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景下台时,正逢长涧陪林霜似在台下候场。 他锁着眉头,意味不明地朝长涧的方向摇了摇头。 长涧感应到什么,越过林霜似朝邱景瞥来一眼。 回到浮空台,白榕柔顺起身为他擦拭汗珠,邱景握着她的手扶她坐下,视线这才一一扫过众人,见宗衡身边空了个位置,沉声问:“桑芷呢?” 长老没好气道:“尽会惹事的小丫头,在你比试的时候不知跑去哪里了。” 邱景略有不满,将视线转向宗衡。 宗衡说:“她去天乾山找那位白盏吟了。” 邱景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她根本不认识白盏吟。” 宗衡无辜道:“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天乾山的人亲自带她上的船。” “简直胡闹。”邱景转身下去,“我去找她。” 白榕一把拉住他,温声细语地说:“下一场比试似乎就是天乾山的,他们定然专注于比试,此时过去,岂不是打扰。” 邱景被她哄劝,压下不悦坐回去。 白盏吟修习的剑技心诀与林霜似的相似,同样灵活矫健。 两人交缠的剑气如同数千万银鱼游龙,看似美丽梦幻,实则要人性命。 林霜似的剑气至彻极寒,经霁秋温和包装后,却呈现出东风春潮般的和煦。 白盏吟强势去接,那层平易的外表便顿时如泡沫般炸开,露出内里森寒凛然的本质。 太像了。 即便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不是,但这等彻骨凄寒的剑气,真的与那个人太像了。 白盏吟蓦然加重了手中的力气,以蛮力重重挥开林霜似一剑,剑身上霎时摹出一层金光流转的纹样,周身气势瞬间大涨。 开场不足一刻钟,他竟然就开了剑式。 林霜似被他一剑挑出去,起剑式的狂风刮得她视线受阻,只微微眯眼的动作间,白盏吟已至身前,出剑的动作快得出奇。 林霜似凭本能挡下一剑,贴地滑出去数尺才终于停下。 白盏吟这一剑出得措不及防,两人各不相让,僵持许久,终于还是林霜似上挑一剑侧身让开,拉开了距离。 “好快。”林雨若根本没看清白盏吟是怎么出的剑,正想问问林雪如方才发生了什么,却见所有人都一脸凝重,不由一顿,小心翼翼问:“你们怎么了?” 沉默蔓延开。 半晌林雪如沉声道:“太莽撞了。” 白盏吟的优势在于灵活迅捷,更擅于攻长久战。面对与他战术相似的林霜似,更应想方设法减少灵力消耗,在最后一击时以绝对优势取胜。 如今先开剑式,纵然有可能逼迫林霜似败在他剑下,但若林霜似撑过这段时间,最后便是林霜似将白盏吟瓮中捉鳖。 白盏吟从未在场上临时变卦,为何今日选了如此激进的打法? 崖落惊讶道:“这么快就开剑式了。” 长涧仍旧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到这时终于觉得有些渴,又喝了杯茶。 穿云要给他添水的手还在半空,看见他喝的那杯水,诡异地将长涧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有点怀疑崖落最初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了。 “有想法。”长涧精简评价,“林霜似进入金丹大圆满的时间比他长,若比消耗他未必比得过林霜似。” “所以公子觉得林姑娘这一局会输吗?” 长涧轻笑道:“你为什么觉得白盏吟比剑式就一定能赢呢?” 林霜似避开白盏吟三剑,腾挪闪躲间裙摆也如同花瓣绽开。 到第四剑时,她已退至擂台边缘,被白盏吟封锁了退路,不得不举剑抵挡。 白盏吟巨力压得剑刃几乎砍在林霜似肩头,只要再近分寸,剑气就能割破肌肤。 林霜似扭头一撇,黑曜石般的双眸中终于失了最后一点恬淡,被凉薄之意完全取代。 霁秋剑感受到她心境变化,迫不及待吞入她输送进剑中的纯洁灵力,光芒大盛。 