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没想到, 毛悦把她带到了酒吧。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毛悦却把她往里拽:“宝贝我跟你,你现在就要把情绪发泄出来,像以前样什么都闷在心里, 该把自己憋坏了!” 酒保认识毛悦:“哟, 大纹身师来了, 今天还带了朋友?” “这可我最好的姐们儿!我带她来散心。” 酒保笑:“那来我们这儿可来对了,我们现在火着呢, 好些明星都来。” 这里的音乐过分劲爆,像要吵醒万古森林里沉睡的巨龙, 听得人后脖子勒根钢线般发紧。 毛悦吼着问:“喝什么?” 安常吼回去:“什么烈喝什么!” 毛悦:“行!” 她知道安常看着文静,酒量却并不算差, 毕竟被水乡那座老酒坊滋养过的。 酒送过来, 毛悦和安常仰头把酒灌进喉咙,嘬口柠檬。 安常顿时感到有团火烧了起来,从喉咙直蔓延到胃, 烧出种胃溃疡的感觉,好似要不留情面的在胃灼出个大洞。 她伸手摁了摁,总觉得没摁准最疼的处。 直到手顺着肋骨往上移,把左心房当作目的地。 毛悦观察她反应:“我怎么觉得你脸色这么不对啊, 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这儿灯晃得跟盘丝洞似的, 你还能看出我脸色?” “宝贝咱俩什么关系?你灰我都能看出你脸色。” 安常抿抿唇:“能再来杯酒么?” “行啊。” 杯酒下肚,安常望着舞池里肆意张扬的面孔, 把今天录制发生的事告诉毛悦。 毛悦愣半晌:“不会吧?” 安常眼神瞟过来:“你袒护她。” 毛悦赶紧摆手:“我可没有!虽然她我神……”着咬牙:“要真有什么, 我肯定站在你这边!要不, 我陪你起骂她?” “你先。” “你先。” “起?” “好。” “我数、二、三——” 两人起开口,被喧杂乐声遮掩:“南潇雪……” 脏梗在唇边, 根本出不了口。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毛悦咂嘴:“不行啊,想着那张脸怎么感觉骂不出口呢?” 安常往椅背上靠,抬手揉了下太阳穴:“啊,好烦。”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割裂了两个分,身体维持着日常生活的惯性,灵魂浸在刚灌下去的琥珀色酒液里,变颗皱巴巴的青梅。 问毛悦:“有烟么?” “你要抽?” “不会,就点着。” 毛悦摸出烟盒跟打火机。 安常抽出根:“等我会儿。” 她走出酒吧,绕到侧墙。 这酒吧挺酷,废弃厂房改造而来,段锈迹斑驳的铁楼梯通到三楼才入口,墙面水泥剥落露出红色砖块,抽象图案宛若时光拿刻刀雕琢而。 侧墙这边也锈迹斑斑的铁露台,脚踩上去引发共振,咣当咣当的响,冬日的冷风吹着铁锈味肆意挥洒。 安常穿得随便,也不拘着什么,黑色羽绒服随意靠着墙面也不怕蹭脏,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 另只夹烟的手很快冻得发硬。 真正的冷种痛觉,爬进她袖管,顺着小臂往上钻。 她并没注意到铁露台之下,披着件黑羊绒大衣踩着高跟鞋打电的人,商淇。 商淇挂了电仰头,没想到瞥见安常。 年轻孩的脸太干净,出现在这样光怪陆离的场合总觉得不搭,靠着暗红裸露的砖墙,指间夹着根烟也不抽。 就盯着那盏昏黄的路灯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变了落在眉宇间的灰,被睫毛筛迷惘洒在脸上。 商淇抬手拍了张。 发南潇雪:【吵架了?】 她今天没陪南潇雪去录制,根本不知发生何事。 南潇雪半天没回。 正当她准备上楼回酒吧,南潇雪的微信发过来:【她去酒吧做什么?】 商淇:【喝酒呗,难不来喝AD钙奶?】 【她个人?】 【我帮你看看。】 她踏上铁楼梯,踢踢踏踏的点不藏音,安常大概听到有人来,便把烟熄了。 抬眸见她,愣。 她刚要张口,安常冲她浅点下头,转身回酒吧去了。 她跟进去,望着安常走回座位。 南潇雪发:【放心,不个人,跟朋友起。】 【叫她宝贝宝贝的那个?】 【叫她宝贝宝贝的哪个?】 【长卷发,挺狂野。】 