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潇雪路过安常身边, 目不斜视。 安常低声开口:“恭喜。” 南潇雪今日一件素色旗袍,竖形暗纹,如一块岁月中沉淀出韵味的沉香木,看向安常的眼神那么淡, 似不再暗藏任何缱绻情意。 那颗浅红色的小泪痣安安静静待左颊, 不再被眼尾或唇角微妙的表情牵扯跃动。 安常的“南潇雪”从停电的那一夜起消失。 从此她面前取而代的, 是所有人的南潇雪。 舞台调试灯光,丝丝缕缕的射过来, 南潇雪的面貌有些模糊,只剩周身清幽的冷香闻得分明。 让安常想起那个停电夜, 一只手探过来抚住她后颈,探入唇齿的是这般冷香。 耳畔却只听南潇雪问:“你觉得很厉害?” “啊, 嗯。”安常回神:“的很厉害。” 南潇雪瞥她一眼。 五官偏冷调, 不的时候,似有竹叶尖从霜雪间钻出,透些锋利。 “所有对的喜欢都源自的舞台, 自然得厉害些才好。” 抛下这么句,径自走。 这时编导组叫:“安常,过来戴麦,准备录制。” 安常来不及细想, 匆匆过去。 直到录制开始, 安常站上舞台,灯光越发晃眼, 她往台下望, 嘉宾席上端坐个绰约的身影。 那是受重伤依然站舞台的南潇雪。 敢把自的全部交给舞台的南潇雪。 一举手一投足凝敛所有光华的南潇雪。 安常很清楚, 她想赢。 她前所未有的想赢。 至少她是南潇雪“喜欢”过的人,无论这份喜欢最终能不能实现。 就像她无论如何想对南潇雪说出那声“恭喜”一样。 至少她想自有荣耀的一刻, 是能与南潇雪比肩的。 操作开始,安常凝神,沉浸最后的修复中。 “时间到,请评审老师和选手停止!” 主持人声音响起,安常放下工具,才发现自沁出一额的汗,碎发乱糟糟黏上面。 瓷器需要最后的煅烧,三天后演播厅录制节目收尾。 邹园和唐雨桐这组没什么可说,更是邹园发表对年轻一代的寄语。 轮到颜聆歌和安常这一组。 安常站舞台中央,头顶射灯照得她有些恍惚。 光线作祟,嘉宾席上的南潇雪变成一团素色模糊的影子,安常只知道她那里,却看不清她的任何表情。 评审席上的沈云霭第一个发言。 安常深吸一口气。 沈云霭的声音钻进她耳膜:“聆歌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近年来故宫不少作品都出自她手。如果要给她一个关键词,那就是‘准确’,无论对器型结构还是色彩,她都把握得分毫不差,让们看到一件瑰宝好似没经过时间的任何搓磨,完整的呈现于们面前。“ “至于安常,她对美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这其实是把双刃剑,把握得好,作品会灵动异常,把握得不好,又会走得太过。如果要给今天的她一个关键词那就是‘稳妥’,她没有犯任何错误,而上釉的细腻笔触又延续她一贯的耐心。” “这件都是很优秀的作品,甚至遗憾你们修复的是仿品而非正文物,如果硬要做出一个取舍的话,觉得今天获胜的是——安常。” 安常冲沈云霭深深鞠一躬,颜聆歌站她身旁的另一个圆台上鼓掌。 另三位评审依次发言。 竟出现二对二的平票局面。 轮到最后一位评审:“弃权。” 观众席一片哗然,其余选手们开始窃窃私语。 “实没办法这件作品中做出抉择。” 主持人听下耳麦里导演组的反馈,最终宣布:“那们把决性的一票,交给特邀嘉宾南潇雪老师。” 安常微微一怔。 “这算节目组的初心,《载道》这档综艺的推出,的是让更人领略传统文化的风采,悟文物的魅力,们希望文物的美,除专家能给予专业解读,还让更人可、可鉴。所以请南老师代表非专业人士的视角,投出决性的一票。” 无数灯光汇聚,打南潇雪身上。 安常今晚第一次瞧清她的神情,如她每一次面对镜头,很冷,很淡。 南潇雪开口:“想先问一下颜老师,你认今晚获胜的应当是谁?” “安常选手。” 安常扭头看颜聆歌一眼。 南潇雪:“什么?” 颜聆歌给出自的答案,从器型、上色、釉质等各方面分析,完成这件作品时安常略胜她一筹。 安常的心。 她发现自意颜聆歌的评价。 不因人的前情,而因安常心里,颜聆歌的确是年轻一代修复师里的佼佼者。 颜聆歌方才的一番发言,不是虚伪客套,而是正对她的认可。 南潇雪转向安常:“那安常选手呢?” 安常按捺住自的心跳:“觉得,获胜的应当是。” 观众席又开始议论。 可安常心里,过度谦虚没有意义。故宫出事后的蛰伏、宁乡滋养出的耐心、重新燃起的斗志,她把自的一切都放这件作品里。 