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一觉醒来,外面已然天翻地要。
他揉了揉钝痛的脑门,呆滞地坐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这事还要从昨晚说起。
当时宴会散场,他终于得以脱身,便迫不及待叫来秘书,询问萨瓦的状况。
秘书如实报告: “鄂宜和其他三位外交官找个地方叙旧去了,留下萨瓦将军一人。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在一处酒吧买醉。”
“买醉?”海因茨心底雀跃起来,“他失落吗?”
“失落。”
“看起来很寂寞?”
“非常寂寞。”
“很容易被趁虚而入?”
“您判断得没错。”
海因茨整了整领带,轻咳一声: “萨瓦将军是野星的二号人物,地位非同小可。我们与野星有不共戴天之仇,看来这次必须派出专业人士,好好会一会萨瓦将军。”
秘书立即会意: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趁着萨瓦二世醉酒,找一个我们的人去□口他?”
海因茨看他一眼,温和笑:“好啊。那么你说,派谁去呢?”
“我们带出来很多美貌的间谍……呃,”秘书看了眼海因茨的脸色,连忙纠正,“不过萨瓦二世那里合适的人选不多……嗯……”
海因茨扶了扶镜框,金丝平光眼镜反光一瞬。他正色道:
“萨瓦二世悍勇无匹,英姿飒爽,毛发蓬松,且深谙帝国贵族秘辛。所以,要送过去的人必须十分忠于帝国,否则,很容易被萨瓦二世策反……你说得对,确实是,我帝国,无人啊……”
秘书热泪盈眶: “阁下此言差矣,论忠诚与专业素质,我们谁都不及您万分之一!萨瓦二世我们对付不了,只有您一人可以胜任!您放心,我们绝对安排得万无一失,房间已经开好,萨瓦二世即刻送到您屋里!”
海因茨: “知道就好。”
对幕僚处这种前身由间谍情报人员组成的单位来说,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omega送进领导的房间,简直就是海蜇翻跟头——水到渠成啊。挥退下属,锁死门窗,堵住下水道出口——总之要杜绝一切小鸡会飞出去的可能。站在床边垂眸看,他朝思暮想的少爷正睡得深沉,雪白的床单映衬得小麦色的肌肤如蜜一般甜。海因茨不禁扑下去,冲着少爷的脖颈深深吸一口。
好香,是带着羽毛气息的麦香味儿。
他给自己打了一种特殊针剂,即使身为beta,也能短暂地嗅到omega的信息素。
“少爷,少爷……让我瞧瞧,你都换羽毛了,换成厚厚的冬毛,是不是。你掉下来的小鸡毛在哪儿,为什么没寄给我……不会当成圣诞礼物送给哪个alpha了吧——”突然狰狞。撑着手臂就爬起来,把萨瓦翻过去。唰得拽下领子,检查腺体保存情况。
发现没有哪个野alpha的牙印,海因茨瞬间放松下来。他又如水母一般,化成一滩轻轻软软的肢体,在萨瓦的躯体上盘根错节,手脚缠绕。
枕在少爷的胸肌上,他仿佛有种回家感觉。
没错,这个触感……是他从十岁开始就习惯享受的。
他的少爷是纯血种,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形体,半夜睡觉变成猫头鹰。
海因茨原本作为奴仆睡在外间。但当他透过玻璃,窥到床单里蒙着的毛绒脑袋,便会偷偷变成一只水母。
伞形的脑袋一紧一缩,从门缝里渗透进去,再悄无声息爬上少爷的床。
瞧他多机灵,十岁就会爬少爷的床了。
少爷的被子是羽绒被,加上少爷本体,就是双重羽绒。
海因茨小心翼翼把触手探进密实的羽毛里。里面太暖了,他瞬间感觉自己迷失其中。那小小的羽毛胳肢窝,很快就能把他凝胶状的身体烘热,对于趋暖的水母来说,没有什么比鸟类羽毛窝更销魂的所在。海因茨从小就不羡慕那些聚集在下水道旁的水母。
他觉得自己有少爷的羽毛窝,天生就比其他水母高人一等!
