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号一楼,灯光通明。
六子坐在沙发上,一边给认识的人发消息让人帮忙推荐员工,一边说:“你说说你,干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要自己弄这个创意葬礼,得罪那群老头不说,还招不到人。”
沈矜怀仰着头大喇喇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沙发靠背,另外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嘴里叼着根烟,他的喉结上下缓缓动着,一对眼睛望着天花板,整个人透着股生无可恋的散淡。
他转过头,问六子:“我看起来很渣吗?”
“不是,我在这跟你讨论工作,你在这问我这个?”六子满脸不可置信地回人消息,一边道,“这还用看吗,你全身哪哪不写着我是渣男四个大字?”
顿了顿,六子想到什么,笑着说:“上次我在巷子碰到社区给老太太们讲防诈骗的小姑娘。老太太们问她什么是杀猪盘,那小姑娘说,凡是碰到像你这种长相的人,说任何好听的话都是杀猪盘。”
沈矜怀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天花板继续无语。
六子好奇道:“不过你怎么得罪人家了,人这样编排你?”
沈矜怀一手夹着烟,缓缓说:“奶奶介绍过我们相亲,我说我暂时对活着的人不感兴趣。”
六子一愣,随即向他竖起大拇指:“牛逼。”
六子翻着通讯录,突然看到那个【有缘千里来拼桌】的群,抬头道:“欸,还好这姑娘挺努力的,看起来也没固定工作,要不我把她招过来?”
“别乱给人取外号。”沈矜怀说。
六子:“哟哟哟,还维护上了。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想了想,六子又觉得不可能:“不对,还好虽然长得好看,但一看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矜怀斜着眼看他:“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六子记得高中时,他跟沈矜怀一个宿舍。那时候大家挤在一起看日本的片,兴奋得不行,就沈矜怀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后来有一次,六子无意在他电脑里翻出来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金发碧眼欧洲女人。他才知道,他兄弟跟他们不一样,人家喜欢的是那种狂野的风格。
六子说:“金发碧眼,最好这里也大!”
说着,两只手在胸口比了个巨大的波浪。
沈矜怀嘴角动了一下,重新回头看向天花板,说:“俗不俗啊你。”
六子:“是是是,我俗,我俗。您老人家高贵冷艳,高贵冷艳到电脑里都是金发碧眼的妹子。”
沈矜怀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不是我下的!”
他高中时把电脑借给一个学长,对方下了电影没删除,结果六子这傻逼一直觉得是他下的。
六子:“下就下呗,成年人看个片怎么了?不过你这样我也放心点。你不知道,就前两天老太太还打电话给我,说是让我离你远点,别让你总是看着我的绝世容颜,变得不喜欢女人了。”
沈矜怀直接回了他四个脏字。
他哈哈笑翻在沙发了。
过后,他一边往【有缘千里来拼桌】发消息,一边又说:“说正经的,你到底有没有看中谁?”
他师父这个人,长的好,人也浪,但就是好像哪个女人无法真的走到他身边。
“我看中你了,行不行?”沈矜怀转过头看他。
六子一脸拒绝:“别介,我可能不那玩意。”
沈矜怀回了他一个滚字,从沙发上爬起来,往卫生间走。
六子看着他的背影,说:“你说说,你不找女朋友结婚,我都不敢结婚。”
“你倒是结一个我看看?”沈矜怀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六子冲着卫生间喊道:“你等着,我今年就跟姜悦结婚,最迟年底。”
姜悦是他女朋友。两个人从高中暧昧到大学确定关系。结果大学一毕业,人家直接飞去了非洲大草原做生态研究,十天半个月不联系他一次。
沈矜怀没什么感情的语气传过来:“你先联系上人再说。”
六子死狗一般往沙发上一趟:“扎心了啊。”
一阵沉默,六子又说:“对了,你今天白天工作时老太太打了电话过来,说让你明天晚上回去吃饭。记得穿好看一点,别穿黑色。她说她一看你穿黑色就总觉得你身后跟着一堆人。”
沈矜怀兴致缺缺:“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做这一行的。”
六子耸耸肩:“也许人年纪大了就脆弱了呗。我们馆里烧灰那师傅,前几天还跟我说他最近老做噩梦呢。以前人家可是可以直接抱着遗体换炉子的。”
沈矜怀不语。
这时候侧面那扇木门被推开,隔壁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娘李艾佳走进来。
她靠在门口,看着沙发上的六子,说:“光听你两闲扯了。要我说,你们也别挑,就你们这工作吧,还真不好找老婆啊。一般女孩子要听说你们那手每天碰什么,直接打着摩的连夜从益州跑北京。”
六子:“职业歧视了啊。”
李艾佳:“我说的不对吗?”
