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只手抚上她的脊背。 指尖泛着微微的凉意,比平常人略低的体温。 她感觉到他的温度轻轻抚摸着后颈,顺着肩线慢慢滑下去,抓住她的左手,仔细描绘掌心的手纹,然后分开她的指缝。 她用力抽开,没有挣脱。 他朝她稍稍俯身,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腰间,几缕发丝擦过颈窝,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你干什么?” 她意识到他不打算停下。 简渊一言不发,黑暗淹没了他的情绪。 她忽然惊觉,用力地推开他,争执之间,下颌被一只手紧紧扣住。他与她交换了绵长到近乎窒息的吻,血液的味道在唇齿间研磨。 “放手,简渊!”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他咬着她的唇问,“我让你不要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安静?” “简渊你,不要让我更讨厌你!” 如果稍微亮起灯光,就可以看见两个人相似的、狼狈的、被情绪沾染的半边脸,他们在黑暗中秘密的喘息,像一场互不退让的对峙。 “放开我!” “不。” 他挑起她的一缕长发,轻轻缠绕在指尖,蓦然收紧力道,她的脖颈随之仰起弧度,像一只脆弱的、任人宰割的白色天鹅。 血腥味道的欲想,吞噬了她的拒绝和困惑。 药效迫使她顺从。 汗意灼热地覆在身上,流进喉咙的血液堵住呜咽。 坠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锐利的、毫不退让的,仿佛要穿过一切纷杂的往事,将自己的灵魂镌刻进来。 “那你就恨我吧。” 他分明是这样说的,但她却无端觉得,他好像同时也在恨她。 “我只是在接受你的交易。” …… 玻璃杯里盛满阳光,在水中摇晃。 她的目光追随着摇曳的光点,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星,喝点水。” 简渊扶起她,将水杯递到面前。 从醒来到现在,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好像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起来。 但在简渊碰到她的瞬间,不知从哪里骤然生出力气,她挥手甩开。 玻璃杯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一半洒在简渊身上,显出几分狼狈。 空气中沉默尴尬蔓延。 “星星。” 简渊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毫不在意,“我真怀念你任性的模样。” 就像少年时,不顾他的冷淡与疏离,一次又一次自说自话的接近。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她拉着他冲进一场暴雨中。 她从来都不管不顾地踏进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又不负责任地抽身离开。 “……滚。” “我理解你现在不想看到我。”简渊转身又倒了杯水,“不过你需要吃药了。” 他递来的药丸,不是她平常吃的精神镇定类安眠药物。 应星星别过头,“这是什么?” 他微微笑了,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转回来,将药丸强行塞入唇舌,然后自己喝了口水,毫无预兆地吻下来,冰凉的水从交缠中不由分说渡过来。 松开她的下巴,食指抵在她的喉咙上,直到确认她吞咽下来,简渊才稍微退后一步。 “抱歉,”他在应星星的怒视中,仍然平静而彬彬有礼,解释道,“昨晚我太着急了,所以……” 是避孕药。 应星星在猛烈咳嗽中,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几个画面,脸色骤变,“闭嘴!” 他十分知错的模样,“下次不会了。” “你现在让我觉得很恶心。”应星星抬起手背,狠狠擦了几下嘴唇,“就算你不逼我,我自己也会吃。” 她想到自己曾经居然有那么几个瞬间,期待跟他拥有未来与家庭,荒谬感涌上心头,不禁讽刺地说。 “你就算有孩子,恐怕也是神经病。” “……” 简渊垂眸思索片刻,笃定道,“不会的。” 他在床边坐下,轻微的塌陷感让她如临大敌。 但他只是隔着被子,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腹部上。 “它应该很像你,天赋出众,长得也出众。从小就喜欢撒娇,任性,不讲道理,习惯被所有人纵容,轻易能获得喜爱。” 他每说一个字,心跳好像就要停跳一拍。 应星星僵在原地。 简渊好像看出了她的惶恐与不安,抬眼注视着她,眼里涌动着不明的情绪,他安慰道,“别担心,我不想要。” “星星。” 他的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长发,热意从发梢燃至脊骨,皮肉骨血之下,更加隐蔽而深邃的东西发出窸窸窣窣动静。 “你期待家庭,注定你会很爱它。” “所以呢?” 他收紧力道,迫使她仰起脸靠近。 “你总是用惹人怜爱的表情看着我,朝我伸出手,信赖我,将未来托付给我……这一切,真的让我感到过幸福。” “……” 她身体不自觉退后。 “我珍视着你。以及你注视我的每一个瞬间。” 应星星愣住,没想过竟然有人挑这种时机告白,这算是告白吗?“……什……” 简渊没有想听回复的意思,额头轻抵着她的锁骨,体温互相传递间,清晰地听见她身体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如此鲜明地存在着。 “但是,只要想到同样有人吸引你的视线,夺走你的关注,甚至占据你身体的一部分,我的神经就像被利刃割碎过数万遍。嗯……你可能不懂那种感受。” 他藏在阴影中的脸色平静而恍惚,带着一种,无法用字眼形容的表情。 “你没试过吧。” 他抓着她的手,掐在自己的喉咙上,震动的声音贴着掌心。 “很痛的。” “……” 应星星背抵着床头,已经退无可退。 他眨了眨眼睛,所有无法命名的情绪悄悄消散在晨雾中,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 简渊抬起头,似乎笑了笑。 好像在宽慰她,又像是一句威胁。 “所以别担心,如果真的有,我也不会让它出生。” 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几欲呕吐出来。 堪堪压住涌上心头的未知情绪,她捂着嘴唇,从窒息感中挤出几个词汇。 “疯子。变态。神经病。滚开。” …… 她疲惫至极,很快沉沉睡去。 