林霜似横抹剑身,手掌中被划破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长剑饮血,剑气四射。 白盏吟接不下这样近距离的多道剑气,只得撤剑退开。 林霜似的伤口不大,运转些灵力止住了血,到今夜就能愈合。 她也不再一味躲闪,开了剑式与白盏吟缠斗一处。 长涧摇头叹息:“《灵彻心诀》到了第四重就要饮血,难怪悟道老头也只习至第七重。” 林雪如心急如火。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急切。 台上有人着急,台上两人心静如水。 对手的一招一式尽在眼中,在心中,短短瞬息就在脑海里幻化了无数种可能的剑式走向。 越专注,心愈静。 出招与防守都转化为下意识的动作,身与剑几乎融为一体。 两人近乎沉醉,身形化作两道熠熠光芒,迅疾如白虹,已然无法凭肉眼看清。 已达金丹者以神识查看,也只能模糊看到两道重影,难以看清具体动作。 “好厉害。”牧歌真心赞叹。 “这个年纪就能人剑合一了么,好恐怖。”风成匀与风成息异口同声道。 崖落八卦道:“尊主,你是什么时候能人剑合一的?” 涉及林霜似时,长涧脾气与耐心总是好些。 这些话往常他们是不敢问的,长涧有些忌讳提及过往,只偶尔闲聊时会在只言片语中漏出些昔时往事。再多的,他总不肯说。 “十五岁。”长涧果然回答。 众人:“?” 要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首先修为需得达到金丹,其次对于剑道的领悟也要越过门槛。 一般而言,天资平平的剑修会在元婴后才参悟;天才一类如琉璃山楚黎这种,也得三十岁往后;林霜似与白盏吟这种更为少见,已经算是顶尖。 长涧说他十五岁?! “真变态啊。”崖落感叹。 长涧抬着下巴微哼。 两人斗得如火如荼,剑式心诀中所携的自然造化也一并发威生效。 白盏吟收放自如,剑技刁钻,几次大开后却能瞄准时机攻向林霜似露出的破绽处。 林霜似灵活多变,身法轻盈,总能化险为夷。 风刀霜剑刮在脸上手上生疼,处在最近位置的观众也一并遭难。天试堂离得最近,估摸着时机再一次打开了结界。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一剑斩出,磅礴剑气若海浪翻滚,眨眼间将擂台淹没,碰撞着爆发出夺目的白光。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 光芒中,林霜似扬手起式,霁秋在手中转一圈,反握在掌心。剑气凝成无数碎星寒芒,顿时将身周化作岁暮天寒的隆冬。 白盏吟同样起式。 他的剑不像他的人一样冷,带着些深秋的萧瑟,又盈满春初一般的生机。 从生到死,万物生灵皆在此一剑中。 “轰轰轰——” 一阵地动山摇。 蓬船剧烈左右摇摆,许多人站不住躲回船室中。 林雪如岿然不动立在船头,心焦等待最后的结果。 他是天乾山的弟子,于公想让白盏吟赢下比试。可于私,林霜似是他的妹妹,他同样不希望林霜似输。 因而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等待。 白光消弭散去。 霁秋搭在白盏吟的脖子边,白盏吟虽提剑格挡,但没能拦住林霜似近身。 一如三年前,初破金丹的林霜似上天乾山,手中含宵冰冷刺骨,削金断玉。 她在群青峰上独挑百人,广袖飘然若神似仙。 那把剑抵在白盏吟心前,彻骨清寒直入肺腑,逼得他心跳骤停。 却远比不上那年初见,他于长阶慢行,松林风声滔滔,林霜似持剑挑开一丛松枝,声淡似雪。 青衣窈窕,一见难忘。 直至林霜似撤回剑,白盏吟仍旧愣愣地盯着她,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见他状态不对,林雪如飞身上台,拦在他与林霜似之间,低声询问:“白七师弟,你怎么了?” 林霜似也上前关心。 