六子:“你这话在别人那里也许合适,但是到了我师父这就不对。上次奶奶给师父安排个相亲对象,他就是给人家说他是殡仪馆化妆的,结果人家非要他当场摸她。我当时在场,差点吓死!”
“卧槽。什么人都有啊。”李艾佳感叹着,又好奇看着沈矜怀,“你摸了吗?”
沈矜怀不太想谈论自己相亲那些事,说:“别听他瞎扯。”
六子:“怎么,做了还不敢当!我想想你当时怎么说的,哦,你说,我们殡仪馆有规定,我这手是要收费的。”
李艾佳噗嗤笑出声:“后来呢,那个人给钱了?”
六子笑着说:“那女的说太贵了,要考虑一下,后来人家找了个抬棺材的男朋友,就隔壁仪仗队老刘,每次看到我师父,都拉着老刘的胳膊在他面前晃悠!就差告诉她,我这个免费了!”
李艾佳直接哈哈笑弯了腰,六子说完也笑的在沙发上打滚。
沈矜怀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嘴上说:“你两差不多得了啊。”
李艾佳一边笑,一边说:“你就不怕她真拿钱出来?”
她相信会有好多人愿意给沈矜怀钱。
沈矜怀姿态懒散地坐回沙发上:“她欠隔壁阿奶几个月房租都没给,哪来的钱?”
六子竖起大拇指:“我师父就一点,看人特准!”
李艾佳:“这种人奶奶也给你介绍?”
沈矜怀一副谁知道地样子耸了下肩。
李艾佳:“所以奶奶还是怕你们找不到。”
这时候六子看着手机说:“还好说她不来。啊啊啊,再招不到人我要疯了。”
沈矜怀本来要点烟,听了他这话,有些烦躁地将打火机扔回茶几。
李艾佳靠着门说:“不能啊,前几天不还有人拖奶奶帮忙看看殡仪馆有没有空位。”
“殡仪馆那是铁饭碗,我们这是工作室,吃了上顿没下顿,能比吗?”六子说,“我师傅要求又高,我都没敢往招聘网上写,就打了个要求美女。”
李艾佳好笑:“你这要求更高。你以为演电视呢,大美女跑去当入殓师?”
六子:“也不是入殓师,就策划。”
李艾佳:“策划人也不给你死人策划。”
六子无语。
沈矜怀不知道在想什么,含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头靠着沙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又恢复了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春生北的一处民居,徐笑正在帮一个老太太家维修水管。
老太太站在后面给她递扳手,一边说:“笑笑啊,每次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徐笑将最后一个漏水的地方拧好,站出来冲着老太太笑着说:“不麻烦,您又不是没给我钱。”
老太太一脸的稀罕:“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会呢?”
徐笑麻利地将东西往工具箱里收,笑着说:“练出来的。那奶奶,我先走了。”
老人说:“诶,等等,我今天炖了甲鱼枸杞汤,你留下来吃饭呗。”
徐笑说:“谢谢奶奶,不用啦,我还有工作呢。您孙子又要过来啊?”
这位老人家每次只要孙子过来,就会炖甲鱼枸杞,鹿茸鸡丝等等补肾的汤。徐笑严重怀疑老人家的孙子是不是肾虚。
老人笑着说:“是啊,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要等一等啊,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我跟你说,我孙子长得可帅了。”
“奶奶,我真的还有事。”徐笑心想家长都觉得自家孩子好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说,“其实这些东西不难,您下次家里要是管道什么坏了,可以让孙子修,不用浪费钱。”
老太太连连摆手:“那个憨包,指望不上。”
徐笑:“……”
这附近好几个老人都是徐笑的客户。她多少了解一点,这些老人的家属都不怎么靠谱,除了吃饭要钱,平时几乎都看不到人。
亏得那孙子来,老人想方设法给对方炖汤,连帮忙修个水管都指望不上。
还真是个孙子。
徐笑心里不耻,骑上小电驴,说:“那奶奶再见。”
老太太说:“真不留下来吃饭?”
