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案厅长和季思旬站在一起。 很难想象在巽宫中如何找到一个这样简陋的会客室,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里只有一把椅子。理所当然被司空阑坐着。 季执行官大概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所以看起来心情非常复杂。 但法案厅长已经很习惯,陛下又不是没做过更过分的事情,这种冷待已经是他收敛了很多的结果了。 “法案不久之前提醒了我们异常情况监测与家访的必要性。”季思旬欠身说道, “我需要见一见您的被监护人。" “但他需要休息。” 司空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黑金色的小方块,现在这枚方块正在他的指尖上像一颗陀螺一样旋转着。 “我可以等到他有精力见我们。”季思旬道。"如果他不愿意?" "这是强制执行条例,陛下。”季思旬认真道,“法案厅拥有这样的权利,我必须保证他在监护关系里面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且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着重加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 司空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有你的联系方式。他回复过你吗?" 这句话让季思旬的神色也有一点挂不住,但是她坚持道: "这个问题涉及到隐私,我并不能回答您。" 但季执行官摆明了态度今天她是必须要做这个家访不可。 法案厅长不得不赔笑,而后道: “季执行官,你可以先去外面等待一下。这件事情我来和陛下谈。" 季思旬还是听他的话的。 在她离开之后法案厅长脸上还挂着苦笑,而司空阑毫不留情: “我时常怀疑你们是从哪里找到这种棒槌的。" “……法案厅很适合她,她也很适合法案厅。”法案厅长无奈道,"法案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司空阑冷笑了一声。 这并不针对法案厅长,他懒洋洋道, "是,法案即是荣耀,所以法案总有道理。" "对于大部分帝国公民而言,的确如此。”法案厅长道,“但这也是我必须要来见您的原因。法案 出现了一次异常 ,一次和十六年前程度相当的异常。" 仿佛在瞬息之间传来了凛冽的风声,来自于帝国皇帝的压力让法案厅长下意识低下了头。 司空阑只是坐直了一点。 "继续说。" "在六个小时之前,法案停机了一分钟,然后自检重启。" “一分钟啊。” "是。”法案厅长说道, “那是………比我的生命还要更加漫长的一分钟。" 不用他复述当时法案厅的场景,但也很好想象,法案维持了数千年的高强度运转,虽然延迟和故障会频繁发生,但是几乎没有过长时间的宕机,唯一一次异常也已经被排查出来了原因。 但这一次毫无征兆,如果法案真的无法继续运转,那么法案厅长已经做好了自杀谢罪的准备。“还有谁知道?”司空阑问道。 从季思旬的反应来看,这位执行官似乎也被蒙在鼓里。 "法案停机第九秒,我告诉他们是因为粒子风暴影响了法案厅。"法案厅长平静地道。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几乎为法案厅奉献了一辈子的厅长的话,于是剩下的五十一秒,法案厅长独自承担着后果。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现在已经快到头顶了,但并没有换来皇帝任何的体谅。 "法案自检成功后,给出的报告是节点故障,可以复查。”法案厅长继续说道, “我们没有发现问题。" "帝国范围内没有其他的异常报告。"司空阑道。 如果有,他当然会第一时间知道。 "上一次法案给的报告是什么理由?" “程序自检,陛下。”法案厅长说道。 而后他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法案厅长控制不住地要去看那个还在旋转的方块,金色的光点连成面,然后司空阑似乎手一滑,于是方块滚落到了地上。 "您认为这件事情和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吗?"法案厅长忍不住问道。 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必须来自于陛下这里——不得不承认即使司空阑任性散漫 ,但对于帝国而言他才是那个定海神针本身。 “我怎么知道。"司空阑道, "这件事情要么问法案,要么问司空慎。”法案厅长不敢接话。 帝国默认那位慎殿下生死不知,但似乎陛下认为他还活着,而且如此坚定。“十六年前,他究竟做了什么,你们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吧。” 法案厅长额角留下来一滴冷汗,不得不说道: “是,因为当时不得不强制重启法案,抹去了大部分的操作痕迹。" "还有,松又是为什么离开?" 法案厅长没有料到司空阑会提到这个名字,更是背后发凉。 陛下什么都知道,他只是看起来什么也不愿意干涉,但若要问为什么,又有谁有这种胆量去质问他。 如果松先生平平稳稳地留在法案厅,那么现在他不用担心接替他位置的人,松先生会是最好的那个选择,但没有这样的如果。 十六年前,第一军校的松先生还是法案厅的高级人员,法案的异样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然后上报,然后他们终于认识到那个人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司空慎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是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试图掠夺法案控制权的人,甚至有许多人怀疑他离成功非常近,但最终他还是失败了,法案厅强行终止了司空慎的操作,用物理手段进行了重启和自检。 而在法案厅之外发生的那些事情,则让司空慎不得不走上了流亡之路。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法案厅长从来不敢忘记自己当时的惊恐,也不敢想象司空慎成功之后的后果。 法案肩负着帝国境内所有的司法判定的职责,当法案成为一个人的工具,司法将再无公正可言。 那件事情的后续是整个帝国范围内的动荡,清洗,带来的震荡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松先生的离开只是法案厅内部的一点小小波动罢了,也是因为一些理念相争。 法案厅内部的激进派曾经考虑过和司空慎一样的做法,不同的是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控制,而是引导法案自我进化的方向,而那件事情之后保守派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法案再也不能有任何巨大的变动。 