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小陈举起的勺子掉进碗里，目瞪口呆。
被应星星这神来一笔吓住的人不止她一个，就连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学长好像也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冲击，失语了半天。
应星星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阐述观点：
“学长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了，你肯定可以抗住诅咒，如果连你都变了……不对你怎么会变呢，你一直都那么厉害。”
“……”
“你跟我谈恋爱吧，就稍微谈一下怎么样？如果分手的时候你还是个好人，就说明不是我的问题。”
“……”
“反正你单身我也单身，就当做慈善吧学长！”
简渊顿了一下，好像堪堪才回过神来，指尖还缠绕着她的长发，他将碎发撩到她的耳后，“你该剪头发了。”
“学长！学长跟我谈恋爱！”应星星晃着他的胳膊。
“你喝醉了。”
“我没醉！”
“明天醒来就会忘记。”
“不会忘的！”
“真的不会忘？”
“嗯！”应星星抬起他的手，手腕上没有戴表，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凑近看，“现在几点？”
“……”
“学长，现在几点？”
简渊无奈地回答，“12点17分。”
“哦！”
应星星得到答案，仰头望着他，眼睛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明澈的如同碧蓝天空，倒映出他的身影。
“现在……现在是3月16号凌晨12点17分，我正式向学长提出交往。”
“……”
简渊垂眸，他企图在她的眼睛里勾勒自己，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如果我不答应呢。”
应星星：“那我等下去问问小陈。”
小陈被粥烫到：“嘶……”
“别问了。”简渊笑了，他说，“你会吓到人家。”
“那学长答应我嘛，好不好？”
“啊——！！”
清晨，郊区某栋宁静的居民楼，不知道从哪户人家窗口传来一声尖叫。
小区外面的早点铺已经开门，早起上班的人在门口排起长队，公交车停下又驶出，一切都井然有序，跟昨天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对于刚刚清醒过来的应星星来说，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死皮赖脸要求简渊学长跟自己交往，至于对方到底有没有答应……她居然完全断片了！
应该不会答应吧？她侥幸地想。
那可是简渊！
她高中的学长，从认识起蝉联校草直到毕业，在法学院留校任职后至今每年仍然能受到无数学子慕名而来的瞻仰，神坛上不会坍塌的神像，传说级的人物。
应星星一边回忆，一边目光呆滞地穿过房间。
入目是装饰温馨的两居室，她在家里留了一间小却设备齐全的音乐工作室，不过调音台上已经薄薄积了一层灰，向光窗台变成她的花苗培育基地。
她拿起牙刷，看向镜子里睡眼惺忪、龇牙咧嘴的自己，歪了歪脑袋：就算这样，我长得好像也不错啊。
……清醒一点应星星！人家可是a大法学院活招牌！
冷水拍了拍脸，应星星擦干净脸，又想到：我专业能力也……还勉强能养活自己，而且泡的咖啡挺好喝的。
从洗手间出来，应星星已经调整好心态，十分乐观地得出结论，还行，她比简渊不差什么。
——但是简渊应该没有答应吧！她当时可是喝醉了！
应星星短暂摆脱鸵鸟姿态，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正打算找目击证人小陈问一下情况，手机却仿佛心有灵犀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串熟悉到不需要备注的数字。
神啊。
应星星在内心呐喊，拜托让时光倒流吧她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
十分钟后，应星星站在小区门口的车道旁，一脸迷茫地看着简渊学长非常利落地停车、开门、递了一袋子早餐给自己。
“？”
啊？什么情况？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都带了一些。”简渊说。
听了简渊的解释，一个更巨大的问号从应星星头顶缓缓冒出来……学长为什么一大早出现在家门口？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带早餐？为什么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
一个恐怖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
不会吧……？不会吧！
“学、学长。”应星星抱着早餐的手有点颤抖，“那个……昨晚……你……我……”
“嗯？”简渊侧头，“不是说不会忘吗？”
“我没有忘！但是——”你不会真的答应了吧！
“那就好。”简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我送你上班。”
应星星怀疑自己宿醉未醒。
她从丰盛的早餐里拿出一杯豆浆握在手里，慢吞吞地咬着吸管，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勉强找回一丝真实感。
交往是她自己说出来的，现在再追问为什么好像有点欠揍？
不过简渊学长，竟然为了破除自己身上的诅咒舍生取义……不是，舍己为人。这样有求必应的姿态，他果然是驱邪的吧……
“星星？”声音把她从冥思苦想中拖出来，应星星一直都很喜欢简渊叫自己的声调，轻缓的像是在念一首诗，“……星星？”
“啊？什么？”
简渊毫不在意她的走神，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今天几点下班？”
应星星眨了眨眼睛，迟缓地反应，“学长，你要来接我吗？”
“当然。”简渊说，“每天我都会来接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早餐，也记得告诉我。”
这么敬业？
“不、不用做到这份上吧……”
“那不然怎么办呢？星星。”简渊弯起唇角，“不然要看你对这个世界失望，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天天待在房间里面，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应星星：“……”
学长你不愧是法学院出身，记性未免太好了吧……
应星星隐晦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所以现在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原来简渊也会开玩笑啊，还以为他永远稳重自持呢。
应星星瞪着瞪着，眼睛明亮了起来。
“学长。”
简渊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收紧了一下，侧头，“怎么了？”
“你送完我之后就要去上班了吧？”
“嗯。”
“下班会很晚吗？”
“不会。”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
“学长，我现在有一点点真实感了。”
“嗯？”
“原来今天真的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哇，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哪个字逗笑了简渊，她第一次看见简渊笑得非常……不像他自己。
不是平常面具般那种温和的笑容，迎着清晨初升的阳光，光线散开在他的眉眼，仿若年少时触手可及的幻梦。
音乐工作室开在远郊，附近只有一所小超市和云州唯一一所的音乐院校——应星星的母校。周围很安静，工作室外围红墙绿藤，门口栽种着成片的三角梅，浅粉深红，生机勃勃。透过玻璃往里面望去，成列的黑胶唱片摆在架上，像一间主题咖啡厅。
应星星让简渊在门口等一下，风风火火地把挂在门口的“close”摘下来，她昨天闲着无聊顺手烤了一袋饼干当零食……虽然用三无饼干换学长每天接送好像有些不成正比，但也算聊表心意。
她这边翻箱倒柜，不经意透过玻璃，看见简渊站在车旁。
晨曦之下，远离城市中心的寂静角落，空旷的马路像一道画布，他身姿落入其中，一派清俊挺拔。
依稀还是许久以前，十六岁的她悄悄踏进图书室，目光越过一行行书架，偷偷注视的少年的模样。
她仍然记得阳光渗入书页之间，散发出淡淡的墨水味道，也记得当时按捺不住的心情。
曾经一切似乎近在咫尺。
好吧，应星星想，不过简渊出于什么理由答应这个荒谬的交往要求，至少，十六岁那年的遗憾少了一件。
她抓起包装好的饼干跑出去，身后风铃轻轻颤动。
“学长，这个给你。”
简渊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顿了一下。
“我自己烤的……应该也没有特别难吃。”应星星底气不足地解释，“实在不想吃还可以分给办公室其他人嘛。”
“不会分的。”简渊接过，低声笑了笑，“只是我还以为……”
“什么呀？”应星星没有听清楚，侧头看见街道上有早起的学生慢吞吞地往这边走，“啊有客人来了！学长晚上见。”
说着就一溜烟地跑回工作室里去。
简渊站在原地，片刻后才抽回视线，垂眸盯着手中包装简单的饼干袋，车窗上倒映着他的侧脸，沉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