“不了不了。”徐笑完全不想看到对方孙子,踩着小电驴就离开了巷子。
沈矜怀和六子走进巷子,徐笑的小电驴恰好消失在巷子那一头,两人成功错过。
沈矜怀跟六子拐进家里。
“奶奶。”他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从六子手里接过修水管的工具。
过了一会,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拿着个扫把就往他身上打:“我让你早点回来,早点回来,你非得给我这么晚?”
沈矜怀一只手护着头,两边闪躲,委屈巴巴:“我又怎么了我?”
六子早习惯这祖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站在一边看了一会戏,这才慢慢说到:“奶奶,师父是馆里突然来了个案子,没来得及走。”
老太太手一顿,转手一扫把打在六子屁股上:“那你不早说!”
六子捂着屁股跳起来:“哎哟! 我早说晚说,您不是都要打吗!”
老太太将扫帚往地上一丢,哼了一声,一边向沈矜怀摊开手。
沈矜怀揉着胳膊,一脸无奈:“又怎么了?”
老太太:“修水管的钱!”
沈矜怀拿出钱包放在她手上,一边说:“不是说了给你回来修?”
老太太拿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我那是修水管吗,你懂不懂呀?”
六子心想难怪他师父在殡仪馆拖了好一会才回家,嘴上带笑:“奶奶,您也不用什么人都给我师父介绍吧?”他的认知里,修水管的年纪应该都挺大的。
老太太插着腰:“什么什么人,这姑娘我可熟悉,绝对靠谱。”
沈矜怀开始阴阳怪气:“这么靠谱,那您跟她过呗!”
老太太:“我倒是想!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身边哪里缺过人啊,再看看你,怎么一点我当年的风范都没继承!”
沈矜怀一脸毫无诚意:“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六子一边进屋端了一碗汤出来喝,一边看这祖孙俩斗嘴。
老太太站在台阶上,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
沈矜怀单手抄着口袋,靠着院子入门口旁边的一颗枣树。他听了老太太的话,今天没有穿全黑,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配着黑色的西装裤,斜斜站在那里,映着院子里的夕阳,透着股干净的清冷感。
老太太指着他说:“你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
他说:“行,说话都有错呗。”
老太太:“你要不给我找孙媳妇,你呼吸都有错。”
沈矜怀:“那改明儿我去医院把两个肺摘了。”
老太太知道他没脸没皮,说什么都能怼回来,横了他一眼,说:“滚过来喝汤。”
“不喝。”声音很淡。
“我熬了三个小时的汤,你不喝?”
沈矜怀:“我再喝下去我都没被子换了。”
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喝汤跟没被子换有什么关系?”
沈矜怀嘴角一动:“这还真不好说。”
六子冲着老太太挤眉弄眼:“就这汤太补啦,我师父一睡觉就弄一裤子,嘿嘿!”
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听了这话,指着沈矜怀道:“你活该。丢人。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的二十六七还只能跟自己的手过日子的!”
六子一口汤喷了老远:“……”他喝汤喝的好好的,感觉自己被扎了一刀。
徐笑:“……”
她刚去给另外一家修东西,发现自己忘记拿起子,就折返回来找,电动车刚一停在门口,就听到了这无比劲爆的一句话。
她没想到,这老太太说话比徐老太还要彪的。
原来,那肾虚的孙子是沈矜怀呀!
听刚才这对话,好像也没她想的那么虚……
院子里的人听到电动车声,一起看过来。
一室目光,特别是沈矜怀,他就靠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一颗枣树下,今天那一身打扮性冷淡得极其吸睛,徐笑想要忽视都不行。
徐笑现在就觉得后悔,特别的后悔。早知道,她拿扳手应付一下了。
她硬着头皮道:“奶奶,我好像掉了个起子。”
老太太跑回屋子里帮她把起子找出来,叫了声沈矜怀:“给人递过去。”
沈矜怀懒洋洋靠在那里:“您都过来了,两步路都不走啊?”
老太太往门口椅子上一坐:“我脚疼,哎哟,哎哟!”
沈矜怀无语,走过去拿起那个起子,走到徐笑身边递给她:“所以是你帮奶奶修的水管?”
徐笑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沈矜怀手里的起子,满脑子都是奶奶刚才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去看他的手。
黑色的起子沾了点机油,脏兮兮的,显得他的手十分白净。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两侧两条黑色的细线,莫名性感。捏着起子的样子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却无端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等了一会,估计是看她一直没接,沈矜怀慵懒又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怎么,我脏是吧?”
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