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八节（1 / 1）

第一个暑假即将来临时，学校传来了要组织学生下连当兵的消息，兴奋的情绪还没有过去，又传来女生不到连队，留校军训的决定。我们女生可急了，凭什么男女不平等！女生在一起一叽咕，事不宜迟，还得自己救自己，派出几个代表，当然包括我在内，跑到校党委去反映我们女生要求下连队当兵的强烈愿望。校领导说：不是学校不让女生去，是部队不方便，比如没有女厕所。这算什么理由呀，我们去了自己盖，总而言之，女生不能少了这一课！我们抬出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五条标准：大学生要学军学农学工，到大风大浪里去接受锻炼，毛主席可没说女生不按这个标准要求。我们胜利了，经过学校与部队沟通，决定把女生集中到一个部队---驻扎在吉林省TH市的3075部队92分队，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三三五团。学仁来信说，他们也要到山西临汾的炮兵部队去当兵，国防科委所属的院校都有这个安排。　　1965年7月7日我们这群身着五花八门女装的新兵一到军营，可热闹了。我们964队的女生被编在八连，我分在六班，我们这些女生住在同一排营房里，从打背包学起，什么三横压两竖啦，什么晚上要把背包绳和衣服鞋子放在固定的地方啦，通铺上的被子要横成线竖成条等等，我们学得津津有味。　　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一天半夜，忽然号声大作，还没悟过味来，就听得“快！快！紧急集合了！”我赶快翻身下床，好在我是天天按规定放东西的，很快就穿好行头，打好背包，跑去站队。有的同学可惨了，黑灯瞎火的不是摸不着这，就是找不着那，队伍都站好了，师参谋长已经在训话了，还有的女生倒拎着背包悄悄往队伍里钻。我们自然是挨了一通训，接着是连夜出发，五公里越野。从黑天走到天明，战士背着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回到营地，我们女兵人不多，战线拉得最长，还有不少人的背包被战士抢过去了，我作为排付，要起带头作用，总算一步不拉地跟了下来。至今我仍然保持爱走路，走路快的习惯，我想这得益于大学期间的种种锻炼。　　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是下连当兵的主要任务。我们来到的这支部队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在连队的荣誉室里，有红军时期，抗战时期，解放战争时期和抗美援朝时期的一面面血染的战旗和斑驳的武器，展示着这支部队的英勇历程。看着牺牲烈士的照片，听着烈士的英勇事迹，我想起爸爸的诗句----应记人民汗血情！我一直记得团政委卢锡勤，这是一个在三十八军军史留名的战斗英雄。可是看他的样子，就象是一位智慧长者，慈眉善目，儒雅斯文。他讲述的解放战争时期的四打四平争夺战，把我们带进血雨腥风的战争岁月。四平攻坚战打得十分残酷，战士们一座座房，一层层楼地与敌人作拼死争夺，政委当时是连指导员，在楼房里用滚动的汽油桶作掩护与敌人周旋拼杀，这场战斗牺牲是惨重的，战斗结束后，全军将士在四平街头祭奠英烈，大哭三天，令世人动容。他告诉我们，这个连是攻入天津第一连，但兄弟部队还有一个攻入天津第一连，原来当时战斗激烈，两个部队同时从两个方向攻入天津，最后评功时分不清到底哪个部队在先，只好命名了两个第一连！他还告诉我们，四野为了赶赴山海关内参加平津会战，那一通急行军，战士们累得一个个拉着前面人的背包带子闭着眼睛急行军，但是士气仍然十分高涨。我们的人民解放军战士的的确确个个英勇顽强，为解放全中国前仆后继，勇往直前！政委亲自教会我们唱三十八军军歌：　　钢铁的部队，钢铁的意志，钢铁的英雄，钢铁的心!　　秀水河子歼灭战，队伍打胜仗。　　嘿！打了几百仗，仗仗有名堂，　　三下江南，打得敌人胆破心又寒！　　四打四平街，威名全国扬，四打四平街威名全国扬，　　我们越打越勇，越打越强，　　跟着伟大的共产党，　　嘿，勇猛地向前进!　　这铿锵的节奏，一气四个“钢铁的”酣畅淋漓地唱出了这支部队能征善战的顽强作风，怪不得在朝鲜战场上，联合国军也被三十八军打服了，送给三十八军一个“万岁军”的尊号。神奇的是，政委打了几十年仗，从来没挂过花，而他当连指导员时他的搭档连长却是每战必挂彩，战争就是这么神奇。至今他和老搭档一个在三三五团当政委，一个在三三四团当团长（三三四团就是彭德怀元帅平江起义的部队），一在通化，一在鸭绿江边的浑江市，正好是男生去的部队，两个部队时常互送水果青菜，战争年代结下的友谊是金不换的。　　