尚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深夜买醉。”
沈烨淡淡挑眉冷哼一声说着,讽刺着,嘲笑着。
话刚说完,便见下面嘟囔了声:“表姑娘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深深夜买醉。”
学着他的语气,他的话语,依葫芦画瓢,竟有样学样的学着舌。
沈烨闻言,拎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嘴里“嘿”了一声,以手撑在面上,侧着头目不转睛看着下面那抹倩影,淡淡笑着道:“哎,我说,你到底醉没醉?”
柳莺莺却没有搭理他,只高高举起手一把抓住月亮,又松开,再一把薅住,再松开,仿佛乐此不疲。
沈烨看着看着,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忽而嘴角笑意淡淡隐了去,道:“这门亲事是天定的,你撼动不得,我也阻挡不得,这个世上无人可挡。”
“只有他们成亲了,才能成为真正的沈家人啊。”
沈烨忽而喃喃说着,像是醉酒般,说话没头没尾,又像是自言自语,在自说自话。
说完,举起酒瓶便也要畅饮,却未料,竟出现了方才与她一模一样的尴尬,怎么也倒不出来。
沈烨也依葫芦画瓢,将酒瓶举到眼前,用眼睛朝着酒瓶瓶眼里探了探,而后又举起酒瓶到耳边摇了摇,而后嘴里低低说了声:“没了。”
又道了声:“没劲儿。”
然后,再学着柳莺莺方才的动作将酒瓶往外一扔。
清脆一声声响,惹得躺在树下的柳莺莺痴痴笑了起来,学着他的话,道:“没劲儿……”
又道:“没劲儿……”
再道:“没劲儿……”
竟一声声重复着,痴痴笑着附和着。
慵慵懒懒,轻盈带笑,却又熏熏醉醉的声音落入沈烨的耳中,只觉得耳膜阵阵鼓动着,心中泛起了阵阵酥酥麻麻。
下一刻,沈烨悄然从树上坐起,慢慢眯起了眼,似引诱似哄骗着树下的儿人道:“既然这么没劲儿,不如咱们玩点好玩的,如何?”
说话间,沈烨脚尖轻轻一勾,借着树枝的力道从树上一个打旋的功夫,竟轻轻落了地。
沈烨缓缓走到柳莺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抹微醺的倩影,一字一句引诱道:“要不,跟了我得了?”
说话间,沈烨慢慢在柳莺莺跟前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跟了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烨似在说笑,又像是在引诱。
只是,他这个引诱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轻笑了起来。
说完,目光落在月色下这抹发光发亮,比天神更要绝色的绝美旁面上,沈烨神色微微一怔,只愣愣的看着。
他自幼见惯了美人,无论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少有越过他和大哥的,女的又没有美过表妹雅儿的,他已算是走南闯北过了,这么多年,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就眼下这一人了。
似乎,更还要胜过雅儿几分。
沈烨定定看着,不多时,只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地缓缓抬手,朝着那张妖媚横生的面容轻轻抚了去,却不料,在触及上去的前一刻,这时,半醉的人这时冷不丁嘟囔了一句:“我不做妾。”
说完,抱着一侧的大树转过了身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她微微嘟囔着,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已陷入了梦魇。
沈烨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再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或许?”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缓缓将指尖一收,再慢慢抬起头来,便见不远处的暮色下,一抹比夜更深更漆黑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儿,不知立了多久。
沈烨见状脸上的淡笑一点一点隐了去,却也似乎并不意外,良久良久,缓缓站起了起来,两道身影在月色下遥遥相望着,四目相对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烨甩着袖子转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便又见他身形一顿,立在那里,背对着头也不回道:“大哥,下一次,我便也不再相让了。”
顿了顿,只抿着嘴,道:“无论哪个。”
说完,他将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沈烨一走,沈琅自暗夜中缓缓踏出,背着手,清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抹娇躯上,定定看着,许久许久,这才缓步踏去,将那抹倩影轻轻搂入怀中。
却未料,酣睡过去的人本能的抗拒着外界的侵入,只下意识的推搡着他,拧着眉头不断推搡挣扎着,嘴里不断嘟囔着:“大树,大树救我……”
竟将那棵大树紧紧抱在了怀里,如何都不松手。
看着“胡搅蛮缠”“痴话连篇”的身姿,沈琅嘴角一抿,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些头疼,不多时,却耐心着性子将两条缠在树身上的酥臂轻轻拿了下来,改缠拥在他的脖颈处,这才成功将人轻轻揽入了怀中,一时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听话,回家。”
拥着熟悉的脖颈,躺在熟悉的怀抱中,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柳莺莺下意识地朝着那抹胸膛靠紧了几分,嘴里却又分明在无意识的嘟囔道:“讨厌你,我讨厌你。”
柳莺莺迷迷糊糊说着。
身体却在寻找到了一个安心舒服的姿势后,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安然酣睡了过去。
听着那抹含含糊糊的嘟囔声,沈琅脚步微微一顿,半晌,嘴里低低“嗯”了一声,只抱着怀中的人儿一步一步,慢慢送回了那片院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