商淇本约了人在这里谈事,这会儿回到桌边,往安常和毛悦那边望了眼:【嗯,的。】 毛悦正问安常:“吹吹风,有没有把郁闷吹散点?” 安常摇头:“碰上她经纪人了。” “啊?”毛悦下紧张起来:“在哪呢?” “你别看,显得我们多关注她似的。” “要不我们先走?” 安常想了想:“不,为什么我们要躲。” 间,安常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酒吧灯光晃得人眼晕,安常在阵粉蓝光线交织下看向屏幕,那串数字排列组合出了种失真感。 颜聆歌自己的手机号她打来的。 安常有些恍然。 人的记忆真奇妙。 痛也痛过,伤也伤过,许多以为辈子不会忘的细节,都在岁月的洗练中逐渐模糊了。 偏偏从通讯录里删除的那串数字,到现在也记得清楚。 她接起来:“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 “我把地址发你。” 尔后挂了电。 毛悦小心翼翼问:“不会……我神吧?” “颜聆歌,她要过来找我。” 毛悦下抬手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这这这,她这闺蜜怎么这么招人呢? “她来干嘛?” “她对决结束后,有跟我。” “还有什么可的?” “等她来就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毛悦吃了三十六颗开心果的时间。 束花被轻轻放到桌上。 先抬头的毛悦。 颜聆歌穿白色高领毛衣和浅驼色大衣,长发根玉簪束在脑后,还和以前样不戴任何首饰,只放花时露出腕上的钻表。 自从安常出事后,毛悦同仇敌忾,坚决回避在切社交场合见到颜聆歌,除了上次在烤肉店偶遇,她和颜聆歌也许久不见了。 这会儿酒吧灯光模糊了颜聆歌脸上的妆,瞬时光倒流,好似回到了大学时候。 那时毛悦心挺大的,开始没瞧出颜聆歌对安常有什么,还奇怪校园风云人物为什么愿意带她们这种低两级的小学妹玩。 颜聆歌看着清雅,其实有意强势的面,跟教授吵过架帮她们抢过排练室,毛悦乐得屁颠颠跟在她身后叫“聆歌姐”,活脱脱个小粉丝。 后来出事,毛悦大为震惊,从此“聆歌姐”变回“颜聆歌”,每次提及总愤愤不平。 这时颜聆歌冲毛悦笑了下,然后问安常:“我能坐下么?” 安常点头。 颜聆歌脱了大衣入座。 她不,安常也不催,安安静静的坐着,放任沉默游走于三人之间。 毛悦忽然就顿悟了安常的过人之处——这心素质得多好啊! 直到颜聆歌问:“你们喝的什么?” 毛悦:“落日余晖。” 颜聆歌:“那我也来杯吧。” 她招手叫酒保过来,等酒送上的时间里,依然只有沉默恣意。 直到酒保送上琥珀色酒液,颜聆歌喝口,毛悦瞥见她握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 尔后开口:“安常。” 毛悦心想:不安安么? 颜聆歌:“其实在这次对决进行以前,我经告诉家里,我喜欢同性。” 毛悦猛怔——她了解颜聆歌的家庭,也了解颜聆歌的性格,没想到颜聆歌同安常在起时谨小慎微,多年过去反而袒露。 “那时我便想好,论结果如何,我想重新追你。” 毛悦明白了称呼的改换意味着什么——颜聆歌想切重新开始。 她瞥眼桌上的花。 大束鸢尾很清雅,方才由颜聆歌路抱进来,定不知惹多人瞩目。颜聆歌的意思很明确,与安常的这段关系,她不会再藏。 毛悦恍然想起大学的时候。 颜聆歌与安常都好学生,时时约在画室功,她则跷着腿在旁打游戏。 连赢几局后,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空虚,打着哈欠扭头看,颜聆歌低声细语不知在些什么,安常的侧脸在浅笑。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把两人的白衬衫变作洒满橘汁的颜色。 流逝的分秒时光带走橘汁里的气泡,变作杯沉淀了很多心思的琥珀色陈酿。 那时她便想,安常什么时候能等来颜聆歌的勇敢呢? 出那件事以后,安常等了半年,她陪着等了半年。后来安常回宁乡再不等了,她也不等了。没料想时隔两年,颜聆歌反而坐在了安常面前。 