松先生就这样离开了法案厅,在第一军校处理正则的事物。 >“法案厅有法案厅的局限性。”法案厅长不得不这么说道。 法案厅就像是一条年代久远但不得不乘风破浪的船,他们不能赌,自己能走到正确的方向上。 “你们总是会忘记,法案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司空阑淡淡道。 法案厅长心头一颤,但并没有等到他接下来的话,法案厅长意识到陛下并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对法案厅的批示。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司空阑道, “如果与司空慎有关,我会通知法案厅的。你们最好祈祷这只是法案日常的故障。" “是。”法案厅长道, "您提醒法案厅注意的人员我们已经列入了重点监测。""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是。”法案厅长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你可以走了。" “我们是来家访的。” 即使被瞪了一眼法案厅长也不得不坚持这件事情, "法案的异常不能透露出去……而且法案真的提醒我们应该见一面小殿下了。" "你怀疑我虐待他?" “不敢……但法案这么怀疑,陛下。”法案厅长小心翼翼道,"所以真的不能见一面吗?"“你准备等到他睡醒?” “我可以在悬浮车里等,我带了储备粮。” "……那你就等着吧。" 大 季思旬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申请被批复的时候。这位执行官的时间其实很宝贵,但她还是非常有耐心的等到了现在。 司悯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和宫炀,在这之前宫医生似乎已经解释了一些,所以季思旬才没有对他这种明显亚健康的状态做出来什么过激的反应。 “我一直觉得军校这种院校就不应该不分年龄预录取,这是在虐待。” “但我并不这么觉得,女士。”司悯忍不住说道。 季思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看见你还是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司悯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他见过季思旬这样的人,他们总是有正向的责 任心和亲和力——但那并不让司悯觉得有多么亲切, “下面可以请您回避一下吗?”季思旬对宫炀说道。“当然。”宫医生识趣地离开。 “我需要确认一下强制抚养条例的执行内容……不用紧张。”季思旬说道, "法案厅一直在关心每一个条例的后续,从身体检测来说其实这是不合格的,但有外因的情况下可以不作考虑。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你的父亲,他对你好吗?" 她再一次认真问道: “你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甚至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有答案。 但是让司悯犹豫的是季思旬那些很认真劝告的话。 "不用担心,法案会保护你。只要把你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就好。即使那是陛下,如果他不合格的话法案会选择更适合你的更负责的家庭。" "更适合……更负责?"司悯忍不住问道。 "是,会关心你照顾你,会去给你开家长会,会疼爱着你……" 季思旬没有看出来司悯这个时候后背一凉的表现。 "你只需要告诉我,陛下是合格的吗?" 季思旬问道。 她应该很讨小孩子的欢喜。这位执行官并没有结婚,但是她天然的有着母性光辉——或者说那近乎于圣母,令人信任和依赖。 “我遇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季思旬补充道。司悯感觉自己不需要再思索什么了。 “陛下当然很好了。”他努力地昧着自己的良心说道,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无与伦比的父亲。" "你确定吗?" “当然了。”司悯深吸一口气, “我非常确定,女士。” 他明明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小孩。 季思旬还想追问什么,但忽然看见转角处的两个人。 “执行官不能有诱导类发言。”法案厅长提醒了一下道。 “我明白。”季思旬说道,但还有一些不甘心。 明明很明显——甚至从这对父子的肢体语言都能看出来, 不论陛下有多强大有多无人能及,他始终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但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继续问下去了。 “我的联系渠道始终畅通。”季思旬低声道,站到法案厅长身边。“三分钟以内离开我不收你们的停车费。”司空阑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法案厅长躬身告辞,甚至并没有敢多看一眼。 司悯还坐在草地上,季思旬特意选择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只是为了让他不是那么戒备。但现在不戒备也不行的样子。 傍晚的光只会拖出来长长的影子,而那个男人半跪下来,看起来却还像是一个王一样。不,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君王。 “来谈谈?” 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命令。"你想说什么?" 司悯困惑地和他对视。 “刚才有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而你却没有迫不及待地转移监护权。”其实这并不是司空阑本来想说的,而他不紧不慢问道, "为什么?你有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无与伦比的父亲?" 司悯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他不应该为了取信季思旬而毫无顾忌地胡说八道……但好像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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