简渊站在窗前,隔着几步之遥,目光凝在她苍白的脸色上……她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脾气倒是养回来了不少。 过了那么多年,她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仿佛半点也没有变。还是一双清澈又湿漉漉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用天真遮掩残忍的底色,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她睡着的时候非常安稳。 梦到了什么呢? 是否有某年某月,黄昏后平常的图书室。 女孩踏着乱糟糟的步伐闯进来,从门框后小心翼翼探出头,确认走廊上没有人追过来,摸着心脏夸张地松了口气。 “你在躲什么?” 书架后,传来询问的声音。 “学长,原来你在啊。”她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谁在追你?”简渊从书架后出来。 “哦哦,有一个乐团学姐,她老是看不惯我,非要把我抓回音乐室练习。” “你讨厌她吗?” “当然不讨厌啊,梁辛学姐很厉害的!” 他侧了侧脸,“那你讨厌练琴?” “不啊,我一个人可以练很久呢!”应星星拉开椅子坐下,拿出在书包里响铃的手机,狠狠按下拒接,拍在桌上,“但是怎么能逼我呢?这样就很讨厌啦!” 她的本性如此轻率,一旦察觉到束缚,千方百计也要挣脱。 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所有词汇的含义经过她都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包括他也一样。 她在学校交了很多朋友,跟蒋明琛相似,总是被人群簇拥着,吵吵闹闹地踏着阳光从他的身边经过。 “蒋明琛!”图书室的楼下,有人大声地开着玩笑,“你知道你妹妹在家政教室都烧坏三口锅了吗?” 蒋明琛心情不太好,“不是我妹妹。” “哦哦~你老婆对吧?” 青春期男生幼稚的玩笑,毫不顾忌任何人。 “听说她准备送巧克力给那位学长,不妙啊,等她成功,老婆也被抢走了。” 蒋明琛这次没有纠正他们的称呼,眉眼间压着意气风发的笃定。 “抢不走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论其他人如何讨好,她跟蒋明琛是一类人,维系在他们之间的纽带,连接着他们性格中最核心的部分,以彼此为基石构建的、旁人无法介入的世界。 他永远不能像蒋明琛一样,随随便便地把她从聚会里叫走,又或者发无聊的轰炸短信,打开只有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意味不明的表达。 他总是要考虑,过于主动的话,是否会让她生厌。 “星星。” 他来学校的频率越来越低,被困在药物与治疗之中,她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缺席,依旧开心地踏入图书室。 只不过她留下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的世界填充了太多琐碎的人与事,每一样都将她推得离自己更远。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书架间骤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露出十分欣喜的表情,“真的吗?那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转头,“学长,你刚刚叫我干什么?” “……没事,你要去哪里?” “家政教——额,我找同学玩。”她的说辞漏洞百出,偏偏还自以为掩盖的很好,“早就约好的,哈哈。” “别去了。” 她收拾起书包,“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有多重要呢? “你留下来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伸手,触碰到她转身时裙摆飞扬的弧度,轻轻落在手背上,如同飞鸟的羽翼轻盈地掠过枯枝。 “那可不行!现在是我的秘密比较重要!” 她一边跑一边笑着回头说。 该怎么办? 像是一道从题干开始就出现错误的数学题,代入任何公式都只能走向失败。 所以当他看见巧克力出现在蒋明琛手里的时候,内心其实早有预料的,他意识到自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如换种解法。 把蒋明琛从她的世界里驱逐出去,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没关系,他不觉得后悔,现在他拥有一副崭新的牌局。 被禁闭的一百多个日夜,他满怀期待。 重逢的那天,是在音乐学院门前铺天盖地的榆树落叶里。 她牵着一位男生,迎面走来,满脸重逢的喜悦和心动的红霞,向他介绍所谓的“男朋友”。 多么可笑。 他没花什么力气就让他们分道扬镳。 然而她身边的人依旧前仆后继,她和她的世界自成体系,没有可以融入的地方,只有在难过失落的时候,稍微会想起他。 ——对她来说,自己的存在是什么? 短暂喜欢过的学长、现实以外的安全点? 仿佛只是在途经那个春天时,很随便的喜欢了他一下,而早春阳光里冰雪注定化为污水,他对她就再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不会因为他离开而难过,也不会因为他靠近心生喜悦。 相比之下,他的情绪荒谬又不值一提。 他不厌其烦地重新洗牌她的生活,到了麻木的地步。在听说她又交新男友的时候,也只觉得她毫无定性,喜新厌旧,跟当年蒋明琛的评语一样。 直到那天晚上,她跨过她自己定下的分界线。 他凝视着她,仿佛从她眼里看见了与年少时如出一辙的故事,那条危险、愚蠢,注定要毁灭一些事物的前路。 他产生了新鲜的情绪。 愤怒。 ——你是这样牵过别人的手吗? ——你也同样对他们笑吗? ——只要拥有男朋友的身份,你就敞开心扉吗? 从中衍生而来的、陌生的痛苦。 还有尘埃落定的笃定。 ——如果你需要爱情,那我就用爱情占有你。 简渊走到熟睡的人身边,慢慢跪下,握住她的右手,力道轻柔的像是在捧起一片云朵,他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我曾经遵守过你的规则。” 白昼裁出灵魂深处最隐蔽的剪影,仿佛有人把生命的重量压在上面。 “现在轮到你了。” ——如果你不需要…… ——那我就直接占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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