每天出操回来，开饭以前，我们要在食堂门口列队，一首接一首地大唱队列歌曲，唱得肚子咕咕叫才能一声令下，开进食堂，各就各位，杀下身子大吃。那时我们的胃口奇好，吉林有一种白高粱米，很有油性，我们吃得可香了。　　部队拉到浑江边，我们在这里要练习武装泅渡。不过我们这些女兵，只是持木枪而已，经过几天的训练，我们要下水了，为了保险，战士给我们护航，他们可是荷枪实弹泅渡，还要担负保护我们的任务，想想也真够给部队添麻烦的。我是个旱鸭子，至今到了水里还只会瞎扑腾，那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硬是跳到江里，顺流而下，一通猛游，完成了任务，受到首长的表扬。　　这天，我们来到打靶场，师首长要来检验我们这批女兵的训练成果。百米卧姿步枪射击，每人三发子弹。轮到我了，我卧倒后调整好姿势，心中默念射击要领，屏心静气，三点成一线，瞄准靶心，一扣枪机，一发命中十环！二发又一个十环！我正要再发一枪，连长带着师参谋长跑过来了，他们一边鼓励我，一边要我好好调整一下，争取再打个十环。这么一搅和，反而觉得眼都瞄累了，一枪出去，报了个七环。虽然平均还是九环，得了优秀，但在我心里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八一建军节是部队的盛大节日，战士们告诉我们，这一天可以放开来吃，放开来闹。果然如此，这天清晨，人人都沐浴一新，先是此起彼伏的歌会，一连连的比，一营营地赛，一个个指挥动作五花八门，笑得人肚痛。今年加上我们女兵更是热闹，唱了个天翻地覆，曲尽腹空。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雄壮乐曲声中，政委致词，表演节目，这些仪式一完，大会餐开始了。食堂今天是倾其所有，一股脑儿地上菜，一碗碗地喝酒。团长和卢政委成了众矢之的，一班班，一排排地大家轮番敬酒，到后来，团长招架不住，悄悄溜了，我们可缠住政委不放，要他讲战斗故事。真有意思，政委的舌头好像打了结，车轱辘话说过来说过去，故事就是进行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忘不了取笑营教导员，他说当年教导员还是司务长的时候，总好驼着个背，怎么纠正也纠不过来，团长急了，大伏天让他贴墙站了一下午，弄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地方，这下他算记住了，走路要挺起胸膛。政委说，要不是团长整他一家伙，他还当不上这个教导员呢！　　从政委的讲述中，我们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部队各级干部差不多都是四川人，原来四川兵吃得起苦，打起仗来不要命。所以四川人总是这支部队的首选。我们的连长就是一个四川人，他是标准的四川人模样，中等身材，四方脸上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我们的训练就是由他负责的，他是全军大练兵的尖子。政委告诉我们，六０年困难时期，正赶上蒋介石窜犯大陆，部队处在一级战备，连长家里父母都饿死了，只剩下个年幼的弟弟无人照顾，多次捎信叫他回家，连长都因战备没能离开，至今弟弟不知流落何方。说到这里，政委动情地流下了眼泪。多忠诚的战士！这就是我们的人民子弟兵!　　这事一直在我心里嘀咕，我没想到困难时期在中国富庶的SC省竟然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一天，我忍不住问起连长，连长说，其实困难时期四川还是丰收年，只是有些领导人为了争功，向中央虚报产量，结果中央下令四川粮食大批外运江西等缺粮省份，造成四川丰收年还饿死很多人。我很震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中，还有人只为自己升官，胆敢如此置百姓生命于不顾！我也第一次知道了弄虚作假给人民生活带来的严重危害。人生一世，无论何时都要坚持真善美的基本做人的道德，否则，官做得越大，对人民的危害愈深。　　8月20日，难忘的下连当兵结束了，我们精神抖擞，满载而归。短短一个半月，我们的意志受到了磨练，纪律性大大加强，最重要的是，我们从战士身上学到了许多在书本上，在教室里学不到的为人做事的道理，我觉得我的心和生活贴得更近了。我以更加饱满的状态投入到学习中去，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有责任珍惜许多同龄人不能得到的学习机会。勤学习，落伍实堪悲，此日准备好身手，他年战场获锦归，前进心不灰！我将陈老总的赣南游击词中的这几句名言恭恭正正地写在日记本上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