他正沉漫在美好的回忆里,没有发现床上的萨瓦忽然睁开眼皮,荧黄色的眼腈警惕地盯着他。
水母从他的胸口抬头,不慎与他对视。
海因茨只僵硬了一秒,便笑了起来,“萨瓦将军,是这样的,你在酒吧里酒醉差点被坏人捡走,是我赶走了坏人把你救回——”
萨瓦打断他,懒洋洋把脚一跷,“服侍我。”
海因茨愣了下,凑近去瞧了瞧,这才发现他的黄眼珠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显然还是没醒。
“……浑身疼……喂,你不是他们送来的人吗,滚过来,给我按摩。”萨瓦咕哝着嗓音,高高在上地命令。
彩票中头奖都不会有海因茨现在这么快乐。
“好的少爷,遵命少爷,请允许我玩弄您的身体——”他谦卑地跪在床上,像个阴暗贪婪的奴隶一样,狠狠扯掉萨瓦的军服。
皮肤露在外面的一瞬间,他呆住。
好多伤疤。
帝国的生物医疗技术是顶级,但受到外伤,难免会留下疤痕。当然,这些疤痕通过专业技术手段可以轻易去除,但他的小母鸡忙于奔波,显然没有这种空闲。
海因茨原本想幸福地大吃一顿。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应该为少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帝国的专业祛疤技术中,有一项著名的项目,便是“水母汁汗蒸”。
在帝国海洋医学里,普通水母可入药。尤其新鲜现榨的水母汁,能够美容养颜,去除疤痕,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海因茨把萨瓦抱到浴室,准备给少爷做个汗蒸。关上门时是道貌岸然金边眼镜文官,打开门就成了触手爬行的巨型透明水母。
它的足肢力道强劲,一下子就卷起萨瓦,把他拖进浸漫着水的浴缸里。
水母的身体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像个大伞,叫做伞状体,下面则滴滴挂挂垂着一排触手和垂管。
海因茨吃过许多同类,他的伞形脑袋泡了水之后能进化得很大,堪比一把小卖部的大伞。
萨瓦神志不清地被他置在下面。恍惚间掀起眼皮一瞧,只觉得谁家的塑料大棚刮到他头上了,快点拿走拿走。
他伸手要驱赶,却被嫩嫩软软触手缠住,在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
“少爷别动。”
水母慢慢降下来,果冻股的身体将萨瓦整个裹在里面。
它的嘴巴藏在伞帽下面,是个管状结构,叫做垂管。从垂管里可以分泌出新鲜的粘液,黏答答地涂抹在有伤疤的地方,再用力吸吮几遍,把汁水渗进皮肤里,等到第二天再看,疤痕便会消失90%。海因茨作为一只时常上班乱吃同事的水母王,他的汁液浓度超高,甚至能达到100%治愈效果。
如果被帝国无良药企知道,可能会把他抓过去,拴在生产线上当药用喷头。
除了美白效果,海因茨还有一手独特的按摩技。
少爷曾辱骂他“按摩器”,却不知这是他最为自豪的称号。
水母伞状体的波浪边流动着,通过有规律的收缩,用伞状体吸满水,再一下子摁在萨瓦胸口,慢慢把水波推出去。
这一吸一推,其中产生的压强,可以让身体大幅度解乏。而且凝胶质地的水母肉冰冰滑滑,贴起来柔软又舒服。
萨瓦很快便舒服地哼哼着,闭上眼睛,喃着: “你伺候得不错……”
海因茨谦虚地说: “没有少爷来练手,我的按摩技巧都生疏了。”
萨瓦不自然地动了动腿,“肚子有点疼……”
海因茨关心他,连忙上去查看,“怎么了少爷,哪里按疼了吗?”
捂着肚子,萨瓦在浴缸里挪动,羽簇湿透,迷糊地想找地方下蛋:“我想抱窝。”
水母狂喜。
连忙倒过来,把伞状的脑壳送上去,“少爷,少爷,坐在我的脑壳里抱窝,我还能用水给你冲屁股!”