她不想故作谦虚说获胜的应是颜聆歌。 她恩遇到南潇雪,恩从南潇雪身上汲取勇气、让她今天能站这里。 而现,她珍视的人就坐她对面,隔一条玻璃走道遥遥望她。 旁的观众席都虚化。 事实上现的安常眼里,看不到其他任何。 她想要南潇雪的认可,而那与她想要颜聆歌的认可是不一样的。 她打从心底的欣赏南潇雪,而或许至少她发挥全力的这一刻,南潇雪能给她同样的对待。 南潇雪的提问与刚才如出一辙:“什么?” 语气还是那么淡,让人揣摩不透她的任何情绪。 安常的声音微微发抖,但她竭力控制,不想被摄像机捕捉到分毫。 她应该是镇的、从容的,至少这微小的一刻,让她事业上与南潇雪平起平坐。 她阐述自的理由,与方才颜聆歌所谈差不。 这一次器型的塑造、颜色的调配、釉质的把控,的确是她职业涯的最佳。 她是一个专注细节的人,这从她一眼能看到南潇雪眼下那颗浅红色的小泪痣可见一般,但这一次,连她自都挑不出什么瑕疵。 这给她一些底气,让她敢于迎灯光,望向南潇雪的眼。 而南潇雪看她,话筒微微挡住薄唇。 “把的这一票投给——”南潇雪清晰的说:“颜聆歌老师。” 颜聆歌明显错愕下。 主持人问:“替观众们问问南老师,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是什么呢?” 南潇雪这话不是看主持人说的,而是看安常说的。 “安常。” 甚至没加「选手」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够坚,不够勇敢。想问问你,修复这件瓷器的过程中,哪怕有过那么一个瞬间,你是忘沈云霭教授、忘颜聆歌老师、忘的么?” 安常大脑一片空白。 南潇雪把自置于评审列,其他任何人好像都听不出异常。 “你理性太过,所以不敢听从自的内心。你顾虑太,举棋不,每一次下笔的时候你都想,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以及你这么做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以你这样的态度,或许能完成一件不出错的作品,却不能完成一件打动人的作品。你觉得自做得够好,但那只是技法层面,因你从来没有一刻,敢听从自的直觉和心意。” 南潇雪道:“所以,投给颜聆歌老师,她是创作自的作品,而你,只是完成一项不出错的作业。” 主持人:“好,那么宣布,本轮挑战赛获胜的是——评审组颜聆歌老师!” 节目组设置这个环节,只是让老一代和新一代修复师相互对话,胜负对后续影响不大,区别只节目组给地方博物馆的捐款,是由评审组还是选手组的名义捐出。 没人明白这对安常来说意味什么。 她不知道自是怎么完成最后录制的。 合影。颁奖。主持人致结束词。 唐雨桐她耳旁说:“你好厉害啊,几乎赢颜聆歌!” 「几乎」。 可是谁要「几乎」。 走下舞台,她没回自的休息室,而直接敲南潇雪那一间的门。 来应门的是倪漫:“安常?” 安常沉声:“找南老师。” 倪漫犹豫一下回头看眼南潇雪,不知是南潇雪交代过不再与安常接触,还是她看出安常的情绪异常。 南潇雪清冷的声线从里面传来:“让她进来。” 还是那么淡,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让安常此时暗自攥紧的拳像一个话。 倪漫让开门口,安常走进去,南潇雪透过镜子反射看她一眼。 “你们先出去吧。” 倪漫和正准备给南潇雪卸妆的化妆师走出去,安常只觉得她们的动作加慢速滤镜。 等休息室的门终于被关上,她唇边的话忍许久后倾泻而出:“什么?” 似冰雪初融时的小溪那般难耐,带不受控的震荡。 南潇雪却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才反问她:“什么什么?” 安常坐一旁的矮沙发上,南潇雪坐镜前的化妆椅上就比她高出不少,眼尾扫过来,天然带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安常最不能接受这般位置关系,站起来跨到南潇雪面前:“你知道说什么。” 南潇雪仰起面孔来看她,可那眼神没让她好受少。 她问:“什么要把情和的事业混一谈?” 南潇雪顿顿。 问安常:“你是这么看待的?” 安常道:“你觉得你投的那一票客观么?” 南潇雪:“如果单论技法,你的确完成得与颜聆歌不相上下,甚至略好。” 安常要很努力才能控制声音里的颤抖:“知道。” 