白盏吟张了张口,哑声说:“林……” 两人皆等他开口。 然而他话说一半,自己先静默下来,摇头表示没什么,不肯继续说了。 “好哎!” 林霜似回到蓬船上,崖落与牧歌上前将她团团围在中间,抱着她兴奋转圈圈。 “林姑娘太厉害了!” “晚上我们回去吃大餐!” 长涧收回障音壁,抱臂看了一会儿姑娘们庆祝,带着剩下几人下船等待。 散场时林霜似抬眼往浮空台扫去一眼,方淼正小跑着找到六安山的位置,一把挽住了关自在的手臂,慕一情无奈地跟在她身后。 众人有的随着人流下台阶离开,有的直接飞下浮空台。 形形色色皆忙碌不堪。 她目光一掠,瞧见有个人也正朝她的方向望来,对她挥了挥手,比出个大拇指。 是石苍流。 邱景来寻人时,音尘宗与六安山还有梵静山的人也正好到了,相熟的弟子们围在一起谈天交流。 林雪如带着白盏吟去找了关自在。两人明日还有一场对决,要争第三的位置。 桑芷是符修,林雪如便将她放在其他几名符修女弟子中间,一同领着去见了关自在。 邱景黑沉着脸凑近,“桑芷。” 语气太过不善,附近众人纷纷侧目。 桑芷恰跟关自在说上话,听见邱景的声音登时垮下了脸,待看清他身边带着的人时,脸色已经算得上臭了。 “跟我回去。”邱景说。 桑芷一步跨到林雪如背后,叫道:“我不回去。长老既然觉得白榕比我乖巧,就回去让师尊把白榕收了做徒弟当你师妹吧!” 邱景带了个凡人姑娘上云上山一事,众人皆有所耳闻。原本只是当作饭后逸闻过耳即忘,现下眼见桑芷大庭广众之下抒发不满,一时间心思各异。 邱景不知道这事跟白榕还有什么关系,低头见白榕蹙着双眉一脸不知所措,又问宗衡:“我不在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宗衡便与他说清了细节。 邱景深吸口气,顿觉头疼:“是长老失言,回去我去与他沟通,你别跟我闹脾气。” 桑芷翻了个大白眼:“我有什么脾气可跟你闹的,我身边有关师姐,有白师兄,我高兴还来不及。” 知道她今日就是想唱这个反调,邱景不欲与她多言,冷声道:“你若是还不听话,回宗门后可就门规伺候。” “啊?”宗衡惊道,“师兄,桑师妹只是任性而已,犯不上这样严重。” 桑芷也没想到邱景会这样说,气的浑身发抖。 关自在皱眉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邱道友,你既然偏心,就别一副为你好的姿态。桑道友一个姑娘家,如何处理拈酸吃味心中不平这等事本该由师姐教导。但诸位也知晓林霜似失踪一事,所以按理该由别的掌事师姐教她。” 她直接道:“桑道友莽撞冲动,贵宗长老言行有失,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方淼不动声色地将手贴在关自在背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邱景笑了:“难道关道友还要代我管教桑芷么?” 关自在将桑芷拉到身后,方淼立刻将桑芷挡住。 关自在说:“并无不可。” 邱景走时脸都气绿了。 宗衡赶忙上来,见桑芷红着眼睛偷偷掉眼泪,慌得手足无措。 柳弱亭从怀里掏出块方帕背后递给方淼,方淼赶忙哄着给她擦眼泪:“好啦好啦不哭啦。邱景真是的,才多久不见,眼睛长到脑袋顶上了。” 关自在轻拍着桑芷的背:“今夜来我们这里落脚吧?初尘剑宗里居然还有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来我们这里,我们一同画符。” 林雪如微微叹了口气:“不如今夜你们都来我家中暂住吧,过几日论武结束便没机会再聚了。” 柳弱亭说:“你这么好心?” 林雪如诚实道:“我也想让师妹们与关道友一同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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