服务意识简直不要太好。
“……你这么高兴,难道是马桶成精?”萨瓦狐疑地问。水母骄傲地说: “今天我就是少爷的全自动冲水马桶。”萨瓦: “那你放低一点,我好坐下。”水母兴奋地扭捏起来,透明波浪边把整个浴缸的水都弄得哗哗晃动,“少爷快来,好想被少爷坐脑子啊。”
嘆叽,坐下去。
那感觉很奇妙,像坐在一大片果冻芦荟胶里,莫名其妙就觉得,这玩意很养肤。水母激动地问: “少爷,你发动了吗?蛋呢?”
萨瓦冷冷一笑,摸过旁边的钢头花洒,狠狠朝着屁股下面一敲,蹦!水母脑袋昏痛,接着渐渐不省人事。
彻底昏迷前,他眼前闪过最后一个景象。萨瓦迈着赤条的大长腿走出浴池,从旁边捡了裤子,掏出终端,坐在马桶上脚背一跷一跷地说:“歪?臭鸟,我这边搞定了。嗯,你放心,在你下命令之前,我会在这里看着他的。”
水母泪流满面:少爷花心思囚.禁我……他心里有我!!
作为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阴险狡诈的幕僚处长,恐怖痿人的水母之王,海因茨并不觉得他自费被嫖了。
嗯,他指的是,这晚的房费是他出的。所以只是他请少爷按摩而已。
海因茨路过秘书,把发票给他: “酒店的钱记到账上,回头报销。”秘书:“……”
他低头看一眼账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六万块,您到底在房间里消费了什么?”
海因茨轻描淡写: “砸烂了一个豪华浴缸。”
秘书:“……呃,您和萨瓦将军‘英勇缠斗’时弄的?”
他努力帮领导圆上。
海因茨扶镜框: “显而易见,经历了一番卓绝的斗争,我大获全胜。”
秘书:……您脑门上的医用胶布,看起来十分没有说服力。
话尽于此,秘书开始向海因茨汇报今早发生的所有变故。对于这些事,海因茨完全不意外,毕竟早在萨瓦一花洒干倒他时,他就有所预料。白翎要离间帝国和联邦,萨瓦便使了一出美鸡计,把他骗到手捆起来,不让他出去。
这说明什么?
这恰恰说明!少爷非常认可他的能力,在少爷心里,他是天字头一号的厉害,必须舍出身体,才能换来他一时安分!少爷整天泡在军营里,身边都是alpha,却依旧对他如此“忌惮”。这难道不正是说明,他比那些alpha都强吗?这不是大获全胜,这是什么。海因茨快乐到没有脑袋,精神上完全胜利。秘书: “但我们这趟没能谈判成功,回去该怎么交差?”
海因茨室不犹豫地说: “当然是要积极承担错误——”于是,他非常麻溜地把锅一甩,把严鲇捆起来,打成头号罪人。没过一会,秘书再次急匆匆来报:“海因茨大人,不好了。”“怎么?”
“联邦方面说,让我们立即搬出纪念碑使馆大楼,让位给他们。”
在各国政要眼里,今天实在是太过精彩的一天。
一方面,帝国和联邦决裂,联邦转头找了野星当合伙人。
为表诚意,联邦直接把早就排好的葬礼吊唁座位表给改了——从最后一排,改成第一排。正好和帝国的位置掉了个座儿。
这下可好,之前被瞧不起的鄂宜彻底扬眉吐气,在葬礼现场走路都带风,着实羡煞一群外交官。
别看野星不大,可人家国家就是争气,这点真是比不来的。
另一方面,联邦竟然直接下令,要求帝国把原来的使馆大楼腾空,让给野星,做为他们的办事处。
听到这个消息,各个政要第一反应:联邦疯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帝国严大使都威胁断交了,联邦肯定要响亮地打回去。逼迫对方搬迁领馆,其实还真不算什么,放在古地球时期,两大国在国际上纷争起来,还有直接连夜把对方领馆关闭的呢。然而,把帝国的使领馆送给野星,这在表达联邦倾向的同时,也让围观群众们有些感叹。
……总觉得,有种旧物归还的感觉呢。
帝国正统,在野星。
他们并不知道,这座使领馆,其实是白翎跟联邦谈下的条件之一。
是夜,高楼风声鼓荡,杆子上的旗帜被刮得四下摇摆,混乱不堪。这时,一只骨骼细瘦的手,紧而有力地握上旗杆,借力一挺身,站到了水泥脚架上。风吹起白色的额发,露出白翎灰亮的眼睛。他站在高处,如一只鸟儿那样,向下俯视。