毛悦瞟着安常,安常脸沉静:“我今天让你过来,也有对你。” “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颜聆歌直握着酒杯的手指蜷紧:“当年的事,我的错,等我完手上的这件文物修复,便去找沈老师坦白实情。我家里几位长辈,和故宫文物组几位前辈相熟,他们固然对我失望,但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故宫工作的。” 安常望着她:“你觉得我要的这样么?” 颜聆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当然不求你现在就接纳我、原谅我,但我个机会,好么?” 安常缓缓吐出口气 :“不需要了。” “安常……” “我以前苦等你个道歉,甚至这次回邶城,我也心想着找你要句解释、要个道歉。但今天我亲耳听到你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需要的根本就不你的道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件事之所以为我心里的个结,最根本的原因,我对当时的自己不满意。也许有天我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回到故宫,但不靠你家里的长辈。” 毛悦次看到,向清雅的颜聆歌流露出慌乱:“我喜欢你。” 别安常,连毛悦都有些感慨。 以前从未听过颜聆歌直抒胸臆的出这四字。 安常:“我也喜欢过你。” 颜聆歌眼睫轻翕,继而垂下。 「喜欢过」。 好似山间宿停电时她去敲安常的房门,安常却不在那里了。她所有的勇气,终来得太迟。 失去的惶惑令她不想放手:“我知道你现在对南……”意识到不该随意道出那个名字,改换法:“但她不适合你的人。” “她那样的人太高也太远了,她不会解你在想什么,跟她那样的人在起会很累的。” 安常:“我不会跟她在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回头,我想往前走了。” “至于你适不适合,”安常抬眸直视她的双眼:“如果我未来真跟什么人在起的,我希望因为喜欢,而不适合。” ****** 从酒吧出来,毛悦找了代驾,跟安常同坐在后排。 安常靠着椅背微阖着眼,也能感到毛悦直不停的瞟她。 她轻轻呼吸,觉得嘴里仍带些许的酒气:“你总瞧我做什么?” “总觉得你吧,”毛悦思忖了下该怎么形容:“表看起来跟内里反差很大。” “看着文文弱弱的吧,其实你很敢。看着不声不响的吧,其实你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下车后,毛悦与安常同回家。 她家境不错,公寓爸妈早帮她买好的,个不算新的小区但品质不错。 她家在顶楼,乘电梯上去,边往家门口走边问安常:“没喝多吧?” “没有。” 她正准备去开门时,拉把安常:“完了完了,我喝多了,我出现幻觉了。” 安常抬眸。 大约那张面庞太过婉约端秀,袭月白云纹旗袍加身,让那人自己也变作了如霜如月的分,她可以来自广寒宫阙,来自旧时工笔画,来自读完阙花间词后的绮梦,独独不似来自凡俗世间。 安常顿了顿:“不幻觉。” 毛悦揉了揉眼。 听得道清冽声线开口:“毛悦,我需不需要再次,你真的好可爱。” 毛悦颤两颤,转向安常压低声:“你问问,她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 夜色把南潇雪那股清寒勾勒得更甚,只觉得她周围缭绕的雾,浓稠的墨,不上雾混进墨里变诗,还墨涂染雾气变为画。 她可不敢直接跟南潇雪。 南潇雪主动答:“上次送安小姐回来时,安小姐发倪漫的地址直接复制,详细到了门牌,我便上来等在这里。” 毛悦适应了会儿,才敢盯着地面同南潇雪对:“你、你等在这里,不怕其他人看到啊?” “你家在顶楼,不妨事,只遇到你家对面的那位老太太,瞧我眼,直念着阿弥陀佛就进屋去了。” 毛悦:…… 这人人都把南潇雪当幻觉了。 南潇雪道:“其实就算有其他人瞧见,也不妨事。” 她望着安常,毛悦跟着瞥眼,安常始终埋着头,看也不看南潇雪眼。 毛悦试探着问:“那我先进去?” 安常没反对。 毛悦拉开门先进去了。 