颜聆歌的确有天赋。 她的职业涯中有少次能比颜聆歌发挥更好的机会? 或许普通观众不意,但她又有少次对邶城修复圈重新证明自的机会?又有少次凭自的实力走出过去阴影的机会? 她知道南潇雪能看懂她技法,因南潇雪就是对艺术有惊人的直觉。 所以她才既愤怒又伤心,而南潇雪此刻仍旧淡然,显得她像个情绪失控的小丑。 她不喜欢跟人吵架,因不擅言谈,一吵架就止不住的声音哽咽,简直像某种理缺陷。 而她并不是要用哭来“道德绑架”南潇雪,她只是要南潇雪把话跟她说清楚。 她尽量深呼吸,保持声音平静:“如果你觉得对情的处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你可以私下跟谈,什么一要用这种方式?还是说,你骄傲到只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南潇雪又拧开保温杯喝口水。 安常瞥眼那保温杯的牌子。 她以后遇到这牌子的专柜都要绕走。 南潇雪没答她,而抛出另一个问题:“这次比赛有那么重要么?” 安常。 她不知道除还能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刻:她竟一直以南潇雪懂她,是否太讽刺? 南潇雪转向她:“方才舞台上的那些话,固然可以看作对你个人的评价。可你觉得需要心神高度投入的艺术类行业,创作者是一个怎样的人,不会无可遮掩的她作品里呈现出来么?” “你把这场比赛看得太重,导致自瞻前顾后,你的作品又怎么可能灵动?你修复那只北宋玉壶春瓶时分明可以做到极致,现到底什么要过顾虑结果,不敢全心投入?” 安常唇瓣嗫嚅:“你……知道自这么说有傲慢么?” 南潇雪望她。 “你可以不顾虑结果,因你是一个天才,无论你如何肆意,都有你的天赋你兜底。可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你那样的天赋,除修玉壶春瓶时你给的巨大灵,其他时候,如果一心相信觉而不作思量,就会像故宫被开除的那次一样,等来现实给的响亮一巴掌!” “南老师,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们普通人就是这样活的。天赋不足以完全指明道路,所以把那么一点小小的天赋发挥出来,们必须反复考量,怕行差踏错一步。这不是谁愿意的,而是因一旦出错,们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随而来的结果买单。” “你不理解,是因你对一切其实都能把握,你从没有的胆怯过!” 安常从初识南潇雪便已知她的傲慢,相处中能隐约受人观念的分歧。 只是她性子温吞,人没有深入交谈机会,直到情绪堆叠至此,再收不住,几乎想一掌向化妆桌拍去。 堪堪忍,一手撑化妆桌上,指尖发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南潇雪瞥一眼:“创作者便该至情至性,你若冲拍桌子,还觉得你有几分勇气。” “你以不敢?” “那你拍啊。” 安常用力一掌拍桌面,各种眼影盘口红妆喷雾跟一震。 南潇雪挑一下眉,总算牵眼下那颗浅红小泪痣又有动的跃然。 问安常:“你以没胆怯过?” “你以没做过全然没把握的事?” 安常喘息未平:“你有么?什么事?” “喜欢你。” 安常一滞。 “说没有办法平衡舞台和活的关系,是因清楚,喜欢你这件事一会分心神。不确这会给的舞台带来什么影响,但敢去尝试。” “不敢的人是你,因如果不再是舞台上那个令人崇拜的南潇雪,你对的觉说不就变。” 安常愣怔一瞬。 她重新回到邶城的勇气,的确来自舞台上的南潇雪。 但她从未自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南潇雪观察她神色,眸光转淡:“安小姐,桌子拍,情绪发泄,还要卸妆,你请便吧。” 逐客令下得清晰,安常不得不拉开门。 倪漫和化妆师等门口,见安常出来装作一顿热聊。 大概她们实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安常。 或许她们听不到安常和南潇雪房内说些什么,但一听到方才拍桌的那一声。 只猜测,是……南仙冲安常拍桌? 总不至于有人敢冲南仙拍桌……吧? 安常回自休息室时,看到颜聆歌等门口:“能跟你聊聊么?” “不好意思,现实没心情。” 