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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弱水畔鸳鸯叙私话 传密旨夫妻终坦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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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九天尚父五方都总管北极左垣上将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姓卞名庄。三头六手,执斧、索、弓箭、剑、戟六物,黑衣玄冠,领兵三十万众,即北斗破军星化身也,又为金眉老君后身。”  ——《道法会元》卷一五六  离开了凤凰衔书台,青华心中郁郁,拉着越鸟在弱水畔随便走走,越鸟见他长吁短叹,便问道:“帝君在想什么?”  青华看了看越鸟,又看了看天,短叹一声后说道:“我叹这天下,何止仙佛。”  越鸟心里一动,此言通透,足见青华真是好智慧,她欣喜难抑,心里对他不禁又多生出几分爱慕。  “帝君此叹事关天地,小王好生佩服。”  青华颔首看着越鸟,心中郁闷散去了八分,他拉着越鸟在旁边亭中坐下,二人相对四目生情,青华喉头大动,他一肚子的话咽不下去如鲠在喉,此刻有越鸟在侧,他只想和她好好说说话。  “本座今日与仓颉尽说往事,越儿可知,我有悔,却也有不悔。”  青华悔,悔的是他一意孤行,害了别人——他害的越鸟颠沛流离,害的西王母夫妇大难临头,害的仓颉失了尊位,害的玉帝算盘落空,害得他和越鸟世世两伤。可他扪心自问,若是让他再回当日,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世人道我诛尽百妖,诸仙说我功比天地,妖精说我残害同根,可有谁真的知道当年往事?我亲眼看着世间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那血腥气渗入我的骨肉百年不散。我睁开眼睛就是厮杀,闭上眼睛就是冲天的血光,我实在是杀累了,杀倦了,杀得再也杀不动了。可等我一转身,满天的神仙竟弹冠相庆,只谈封神领功,不论这穷尽天下水都洗不清的罪孽。我坐在凌霄殿上摇摇欲坠,身上血腥呛鼻,手中宝剑卷刃,耳边却是玉帝的计较筹谋,我……”  听青华说起往事,越鸟心中只觉痛不可当,可怜他天性悲天悯人,却不得不边杀边悔,他身为百仙之首,自然有他逃不过的责任和劫难,而他独熬这万年的孤苦痛悔,如此悲生竟不知他是如何生生咽下的。  青华话没说完,越鸟却突然背过了身去,青华一探头才发现她正在揩泪:“本座失言,吓着殿下了?”  越鸟抬起泪眼,青华这才看清楚,她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伤心。原来越鸟不是害怕那血光冲天的往事,而是体谅他无尽的孤生和悲凉。所谓夫妻一体就是如此,即便青华和越鸟已经离散了,他俩却依旧同心同德,青华心中的苦楚别人不知,越鸟却能感同身受。  “帝君一生坦荡,谨守本心,何必言悔?帝君盗弱水,是因为帝君有大慈悲,大智慧,绝非鲁莽恣意而行,只盼望帝君消解心结,莫要自苦才好。”  青华轻抚越鸟微微发颤的背脊,又扯了袖口为她擦去了面上的眼泪:“有殿下知我,我有何苦?殿下快些收了眼泪,否则岂不是更惹本座伤心?”  越鸟自问看多了悲欢离合造化弄人,她活了三千四百年,更是两历千世劫,然而青华刻在骨缝里的伤痛却让她都忍不住讶异。他从出生就注定不凡,因赫赫战功而位居六御,可他明明生性悲天悯人,成就了他的“战功”其实是他迫不得已边杀边悔的血债,筑血池如同画地为牢,可即便如此,他也心肝情愿一肩挑起世间业果。难怪佛祖当日亲口说青华帝君有佛性,他生性慈悲悟性又高,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就大功德。  此处四下无人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青华把心一横,有意借此机会问问越鸟灵山的打算。择日不如撞日,左右她今日已经受惊了,他倒不如一股脑儿地把这烦心事都说尽了,免得她日后再受一茬罪。他掂量再三,硬着头皮开口引起话头——  “今日本座听了仓颉一言,倒是心生内疚,本座以往错怪玉帝不少,想来他是天庭的官家,自然要筹谋,倒未见得就是为了逼迫本座。”  “帝君睿智,自然懂得体谅。”  方才青华原本正要和越鸟说些往事,可越鸟一伤心,青华就只顾着安抚她,自己的事倒是放下不提了。足见他心思细腻懂得体贴,难怪那么多人都爱慕他,只怕这天下女子各个都爱。  “殿下,本座好奇,想来这九重天多筹谋,不知道灵山是不是也一样?”青华眼珠一转,话里终于露出了本意,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二仙是天配的夫妻,不需言语就已足够默契,越鸟方才还在感叹青华的佛缘,岂料下一刻他就意有所指地问起了这件大事。  此事事关重大,越鸟懂得轻重,无论她如何为自己开解,这都是灵山要偷九重天仙根的事。她心里不愿再瞒青华,更舍不得他日日自苦,如今他既然已经看透了她意图,那她也实在是没必要再隐瞒了。  “帝君要问什么,便直问吧。”  越鸟的声音轻且柔,她在妙严宫一住就是大半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青华仗剑世间,到处降妖除魔,可她的心里却始终揣着一块大石。青华对她可谓是至真至诚,然而一道佛祖密旨,却让她在青华面前多了些无奈的言不由衷。今日青华既然问起,她倒不如把心一横与他坦言,即便是青华恼了将她遣走,那也是她活该。  “好,我与越儿,自该直说。越儿,我且问你,如来让你入妙严宫,可有什么托付吗?”  青华嘴上半点不见严厉,可越鸟听了这话却觉得头顶发凉,胸口一片冰凉——青华帝君好厉害的心思,佛祖传音入密,天下间除了她那弘法的密旨便再无人知晓,可青华分明是已经看穿了。他既已明白了灵山之心,自然也知道她故意隐瞒,她心中内疚难当,随即“噗通”一声跪在青华面前,双眼簌簌流泪。  “帝君垂问,小王不敢隐瞒,帝君广有佛性,我佛传下密旨,让小王与帝君弘法。”  越鸟的膝盖撞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青华听得心颤,连忙去扶她:“殿下哭什么?本座又未曾怪罪,殿下快起来!”  “小王失礼九重天,冒犯帝君威仪,心中愧疚难当,请帝君降罪。”  越鸟伏在地上流泪不止——佛祖让她弘法是为了为她建功,好让她来日能修成正果不至于被焚风吹死。她为了自己的性命欺瞒青华,面上是护法,暗地里行的却是传道之举。即便九重天不计较,青华帝君不怪罪,她心中有愧如何能当?偏偏她不成器,青华对她万分厚待屡屡相救,她却生出私情败坏德行,如此这般种种委屈一时间冲破堤坝尽数而出,叫她如何能承受?  “殿下快起来!本座真的不怪罪殿下,殿下快起来吧!一会儿让天兵看见,以为本座威胜责罚灵山来使,本座这还没入灵山呢,就要先开罪灵山了。”  青华将越鸟硬拉了起来,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头青丝微乱满脸楚楚可怜,看得青华直心疼。他为越鸟擦眼泪拢头发好一通忙活,又急忙扶着她坐下,眼看她步略蹒跚,就知道她刚才那突然一跪实在太狠了些。  眼看越鸟泪流不止,青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在越鸟身边团团转:“殿下是佛门弟子,传道弘法分数当然,何需担忧?殿下可千万别哭了。”  “小王若是心中磊落,便是在灵霄殿上弘法也丝毫不惧,可是小王问心有愧,帝君亲厚坦诚,小王却有所隐瞒,辜负帝君盛情。”越鸟说着又落下泪来。  “这如何能怪殿下,怪只怪这九重天多事!殿下是不愿冲撞才不得坦诚。再说了,是本座有心愿意向佛,殿下也说我有佛缘,这是两全之事,我如何会怪罪?殿下快别哭了!”青华将一切黑锅都甩向了九重天,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这锅背了就背了。  见青华宽容关怀,越鸟心里更难过了,可她不愿意青华为难,只能将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憋的腮帮子发疼喉咙里发堵。  “本座虽是有心向佛,却不知道这佛门修炼,如何得道啊?”  今天这丑话既然已经说开了,青华自然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可越鸟听了这话,连哭都忘了,只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青华一拍大腿——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越鸟要是知道这个,自己就得道了,哪还有今天啊?  “是本座急功近利了,这是长久之功,不过本座诚心,不怕这个。日后本座便与殿下遍览佛籍,度化世间,再编写些经书,想来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不怕如来老儿不收我。”  “写经书?”越鸟看得出青华有些亲近佛门的意思,也觉得他的确有佛性,可是他口无遮拦,直说要投入灵山,煞有介事还又兼急切,这让她如何不吃惊?  “是啊,殿下觉得本座不行吗?那仓颉下流之辈,还有洛书河图二作呢,本座如何就不能作经书了?”青华连忙抢答,写经书很难吗,不就是些车轱辘话换着法子地说嘛?这有何难?他要写时未必就不如别人。  青华说起话来东一茬西一茬的,把越鸟都带跑偏了,她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嘴里嘟囔道:“帝君刚结交了仓颉上神,如何又骂起来了?”  “殿下不说我还忘了叮嘱!仓颉在殿下面前故作风趣有礼,等殿下走了,他嘴里全是零碎秽语!殿下可别受他蛊惑,千万莫要再理会他!”  青华得了机会,将那仓颉一通浑说全当了真的尤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了好些,直说得越鸟臊红了面皮,圆睁了双眼,一脸的诧异。她实在难以相信清朗如月的文祖仓颉,嘴里竟会说出通房爱妾、多情多宠之语——  “帝君莫要诓我,仓颉上神……怎会如此?小王与上神相交已久,上神虽是风趣可却从无半点失礼!”  青华对仓颉心有忌讳,此刻是打定了主意要泼仓颉一身脏水,也顾不上这背后说人败坏德行之过,非要越鸟以后想起仓颉就恶心才肯罢休。  “殿下还提这个!本座原本不想说,怕污了殿下的耳朵!那浪荡东西可没少肖想殿下,嘴里下流无比。殿下若是不信,本座且问你,仓颉说殿下到了春日夜间往往沉睡不醒,可有此事?”  此事尴尬,越鸟面子上难免有点挂不住,可就凭她这点修为,在青华和仓颉面前哪里就是要顾面子也实在是顾不上,被说破了就说破了,她哪好意思计较?  “是有此事,小王未成金身,脱不了四时变化之克,仓颉上神直言不讳而已,实算不上冒犯。”  “殿下还替那个狗贼分辩!这冒犯的话在后面,便是说出来都怕污了本座的口!那仓颉意有所指,说他知道殿下有此罩门,便横加利用亲近了殿下,殿下还浑然不知!”  “什么?!”越鸟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急急分辩,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仓颉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岂不是说她二人做了四百年的夫妻?  “这……绝无此事!小王一生清白,如何能做下这等丑事……仓颉上神……仓颉上神也许只是与帝君玩笑,小王可是从来没有……”  “本座如何能信他?那仓颉猖狂不敬,本座一怒之下,刺了他一剑!”青华恶狠狠地说道,现在想想,他当时实在应该多刺仓颉几剑,跟这个臭不要脸的客气什么?  “帝君刺了仓颉上神一剑?!”  越鸟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她打坐半晌不敢窥探,岂料这九重天的文武之首一个满嘴胡说,一个拔剑相向,竟是如此热闹!  “怎么?!他辱没殿下,殿下难道还心疼不成?莫说是一剑,本座恨不得提了他的脑袋!殿下还要维护,难不成殿下真的与那仓颉有情?”  青华震怒,越鸟虽有心分辩,可她此刻说话毫无底气,那根绝六意之言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无奈何地为自己辩解:“帝君何出此言?小王哪有如此不堪?小王就是再无用也不可能受人侵犯而不知!小王一生磊落,若有便有绝不诳语,可是小王实在清白!”  眼看越鸟为了自证竟不顾私隐,青华心疼地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咄咄逼人实在混账,他恼那仓颉无妨,可逼得越鸟伤心却实在是不值。  “是本座失言!本座糊涂出口轻狂,殿下只怪我,千万莫要伤心!”  越鸟坐在地上一声不响,似是有怒有悲,青华急得直抓挠,口不择言道:“那仓颉混账不提也罢!咱们回去,回去念阿弥陀佛!本座还全指望殿下赐教呢,殿下就是气恼本座,也得尊佛祖之言吧?”  青华为了哄越鸟连如来佛都搬了出来,如此不成体统,竟惹得越鸟破涕为笑。她见青华焦急,心中便也不再执着——这左右都是些儿女私情,她自己不成器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扰了青华的清净吗?  “我佛慧眼,帝君的确是佛性深种,帝君早就度了那思凡下界的仙娥,足见帝君心有灵机。”  越鸟说着便将青华一言为那仙娥赐下尘缘之事徐徐道来,可青华听了却只觉得半真半假,实在是不敢相信。  “本座当日随意一言,真的度了那妖奴?殿下可莫要诓我。”  越鸟笑道:“正是帝君这无心珍贵——帝君随意一言,都是满怀慈悲,虽然知道那仙娥冲撞,心里却依旧愿意救她,如此才更见得帝君造化。”  青华思量半天,觉得此事未免太玄乎了,可等他掐指一算,竟发现那诛仙台上斩了的仙娥真的已经入了凡尘。他当时随便说话,也没注意说地是什么,难道真如越鸟所言,他是有心度化那仙娥吗?难道如来老儿并非要有心拉拢九重天重臣,而是真的觉得他有佛性吗?若是如此,那这天数也未免太玄妙了,倒让他心生畏惧。  青华一番沉思,低头一看,见越鸟正趴在他的膝头,她一头青丝如瀑,谈道论法神采飞扬,实在是万分的可爱。而越鸟见青华死死盯着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解释,生怕青华把她当做贪恩望宠之辈。  “小王失礼了,帝君恕罪。小王幼时在观音大士身边听经,听得入神就喜欢趴在大士膝头,大士不拘屡屡宽纵,佛母见了总是斥责我不懂规矩,看来斥责无用,这毛病没改过来。”  青华原本以为越鸟是有意亲近他,听了这话却全泄了气——他把越鸟当做妻子,越鸟把他当做观音。  “殿下何必说破,竟是半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本座。”  青华揣起了手正要耍赖,一转头却眼见得二人正向他们奔来。来人是孟章神君和负责天庭巡防的天蓬元帅,到了青华面前,孟章满头大汗胸脯起伏不止却不说来意,只打发了天蓬元帅,看他走远了这才开口。  “二仙让我好找啊,得亏天蓬元帅说见得二位在此,二位怎么跑到这来了?”  眼看孟章神色有异,青华连忙发问:“你慌慌张张干什么?”  孟章环视一周,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说道:  “帝君啊!出大祸了!元圣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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