南潇雪踱到安常面前,平台镂空处送来阵夜风,丝缎般的长发翩飞,带起阵冷香。 “安小姐。” 安常盯着地面默了会儿,才开口:“你来跟我道歉的么?” “不。” 安常仰起脸看着南潇雪。 楼道灯光点亮她左颊那颗浅红的小泪痣:“论我私心多想你赢,我法出违背自己本心的,因为我南潇雪。” “在我看来,文物修复也艺术,技艺基础,再往上层,便要传达出这件文物穿越千百年时光而来、那最打动人心的灵魂。在这层面,我觉得这次对决里的颜聆歌,比你略胜筹。” 安常复低下头去:“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因为我南潇雪。” 夜色寂渺,连语调里细微的变都能捕捉分明。 声“南潇雪”,对艺术之美追寻到极致、对自己和旁人都限严苛的南潇雪。 二声“南潇雪”,现下立在这里、微低着头同她的南潇雪。 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什么,递到她面前。 安常看眼。 包姑嫂饼。 想起毛悦过,姑嫂饼太小众,邶城根本没得卖。 那南潇雪手里的这……特意从网上买的? 快递需要时日,所以不现买,南潇雪平素自己悄悄买了,这时拿了来她。 个需要控制身材的舞者,平素竟会买姑嫂饼? 安常忆及小时候,每当自己难过,婆总会她拿来包姑嫂饼,抱着她下下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吃点甜的,心里就不难过了。” 这,文秀英同南潇雪过么? 此时那般的安抚,横躺在南潇雪的掌纹间。 安常顿了下,摇头:“我不需要,现在也不想看到你,你先走吧。” 拉开毛悦家的门,进去了。 站在玄关处听了会儿,直到门响起南潇雪的脚步。 毛悦问:“她……来找你道歉的吗?”安常摇摇头。 两人各自洗漱,入睡前,安常撩起窗帘角对着楼下看了眼。 南潇雪的保姆车停在那,没离开。 毛悦:“怎么了?” 安常放下窗帘,躺到床上:“没什么。” 勉强入睡,并不安稳,睁眼醒来的时候,清晨五点。 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轻手轻脚,不欲吵醒熟睡的毛悦,踱到窗帘边轻轻挑起角。 北方冬日,这时间还暗着,却不最深的那种幽暗,空气里有肉眼法捕捉、唯神经能感知的些微光亮,挣扎着透不出来。 路灯还亮着,因辛勤了夜而有些偃旗息鼓,总觉得那光淡薄了些,洒在保姆车顶,勾勒出限寂寥。 安常回到床畔坐下。 黑暗里抿了下唇。 还躺回床上,睡了。 等她和毛悦同起床的时候,再悄悄撩开窗帘往楼下看,那辆保姆车终于不在了。 ****** 毛悦与安常道吃过早餐:“宝贝,我今天休店,陪你去散心吧。” 安常摇头:“我没事,你去店里吧,我想去找趟邹园老师。” 邹园和沈云霭样,来自故宫文物组,安常初到故宫工作时,他个对安常的天赋大加赞赏,对安常很看好。 安常辞职时也他最为惋惜,觉得断送了棵好苗子。 而昨天,投颜聆歌的那两票里,便有票来自曾经最看好安常的邹园。 安常有些犹豫,不知联系邹园会否太贸然。 这时手机响起,她瞥眼屏幕,她大学时的恩师葛存茵。 “葛老师。” “安常,来了邶城,居然次都没来看我?” 安常连声抱歉:“这次为参加比赛而来,期间不敢分心,本打算比赛结束后去拜访老师的。” “我要不今天跟邹老师聚会,还不知道你来了邶城呢。” 因为综艺还没播出,对葛存茵这种不常上网的人,对安常的到来自不清楚。 “你比赛的事我都听啦。”葛存茵压低声:“我先跟你透个底,邹老师今天跟我,沈老师在考虑招你回故宫的事呢。” 安常立即问:“不颜聆歌了什么?” “聆歌?”葛存茵道:“没有啊,没听,你在节目中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沈老师也觉得你长了吧。” “即便我输了?” “嗯,你和聆歌在节目里修复的作品,节目组转赠邹老师他们带回来,作教学,我看了,两件都非常出色。” “那葛老师,如果让您来做选择,您会选谁获胜?” 安常的指尖捏紧手机。 “安常,我们都在沁馨园呢,不如你过来趟?邹老师,他也想见见你。” 沁馨园故宫不远处的座中式茶楼,小院很清净,大师们常常在这里聚会。 安常背着帆布包,坐地铁过去。 