她和唐雨桐共用一间休息室,这会儿唐雨桐已被爸妈接出去庆祝,里面空无一人,她进去套羽绒服,拿起帆布包离开。 走出电视台,有车冲她鸣笛。 安常看一眼,是毛悦开车来接她。 她拉开车门坐上去:“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 “怎么没发微信?”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毛悦问:“今天结果怎么样?” 安常摇摇头。 “嗨,没事儿,本来要赢颜聆歌不那么容易。”毛悦道:“那你就当是来安慰你,带你去个地方。” ****** 另一边,倪漫小心翼翼溜进休息室:“雪姐,继续帮您卸妆么?” “过来吧。” 倪漫与化妆师对视一眼。 南潇雪看上去倒是面容平静。 卸完妆,倪漫又试探问:“现送您回家休息?” 南潇雪点头。 倪漫松口气,赶紧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 今年过年早,快春节,活里充斥大小聚会和年货采买,这个点依然堵车。 倪漫总觉得今日车内气压比往常低好些,悄悄观察后座的南潇雪,是否正因堵车而不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好,南仙淡一张脸,没什么太大波澜。 这时车载电台正发布提示:“春节将至,路况拥堵,市交管局提醒广大市,注意交通安……” 南潇雪:“换台。” 另一个电台已春节预热:“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一年来陪伴们的听众朋友,祝大家早日团圆,快乐常……” 南潇雪:“换台。” 倪漫伸手关电台:“雪姐要不别听,你不是不喜欢吵么?” 南潇雪望窗外没反对。 倪漫低头手机记事本里,悄悄补记与南潇雪相处的注意事项:【以后不能提“安”、“常”个汉字,否则只怕年终奖不保,切记!!!】 三个叹号。 本来就堵,偏偏还下起雪来。 倪漫心里直犯嘀咕:上次邶城初雪,她还和南潇雪一起送安常回家,安常还送给南潇雪一片雪,让她心里骂句脏话叹浪漫得要死! 那……现呢? 她一直偷瞄南潇雪,还是那般面不改色。 她们被堵一个路口,南潇雪视线没个聚焦,落路边的一家宠物店。 快打烊,落地玻璃里透出店员擦地的身影。 而橱窗内有几个毛茸茸的小团子,毛色太暗瞧不分明。 倒是有个白净的影子,一架宠物跑轮上跑个不停。 南潇雪忽道:“停车。” 司机找路边停车位把车停,南潇雪裹上大衣,戴帽子口罩下车,倪漫赶紧跟上去。 南潇雪推开宠物店的门。 拖地的店员直起腰:“不好意思,们要打烊。” “很快。”南潇雪的声音隔口罩传来,与采访里有些微的不同。 她指橱窗问:“那是什么?” “雪貂。” “是宠物?” “现很人养的。” “它怎么一直跑个不停?不累么?” “累啊。”店员道:“可它好像就是喜欢跟自较劲。” 南潇雪:“买,连同这个跑轮一起。” 倪漫赶紧开口:“姐!” 怕加个“雪”字都引起店员往南潇雪身份上猜。 “姐,别冲动,您有空养么?” “有,没有的时候你有。” “……” “工资翻倍。” “有!特别有!要不您再看看猫狗啥的今天一起领回去!” 南潇雪摇头:“就要它。” 倪漫结完账,拎笼子和跑轮,跟南潇雪一起回到车上。 司机一看吓一跳,倪漫使眼色让他别问。 送南潇雪回家,倪漫把笼子和跑轮找地方摆好安置:“雪姐,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先走。” “好。” “对,以后来喂它的时候叫它什么?” “常崽。” 倪漫心里猛一拍巴掌:难怪她刚才看这白净的小身子、这亮亮的眼睛和小尖鼻子有点眼熟呢。 还有安常的神情简直就是这样,说机灵吧,又透些愣。 女明星好双标!听都不想听“安”和“常”个字!自买宠物又要取名“常崽”! 倪漫走后,南潇雪把雪貂放跑轮上,雪貂果然一蹬腿跑起来。 南潇雪抱双臂,倚一边的墙上。 “累死你,跟拍桌子。” 雪貂没完没的跑。 南潇雪看会儿上前,纤的手指按住跑轮。 “小傻东西。”她压低声说:“有够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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