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昭道:“按公子所言。你这金子是用来劳军了。军中之事十万火急。等公子真的感化了这个女贼,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到时候闯贼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了。” 李岩点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欠考虑了,不知姑娘有何妙计?” 琴昭道:“妙计没有,但有个毒计,怕公子受不了。”李岩道:“姑娘请讲。”琴昭道:“公子可知对女子而言,什么最为看重?” 李岩一愣,道:“在下并非女子,如何得知?”琴昭道:“公子不妨猜猜看。” 李岩眉头紧锁道:“名节?样貌?” 琴昭摇摇头道:“这些当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李岩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琴昭以目视琴书棋。 琴书棋道:“贞洁。” 李岩脸色大变,道:“万万不可。这位姑娘虽然行事偏激,乃是小过,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姑娘也是女人,何必过度为难于她?” 琴昭冷冷地道:“那大奸大恶之人便可用大奸大恶的方法对付了吗?如此说来,闯贼岂不是要抄家灭门?” 李岩道:“若他真的被抓,也是抄家灭门的下场。”琴昭道:“既然公子执意不恳,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公子请动手吧。”李岩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寻回金子,并非有意与姑娘为敌。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绝不敢和姑娘动手。” 琴昭道:“在下今日一定要找到本门之物。公子若是执意护着她。便是与在下为敌,尽可向我出手。不然的话,在下就要依着我们的意思动手了。” 琴昭与李岩一番言语,却也让王连依心生疑虑。刚刚出手救康韵,只是一时义愤,不愿她就此失了贞洁。但看二人所言,她偷盗在先,二人想要取回自己之物,也无可厚非。若真的让琴书棋上去搜寻,固然不妥,若真的如李岩所言,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一时踌躇,也不知当如何是好。 康壬鹰道:“李公子,小孙女不知这金子乃是闯王之物,这才出手。既然是闯王之物,老夫愿原物奉还,并登门道歉。” 李岩一愣道:“康前辈知道闯王?”康壬鹰道:“闯王之名传于天下,何人不知,和人不晓。只是闯王常在中原和西北一代,从未到过江南。要知当年苏州之乱,多少百姓对朝廷深恶痛绝。若闯王来到江南,振臂一呼,必是应者影从。” 李岩摇摇头道:“康前辈谬矣。当年苏州之乱,乃是阉党作祟。崇祯皇帝登基后,以雷霆手段剿灭阉党,为周顺昌及五烈士平反正名。江南百姓多感激崇祯。而且如今天下虽乱,但江南民殷国富,波及不多,不会感激闯王的恩德的。” 琴昭道:“李公子倒是个识大局、明是非之人。”她听康壬鹰出口,已明他欲说服李岩与己为敌。李岩虽然聪慧,但书生之气过重,岂能是康壬鹰这样老油条的对手。不想李岩一番言辞,倒让她也出乎意料。 李岩道:“姑娘谬赞了。小生只是据实而言。” 康壬鹰道:“公子所言,实为大谬。汉末天下大乱,荆、益二州远离中原,兵祸较少,百姓安居,最后也成就刘备大业。朝廷不明,此乃根本,不会因为江南暂时无祸而置身事外。” 李岩点点头道:“康前辈说的也有道理。” 康壬鹰忙道:“正因如此,老夫才在江南翘首以盼,暗中联结对朝廷不满之人,将来闯王一到,老夫必率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琴昭冷笑道:“大言不惭。康家堡土匪出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非当年被邓承峰打断了脊梁,怎会消停这十多年?” 康壬鹰道:“历朝历代的开国元勋,多有匪徒出身。汉朝之英布、唐朝之程咬金,无不如此。就算是本朝,鄂国公常遇春归顺太祖皇帝前,不也在刘聚手下做土匪?”他虽走的是黑道,但平生最讨厌别人称他为盗匪。莫说别人当面羞辱,纵是背后嘀咕,被他得知,也会将之诛杀。如今为了孙女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这一瞬,似乎老了许多。 李岩道:“非也非也。历朝历代确不乏卑贱出身的大将军。然多迫不得已而为之,康家堡家境殷实,富甲一方。然作威作福,为祸一方、怙恶不悛,小生也有耳闻,此乃心术不正。” 琴昭也看不透李岩之意,一面觉得他憨直幼稚,一面觉得他见识非凡。 康韵终于道:“好了!你们不用争了。我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爷爷。”她素知康壬鹰刚强,从未如此低三下四,虚与委蛇。今见他如此,心生感动,也出言相求。 李岩大喜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琴昭却冷笑一声道:“算你识相。” 康韵年纪虽轻,却是久立江湖,知这些人自诩高人一等,言出必行,道:“你的金子、你的画本来是被宁王协助拿走了,他托人给我送回,就在这酒楼之内。