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辞别北冥漠泽之后，晢瞳有天水燉篁带着匆匆赶往西境落木行省。 晢瞳俯瞰着绵延无边的彩叶，着急不安的心情在那一霎那被抚平。 山峦一重高过一重，绿色、金色、红色……鲜艳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将山峦染遍，在眼前流淌，绵延远方。 “这就是，落木的来由么？”燉篁兴奋地多拍了一下羽翼，整只鸟都往另一边偏了过去。“哎！”忙忙多扇动一下让自己平衡过来，天水气恼地啄了一下爱人脖颈上翘起的赤色羽毛，“好好看，不要多扇动翅膀！”“好凶啊，天水！”燉篁不满地蹭了蹭他，合着他的节奏扇动翅膀。 “下去吧，剩下的路你们来我肩上。”晢瞳轻声，她拉了拉戴在头上的帷帽，挡住了自己的面容，挥袖掐了一个诀，将自己的浅绯襦裙化作一席藕褐色的窄袖襦裙，上面浅粉的桃花开得烂漫。 在无人处她落在地上，他俩落在肩头，挤挤挨挨地蹭着她的脖颈。“要不要吃点什么？待会儿自己看。”晢瞳想了想，“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呀！”燉篁扑腾了一下翅膀，讨好似地衔住了她被吹散的一缕鬓发，将它安放。 “来，小姐，你要的糖葫芦！特的加厚了糖衣。”不多时，她等着的糖葫芦就来到了手上。“谢谢您！”晢瞳也特地多递了两文钱，然后带着糖葫芦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我先找皇兄的踪迹，只要他没有被他们捉住，就一定会来这种人多的地方。糖葫芦，你俩，呃，怎么拿？”晢瞳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掀开了帷幕，有些费解地看看左右。“就是说，要辛苦焚洙了。”天水无奈地摇摇头，说着，啄了一下，衔着一块有裂痕的糖衣，把它扯了下来，递给一旁的爱人，“你最喜欢的。”燉篁惊喜地从他的喙中叼过糖衣，拍了拍翅膀。“还说我凶吗？”天水好脾气地看着自家爱人，问。 “我错了。” “嗯。” “——但下次还敢！” “你还是安安分分吃糖吧。”天水无奈扶额，啄了一块糖衣自己吃。 晢瞳看着他们一点点吃着糖衣，满足地笑了笑，然后抬眸，看向四周。 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去哪里找你？我看他们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我却形影单只踽踽独行。 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在净世，安安心心地。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想你在，我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我只想你在身边。 身边的人逐渐多起来，修的脚步不由放慢了一些。 “修，你怎么放松下来了？”囹圄啄了啄他，有些不满，“我们还在明处呢！”“问题不大，闹市里，没有明证，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问题不大。”晢曦笑了笑，继续向前走着，“要吃点什么么？装得像一点。” 囹圄摇摇头，气恼地啄了他一下，愤愤地撇过头去，不理他了。“哎呀，囹圄，你那么严肃做什么？”他故作轻松，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羽毛。“青！”囹圄炸开了羽毛，埋首在里面，不再看他。“怎么那么经不起逗呢？”他无奈摇摇头，看向前路，“我们现在若是慌慌张张，很容易被他们认出来的。”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囹圄探出脑袋来，严肃问他。“帮我一起找落脚的地方。”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一瞬间的悸动，令他停下了脚步。“青？”囹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修皱起了眉，他垂眸沉吟了半晌，一点点回过头去看，刚才他来时的路。 心头划过异样，脚步匆匆的少女浑身一震，急急停了下来。“蛮蛮？”天水燉篁都看过去，只见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她缓缓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又迫切期待。 两人相距并不太远，一眼就可以望见对方。 天水和燉篁心有灵犀地一起飞了起来，从半空俯视两人的相逢。那边囹圄也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对面的少女一寸寸将白纱掀起，露出自己的面容——圆润的下颚，浅红色的唇，俊挺的鼻梁，上面有一点点红，然后是她的双眼，浅绯色的眸子通透晶莹，右眼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然后是额间的碎发。她怔怔地遥遥望着自己，想说什么却一字无出，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 对面的青年不做任何掩饰，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依旧沉着地站在那里，但是那双眼睛里满是是舒心和欣慰。 “那一瞬间，我觉得时间都停止了。”燉篁轻轻和他咬着耳朵。“周围的嘈杂都没有了。”天水轻轻笑了笑，“也算是，得偿所愿？” 晢曦凝视着她，然后缓缓伸出了双臂，一如年幼之时，他拥抱自己的妹妹那般。 晢瞳凝望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提着裙摆向他冲去，避开了熙攘人群，冲进他的怀中——那个温柔的温暖怀抱。 “我们在人潮中相逢，我们会在一起。” “唔——永远，还是一切？” “永远，一切。” 两兄妹紧紧相拥。 