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胡艳丽给何秀英打来电话说,她刚买了一台电脑,晚上七八点钟,有人会把它送到她家里,叮咛她早点回去收电脑,这样就不用去网吧,在家里就能练打字了。 从电话里何秀英能听出胡艳丽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她再三拒绝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我说什么也不能收。”但胡艳丽却坚定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台电脑算得了什么?全当是我送给你的上班礼物。英子,我永远支持你。” 挂完电话,何秀英久久不能平静。 83中初一(2)班那几个调皮鬼对李思萌的嘲弄和恶作剧时断时续,只有和同桌欧阳拓说话时,李思萌才不太会犯口吃的毛病。李思萌每天早读课都顾不上读书,而是忙着给他抄作业。渐渐的,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她把每天练习唱歌的事也告诉了他。欧阳拓觉得好奇,放学后非要跟她一起去小树林练歌,还纠正她的发音。欧阳拓带给了李思萌一种无形的力量,从他挺身而出揭发何加时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他是英雄。 李思萌奶奶在校门口揪住何加时衣领的事还是有震慑作用的。尽管捣蛋鬼对李思萌的嘲弄并没有完全消失,仍叫她“艾艾艾”,但只要出了校门,谁也不敢造次。“她奶奶是个厉害的老婆子,胳膊粗,劲大,生气了会飞溅着唾沫星骂人,还会扯着领子要去找老师……”同学们私下说。 83中的校风的确不敢恭维。李思萌奶奶好几次看见穿着校服的学生放学后偷偷抽烟,甚至有的男生女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看到这些场面她就嘟囔着:“这都是些啥坏学生?屁大的年纪瞎毛病学了一身,”然后转身对李思萌说,“以后见了这些学生躲远点。从小看大,现在是个小坏蛋,长大了也就是个大坏蛋。唉!真是生娃不管娃,娃跑了不撵娃,这些家长咋就是些放羊人?” “奶奶,你别说了。这不稀罕……”李思萌说。 “啥?这还不稀罕?三天不管,上房揭瓦!要是在老家,家长早就把他们的腿打断了!”奶奶大脸盘上的神情严肃认真。 “我们学校里还有,有,初二学生,打,打老师的呢……”李思萌说。 “啥?打老师!这不翻了天了?你们同学都是孙悟空啊?无法无天!”奶奶说,“这些学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有这事?” 李思萌断断续续地把前几天发生在学校的新闻告诉了奶奶。她说有个初二的男生上课玩游戏,老师要没收他的手机,他不给,老师说他不配听自己的课,硬要把他的桌子搬出教室,这个同学不愿意,跟老师推搡,后来就打了起来。学生桌兜里放着一根三节棍,老师打不过,就跑,学生就在教室里追着打,还把三节棍朝老师扔去,险些砸到老师的后脑勺。 “什么?三节棍?”奶奶目瞪口呆,浑浊的眼睛里发着惊愕的光。 “就是三节……棍。后,后来,学校检查了……从好几个班的男生桌兜里搜出了手机和‘凶器’。我,我们班,也,有……有。”李思萌说,“我们班有6个……手,手机。一,一把折叠……棍……”李思萌说。 “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是土匪吗?好端端的学生,书包里咋还装这东西?”奶奶出了一身冷汗。她停下脚步看着李思萌说,“萌萌,你可千万不敢跟他们学坏,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以后见了这些学生离远点,特别是那些留长头发的男生、抽烟的男生、和女生拉拉扯扯的男生,还有那些烫头发的女生、染头发的女生、爱涂脂抹粉的女生、爱粘男生的女生,跟他们统统别来往。” 李思萌点了点头。祖孙俩继续朝家走去。 看着一天天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孙女,奶奶心里不禁担心起来,还在揣摩着学校那些让人害怕的事。“萌萌,你千万不要学那些坏学生的样子,不要和男生交往。你没有妈妈,有啥事一定要给奶奶说。”奶奶刚一说完又嘟嘟囔囔,“你妈是个坏女人,铁石心肠!母老虎都不撇小仔子,她却撇下了你,造孽啊,真是造孽!” 每次听到这话,李思萌就霜打的茄子一般沮丧的低下头,默默地跟在奶奶的身后走着。每到这时,奶奶的嘟囔她也就听不进去了,脑海里会浮现出妈妈的样子。 时间像似长了腿,跑得生快。紫华的冬天还没痛痛快快下两场雪,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同学们已经转入到了复习阶段,李思萌不光放学后顾不上练发音,周六也没时间去语言矫正中心了。对7门功课的复习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知识没有搞懂。 一波寒潮袭来,紫华滴水成冰,折胶堕指。自从梧桐树下含泪看见女儿后,何秀英就再没有来过83中,她不是不思念女儿,而是一直没想好怎样面对前婆婆——那个厉害的老女人。 婆婆做事大不咧咧,说话粗俗直接。结婚后她就没跟婆婆说过几句话,婆婆知道何秀英看不起她,索性摆开了跟她永世不相往来的架式。名义上她们是婆媳,实际上一直是各过各的日子。 她和李永涛没离婚前,婆婆很少来紫华,她说她在农村自由散漫赛神仙,可以扯着嗓门说话,可以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在家里待烦了就去后山转。城里人太做作,常把溜达说什么踏青、旅游、散步,要这么说,她岂不是天天都在踏青、旅游、散步?在农村,洋槐花、香椿、荠荠菜、酸枣,一年四季轮着吃,城里人却把这些东西叫时令果蔬、天然无公害,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吃了一辈子的时令果蔬和天然无公害? 何秀英嫌弃她粗俗,她嫌何秀英自私。何秀英看不上她的生活习惯,她也瞧不上何秀英母鸡扎个凤凰势。反正,她俩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一个看不上一个,一看两生厌。婆婆也是知趣的,也知道自己粗俗,可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农村女人向来就和粗俗是血亲,优雅的女人怎么能扛起拉扯两个孩子的重担?一放下锄头就握勺把,刚拿起针线活又要给孩子擦屁股……一天到头忙得焦头烂额,连抹雪花膏的时间都没有,还怎么优雅?皮肤不裂口子就不错了,哪能像城里人一样对着镜子抹这个霜涂那个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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