进了茶楼绕过障景,条小径直通幽处,邹园见她便笑着招手:“小安,过来。” “邹老师。” 邹园仔细瞧她:“昨天输了,回去有没有哭鼻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常笑笑:“没有。” “知道你不会。”邹园她斟杯茶:“你这孩子,看着文静,但我知道你,进故宫那么多新人里,唯没被沈老师骂哭过的个,从那时我就,你这孩子倔着呢。” “当年出事,沈老师不留情,我真当你放弃了,后来在节目里看到你,我很惊喜,也觉得自己没看错你的韧性,否则那样的情况下,你哪里还会坚持继续修文物呢?” “现在沈老师觉着你磨砺得也够啦,跟我,在考虑招你回故宫的事。” “邹老师。”安常不答反问:“我想先请教您,您昨天为何会判我输?” “你和聆歌的实,本在伯仲之间。沈老师瓷器组出身,更重技法,所以判你赢。我更看重作品整体,在昨天的较量里,我认为聆歌略胜筹。” “还记不记得你刚进清美的时候,我去你们学校讲座,那时我过什么?” “您,文物不只件器物,在古时,许多的匠人生的时光和精去雕琢件作品 ,上面附着灵魂的,所以我们对文物修复,始终要怀着敬畏之心,既不能凭空去创造,也不能束手束脚、使之丢了魂灵,这便文物修复相较于其他艺术最难的分。” 邹园点头:“你个有灵气的孩子,我的这些,你都明白。” 安常转向葛存茵:“葛老师,那您呢?您会判谁赢?” “安常,你我最喜欢的学生,但若单就这两件作品而言,我想,我会和邹老师做样的选择。” 安常默然。 邹园拍拍她的肩:“别难过啦。往小了,个文物修复师的职业生涯很长的,往大了,在所有穿越千百年时光而来的文物面前,我们都显得太过渺小。既然比赛,赢固然有赢的意义,但这暂时的。” “沈老师在考虑招你回故宫的事,你怎么?” 安常摇摇头。 “怎么,当年沈老师对你太严厉,你跟她赌气?还我昨天判你输,你跟我赌气?” 安常望向自己的双手:“都不。” “只我想好好问下自己,若我修复的不仿品,而真正的清代桃蝠纹橄榄瓶,我否会对自己完全满意。” “不回故宫,你怎么打算?” “我想回宁乡,在没有界干扰的情况下,好好想想。” 离开沁馨园时,安常听到邹园在她身后打电:“罗老,淘到新物件了?好,改天去拜访你……” ****** 安常回到家,把毛悦家里里打扫了遍。 正在洗拖把时,接到倪漫发起的微信语音通。 她看了眼,没接。 跟着手机收到条微信:【我商淇。】 语音再次打过来,她接了。 “安小姐,时间方便的,我能带你去个地方么?” ****** 安常站在小区等,商淇开车过来接她。 安常坐上副驾,路扭头望着窗。 路过CBD街区,豪阔的商业体鳞次栉比,墙高悬的数奢品海报间,好几幅来自南潇雪。 安常远远望着其中幅面霜海报。 巨幅黑白,背景皎皎皓月,南潇雪微扬下巴,张绝色的脸庞上尽霜雪。 美到漠然的地步,好似不受任何凡俗之扰。 安常低声开口:“我跟她的事,你好像没有明确表态过。” “我并非当事人。”商淇转动方向盘:“你们也不需要我的表态。” 路开着车,把安常带到了舞剧院。 安常迟疑,商淇道:“放心,我并非带你来见她,也并非劝你们和好。” 这才跟着往里走。 商淇引她走到剧场,她远远望见走廊里,两个孩在墙角抱头痛哭,听见商淇脚步,回头看眼,起跑了。 商淇告诉她:“今天新舞剧的次合排,大早就开始了,这些姑娘大概快被潇雪逼疯了。” 着推开剧场的门:“进来吧,我们坐后排,她不会看到你。” 安常这才跟着商淇迈入,落座,望向舞台。 南潇雪袭纯黑素色练功服,更显整个人的清瘦,灯光把舞台打亮片,她便当真身为雪地间的枝墨竹。 其他舞者都在休息,她正在独舞。 安常本想着,昨晚南潇雪在毛悦家楼下等了整夜,不知会否影响状态。 只看几个动作,却心下震撼。 纵她个不懂舞的人,也知那些动作绝非寻常可舞出,南潇雪素颜妆,可并非当这彩排般,每次舞动,连指尖和趾尖都绷到极致,南潇雪的舞姿绝不柔弱,而充满了大开大合的震撼感和感染。 安常再不想见到她,看舞台,便也被她拽着跌入了舞剧的情绪里去。 直到南潇雪段舞毕,安常久久不出。 南潇雪在舞台上拍着掌唤其他舞者:“休息时间结束,再来。” “雪姐,真的不行了……” “五分钟,就多休息五分钟,好么?” “不行。”南潇雪唤她们:“快些来。” 