晢瞳踮起脚尖，在他下颚蹭了蹭，然后站直了身子：“皇兄之后打算如何？”“阿瞳需要去联系安辰么？”他不答反问，同时牵了她的手，向前走去。“我过来之前先去见了闵默，他说让我替他把安辰安柠找回去。至于我自己嘛——”她卖了个关子。 “嗯？”晢曦好奇地看向他身后的人。“就跟着皇兄了！”她欣喜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抬眸看他的笑容璀璨又真诚——那是发自内心的，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守护与霸占的笑容。“好，阿瞳先陪我找一个暂住的地方，然后我联系安辰，我们再探讨一下现在的信息。” “都听皇兄的！” 藕褐色襦裙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一个木褐色的少年身后，两人皆是衣袂飘飘。 “客官几间房？”晢曦回眸看了看身后神游天外的妹妹，轻轻笑了笑：“一间，要临街的。”“诶，客官请跟我来。”晢曦牵着晢瞳的手，带着囹圄还有天水燉篁一起上了二楼。 “安辰，帮我把跟你们住的房间退掉吧，然后，回去后，跟闵默说，我回归净世，你们自己小心。”“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那边司马安辰有些担忧，“我估计他们已经发现你的行踪了。”“应该是知道了，毕竟我的妹妹已经在身边了，之后的事，我都和她一起。”晢曦回眸瞟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人，迅速回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一旦阿瞳来找你们，记得协助她，毕竟姑姑他们恐怕没有空闲来处理这边的事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俩，千万小心。”司马安辰点点头，不再劝他。 “皇兄。”晢瞳抬起头来，雾蒙蒙的眼睛注视着他，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怎么了？”他自如地伸手揽过他的妹妹，笑了笑。“皇兄好久没有回净世，都没有见过两个小家伙。沧龙族多了两位继承人，一位是爹爹的孩子，崆峒君芷，一直是由祖父在带，前些日子是我和娘亲还有舅舅在管；还有一个是爹爹娘亲的血脉，崆峒君郁，刚刚降生一月余，还刚刚学会说呢。”她抬首，通透的眼眸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那里映着她的容颜。 “阿瞳也做姐姐了。”晢曦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发旋，然后轻轻抵在她的发，“那，那阿瞳怎么还跑来这边？”“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我们的连心惊醒。我呼唤了你好久，你都不理我，我问过舅舅娘亲后就跑过来了。皇兄，和我回家，好不好？我们不在这里漂泊了，好不好？”她伸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脖颈，在他后颈相握，她努力靠近他，呼吸洒落在他的颈侧，“我不想这里的脉搏，会停下。” 晢曦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原本环着她的手变为了两只，搭在她的腰侧：“我还不是自由之身，阿瞳，我不愿成为你们的桎梏。我的设想，是我和你，里应外合，将他们的据点毁坏，然后，你带着我，回家。”“那个时候，皇兄还活着么？”声音都在颤，晢瞳看着他的眼睛忽地流下了泪水，她颤着声音，“你还活着么，皇兄？” “大概率，余温尚在吧。”他摇摇头，“你一来，就把计划打乱了。阿瞳，我看着你，那一刹那，就知道，我恐怕，无法那么潇洒地走了。”“留下来，那就留下来。皇兄，你连成年都没到，你急什么呀？”温热坠入怀间，晢瞳抱住了他，与他紧紧相贴，“不要走，皇兄，不要走！” 晢曦看着怀中暗自垂泪的人，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扼住，让他呼吸困难。 “我以为我匆匆赶来，只要在他们之前找到皇兄，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可是皇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红着眼眶，流着泪质问他，“舅舅娘亲他们还在期盼你回去，还在期盼阖家团圆，为什么，你要固执的以为你会长眠他乡？” 晢曦哑口无言，他只是垂眸看着她，愤怒、无措又不甘地质问。 “阿瞳。”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温柔的声音，他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他们桎梏着我，你知道的，我体内虽然魔息已清；但是那毒，一直蛰伏，没有人有办法。我不能让他们用这个来束缚净世的手脚，净世不能因为我而做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我一个人陷死局，至少不会为难远在千里之外的你们。” “所以你在劝我走么？劝我离开你，至死不相见？”晢瞳委屈地看着他，原本张扬锋利的容颜在此刻竟然脆弱无比。晢曦抱紧了她，摇摇头：“所以我现在，已经不会放你走了，阿瞳，我的末路，只有你能看见。”“皇兄，没有未来了？”她喃喃自语，“那我也，不会有未来了。” “阿瞳在说什么？”一瞬间的走神令他错过了她的自语。 “并无，如果这是皇兄的意愿，那我做妹妹的，就责无旁贷了。皇兄，我以生命立下誓言，我将目送你的末路，也将目送你魂归故里。”晢瞳红着眼睛看着他愣怔的目光，笑了笑——却比哭泣还令人心碎，在那之后，在无人处，我将奔赴我的末路，我们，将在时空尽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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