刚刚你们来的急,我没时间藏,就随手丢在地上,接着转身,将包裹踢入柜台。” 琴书棋大喜,便要返回酒楼,转头看时,却见酒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门,只是在外面的他们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竟没有察觉。 琴昭眉头紧锁道:“那个男人也不见了。”李岩道:“从刚刚的功力来开,此人武功不低。是康姑娘的朋友吗?”康韵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那个……我已经把实话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放了爷爷了吧。他年纪大了,不能这般淋雨。” 康壬鹰轻叹一口气,这口气似是认命,又似是感慨。 琴家兄妹和李岩都是聪明人,李岩给康壬鹰解了穴,琴昭给康韵接了穴。 康壬鹰神情委顿落寞,一言不发。康韵扶着他,高一脚矮一脚的离开。 四人来到酒楼门前,琴书棋正要上前敲门。琴昭伸手轻轻拉他一下。琴书棋明白这位姐姐的意思,脚步故意慢下来。 李岩走上前,轻轻敲两下门,道:“店主人!小生等有要事要办,不得已深夜叨扰,多有冒犯,请店主人开门。只需片刻,我等便离开此处。” 这时,忽听得一声窗户打开的声音。四人纷纷抬头。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跟着就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四人寻声辨位,在墙角找到一个黑色包裹,鼓鼓囊囊的,正是红娘子丢的那个。这酒楼屋檐极长,此时也没有风,未被雨淋到。但地上有积水,包裹下方已是湿漉漉的。 李岩正要上前,却见琴师兄妹站在不远处并不上前,道:“琴姑娘,这包裹便由你来取。” 琴昭道:“公子乃正人君子。等公子取了,再将我等之物归还便是了。”李岩道:“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 琴昭笑道:“所以公子觉得这包裹中有三十两金子,大多数人都会心动。待你低头取时,我二人忽然偷袭,这位红娘子难以抵挡?” 李岩摇摇头道:“非也。小生主动来取,不免瓜田李下,落人口实。”琴昭道:“原来如此。在下不取,只因在下这面纱本贴面而设,在下刚刚全身湿透,低头来取,不免沾到面上,脑后,黏答答十分难受。家兄虽为人也算正直,但这般重金,也不免不动心。好在听我的话,只好知难而退了。” 红娘子瞥一眼李岩,直接来到包裹前,打开包裹,那画就在表面,没有沾湿。伸手取出,随手一抛,丢给琴书棋。这一抛又准又快。琴书棋轻松伸手接过。 红娘子已经重新将包裹拴好,李岩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琴昭道:“公子不想看这名震天下的‘吴中才子’唐寅唐伯虎的《秋香图》吗?”李岩吃了一惊道:“唐伯虎!”他已知能被旭日山庄看上的画作绝对不是凡品,没想到竟然是唐伯虎的作品。 “吴中才子”唐寅,字伯虎,书画双绝,绘画上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诗文上,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唐寅生前虽不得志,死后却名声大噪,他的书画在当今天下多是送到宫中,市上已是千金难求,不想竟被琴书棋买到了。 这《秋香图》并非唐寅的上上之作,但许多人都想知道将一代才子迷的神魂颠倒的美人秋香到底长什么样,纷纷趋之若鹜,这幅画的价格反而越来越高,如今已是千金难求。 琴昭道:“人人都说这华府的秋香美若天仙,迷得大才子唐伯虎神魂颠倒,我倒不信了,偏要看看。”李岩素来端方,却忽的也想知道这绝世美人到底长什么样,缓缓上前,红娘子眉头紧锁,紧紧抓住李岩的手臂。 琴书棋将画卷打开,李岩缓缓抬眼瞥去,虽只是借着一点点的光亮和众人刚刚适应黑暗的眼光,但这一瞥之下,仍不禁凛然,似有一股无形之力扑面而来,瞬间只觉身子僵直,不能自已。 琴昭也凑了过来,眼中似要放出精光,呆呆地看着。 红娘子看李岩如此,是从来没有过的景象,不由得转头看一眼画卷,脱口而出:“竟然……有这般美人!” 这句话窜到李岩耳中,如同炸雷一般,身子一震,赶忙后退,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琴昭这才缓过神来,怅然叹道:“果然是真迹。” 李岩道:“多谢姑娘不吝将画作分享。小生就此告辞。”说着如同逃命一般,忙不迭的冲入黑暗中,红娘子快步跟上。 琴书棋将画合上,轻叹一口气。却在此时,眼前白影一闪,手中的画已经没了踪影,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却哪里还看得到那人的影子? 琴昭也吓得花容失色,与刚刚的雍容淡定截然不同。 琴书棋道:“难不成是李岩……”随即察觉李岩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便不往下说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却从未停过。琴昭道:“先回去禀告庄主。”琴书棋也没有别的主意道:“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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