商淇坐在安常身边:“她总这样,每次其他人休息,她自己继续练,好像永远不觉得累。你知道她的,每个动作、每丝情绪,舞者不做到极致,她根本不会满意。就她这性子,不知逼走了多人。” 安常问:“那留下来的人呢?” 有些熟面孔,在宁乡拍《青瓷》时她见过的。 商淇:“留下来的人想着,若能熬得住,她会让人把全的潜能发挥出来。” “听上去不错对吗,可过程真的痛。”商淇抱着双臂:“就连我,不过跟她商务上的合作,也被她这性子逼的,不知动过多次辞职的念头。” 安常:“那怎么没走?” 商淇坦言:“她的钱多。” 安常:…… 商淇望向舞台:“今天带你来,想让你看看,如果你喜欢她,其实你很幸运,因为她个天才。你不太过担心会影响她的舞台,也许生活中汲取的切,都会被她这种近乎变态的能转为养分。” “但如果你喜欢她,其实你也很倒霉,因为她个天才。她从小就这么思考、这么生活的,心追求极致,不会顾虑更多,也就导致了她没有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考虑过问题。舞团的姑娘不管哭得多惨,她从没出言安慰过句。” “昨天你和她的事,我听倪漫了,我想以她的性子,可能很难意识到你有多难过。” 安常默然。 想起昨夜那包横躺在掌纹间的姑嫂饼,和在寂寥路灯下停了整夜的车。 商淇道:“我跟她共事这么多年,也算最了解她的人之了。我带你过来,看看最真实的她,往后的路怎么走,全看你自己,毕竟你没有义务承受她的所有。” 安常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商淇想了想:“可能,因为我也个普通人吧。” 段舞暂告段落,安常低声告诉商淇:“我先走。” 起身却听商淇叫她:“等等。” 回眸,见南潇雪从舞台向她走来。 商淇有些意:剧场这么大,零零散散坐了不工作人员,她们这般靠后,南潇雪如何瞧见的? 安常望着南潇雪走到她身边,身黑色练功服早被汗浸透,乌发凌乱的黏于颈侧,浑身散发着热气,雪色的面颊也泛着红。 喘息未平,问她:“你要走了?” 安常点头。 南潇雪:“我送你。” 商淇叫倪漫把南潇雪的大衣拿过来。 南潇雪随意套了,叫安常:“走吧。” 其余舞者立于台上,望着她们从不肯耽误分钟排练的首席,跟着个小姑娘出去了。 舞剧院的建筑有定年份,地板踩上去,有种倾吐故事般的回响。 两人隔着些距离,静静走着。 安常道:“我打算回宁乡了。” 南潇雪的肩膀滞。 开口问:“回宁乡,还逃回宁乡?” 安常:“回宁乡,有些事我需要自己想清楚。” 南潇雪默然点头。 其实她有许多问题想问。 比如,你回宁乡还会继续修文物么? 比如,你拥有不可忽视的天赋与灵气,你不会浪费挥霍吧? 比如,你还会回邶城么? 比如,我方才听商淇,颜聆歌你送了花,你会接受么? 可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走到门口了。 今日天阴着,感觉有隐隐阳光藏于云层背后,边的天色与庄严深沉的舞剧院间,划出道泾渭分明的线,让安常迈出舞剧院的这动作,充满了难以描述的仪式感。 安常:“我走了。” 南潇雪望着她背影,忽地唤声:“安常。” 安常回眸,瞧着南潇雪,南潇雪却不。 直到安常微蹙了下眉,正要发问。 忽而道蛰伏了许久的阳光,破开云层洒落在她身上,她站在那样束阳光里听南潇雪:“你要快乐。” 正如她把片雪送南潇雪时,对南潇雪:“你要快乐。” 南潇雪拢着大衣站在舞剧院里,身后的幽深暗影勾勒出她瘦薄身形的寂寥。 她望着阳光下的安常,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作为名艺术家,她生平最痛恨有人浪费来之不易的天赋,所以总把舞团的每人逼到极限,所以看着安常明明身天赋却不做到极致时不留余地。 可此时她心下片柔和。 回不回宁乡。来不来邶城。修不修文物。同不同她在起。 安常怎么选择,她便怎么接受。 她从不个讨人喜爱的人。 只她冷硬的躯壳忽而被赋予了颗柔软的心脏,心祈盼着她的小姑娘,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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