从天空向下看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视网膜收缩,形成仿佛鱼眼般的大广角视觉。此时,周围的楼体尽收眼底,密密麻麻的窗格里,有人在工作,有人在生活,有人奔波有人享乐……站在这里,便能看尽世间
百态,人类万物。
而他,便是身处人类领域之上,冷静的俯瞰者。
嚓,轻微一声,点着了火。
防风打火机上跳动着鲜红的小火苗。它被举起来,跳着,跳着,跳到了那面旗帜上,接着便借着东风,一发不可收地大烧大燃起来!火星子在风的卷裹下飞舞向天空,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而那旗帜的背面,二十三颗星球被火燎过,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吞噬。
那道火光落在白翎的眼底,他的瞳眸也烧了起来。
他仰望火焰,又俯视大地,心底激荡不能自抑。
重活一世,他本可以安稳活着,却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曾经,他以为这只是一种人生的惯性,就像人习惯去干自己熟悉的事,走过熟悉的路。
但现在他才猛然发觉——他喜欢这种感觉。站在高处,俯瞰人类,他是鸟儿,他天生就应该如此!
把权力踩在脚下。
把世界俯在身下。
他走后,他们摘下烧烂的旧旗帜,换上了他的新旗。
……
野星机场,角落一处公共洗手间。
隔间空荡,形成绝佳的声音回响器。在这里,任何动静都会在声波与瓷砖的碰撞反射中,不断放大。
行李箱胡乱丢在外边,翕张的门缝里,隐约能看到掉在地上的鞋子。旁边是终端,它的扬声器没有关,正播放着一则时政新闻:
“……2414年1月9日,人类第三试验国驻联邦大使鄂宜,向星际联邦外交部长递交国书。部长表示,联邦高度重视发展与野星关系,愿意一同扩展两国多领域合作。次日,联邦方面宣布,将三颗星球归还人类
第三试验国,此举将大幅度提升野星政治实力。如今,野星一跃成为星际第四大国,正与多国开展建交协商会谈——”
听到“第四大国”时,他瞬间夹.紧膝盖,换来身下男人一道闷哼。
金发垂落,脖颈的避孕标签码被隼牙咬得通红。郁沉掀开眼皮,自下而上地审视这只鸟,凑上去嗅嗅他的颈子,扬起眉:你好兴奋,这么喜欢听这几个词吗?实力,大国,变强——”衣衫完整,只有小片肌肤相贴,隔着薄薄布料,鸟类的热意完全渡了过来。
他坏心眼,低磁的嗓音每念一句,那只鸟便激动地颤抖一下。义肢紧绷地撞在郁沉大腿,咬住牙,连薄瘦的腰都弓了起来。
很爽。骑在皇帝身上,把霸权踩在脚下的感觉,简直让人沉迷。他附耳,在人鱼耳边喘,“舒,服。”
他仿佛感官机制损坏,一回来刚下机,迫不及待把人鱼拽进公共厕所,不顾肮脏……或许说肮脏更是一种催化剂,跟满身政治泥泞的他实在太相配——他喜欢那种支配感,犹如染上恶习,根本不想褪去,只想
发疯继续。
而这世界上最能将这种虚无的凌驾感具现化的行为,便是把这世间最凶恶的怪物按在肮脏的公共厕所马桶盖上使用。
他把烧不完的肾上腺素,都发泄在郁沉身上。有的人兴奋喝酒,抽烟,赌博,他兴奋把皇帝当男妓用。
“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
郁沉略带懊悔地问。可他的声调分明是愉悦的,纵容的,他根本巴不得这样——看着自己养出的鹰,在别人家的鸽笼里吃得一脸血腥,把局势搅得一团乱,他恨不得亲它的羽毛,把它含在嘴里。
“闭嘴,”手臂搭在人鱼肩膀,手掌下移,锋利的指尖深深陷进那道朝思暮想的背。白翎气息潮乱地吞没,眼底狂热烧着,梗着沙哑声线,放肆凶烈地咬他耳垂:
“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