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星又失恋了。
马路边支起遮雨棚的大排档,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客人。随着夜色渐浓,空掉的啤酒罐被风吹倒,在街边咕噜噜地滚了几圈。
咚地一声,罐底和脑袋一同磕在桌面。
“我不懂,我一点也不懂。”应星星单手捏扁易拉罐,“为什么我谈恋爱遇到的都是渣男?”
对面在烧烤烟气中喝养生粥的小陈,慢悠悠地转动勺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看开点,谁不是呢?”
“不,你也不懂。”应星星脸埋在桌上,声音闷闷的,“不跟我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个个都是好人。李严——你知道吧?就是我前男友。他还因为拾金不昧在单位被送过锦旗,认识我之前,人人都夸他老实。”
“……”
“谈了没两天恋爱,他突然就要去深圳创业,说不想耽误我,分手了。”
“……”
“第三天朋友圈官宣了新女友,是他的合伙人。”
“……也就是个意外。”小陈艰难地安慰。
“不,你还是不懂。”应星星叹了口气,“遥想当年,我第一任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从小到大年年拿三好学生,品学兼优,跟女生连小手都不敢牵,多好的人啊。”
小陈:“听上去还不错。”
“他这辈子没说过谎,跟我也是。”应星星又开了一瓶啤酒,仰头灌下,“所以他一声不吭出国留学了,从面试到确认名额,都没有告诉我。”
“……”
“还有我那乐观开朗但为了前任患上抑郁症的前男友一号,莫名其妙沾上赌博的前男友二号,脚踏几条船的前男友三号……”应星星越数越委屈,“呜呜,我身上一定有什么诅咒!不然谁会连续倒霉那么那么那么多次!”
“……”小陈听得目瞪口呆,“就算这样你还要谈恋爱啊?”
“谈恋爱怎么了!我也想要浪漫的爱情,呜呜呜,我也想要有人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普通地手拉着手回家。”
“感觉这些找个室友也能做到。”
应星星瞪着迷茫的眼睛分析了半天可行性,一把抓住小陈的手,可怜兮兮地说,“小陈,那你来当我的室友吧,呜呜,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小陈本名陈谊,以前是跟应星星在同一家音乐工作室打工的兼职生。工作室开在远郊,生意不愠不火,小陈深感前途不甚明朗,一年前辞职考了资格证,现在在云州中心商场做某品牌化妆品导购。
她自己背井离乡在云州打拼,身边亲友寥寥,跟应星星算是偶尔饭搭子的关系。
“才不要,你家太偏了。”小陈拿开她的手,又摸了摸应星星的额头,“你这是喝了多少?脸都发烫了,别闹了,我叫车送你回去。”
“我不!”喝醉了的应星星毫不讲理,“我要去庙里驱邪。我身上肯定贴着一个让全世界好男人都躲着我走的符咒。”
“你这鬼样子去哪里都得被人驱掉。”小陈摇头,“快起来,回家了。”
应星星:“我还能继续喝!”
“……”
小陈企图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拉扯半晌后,无奈放弃,正要坐下时,应星星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而手机的主人完全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一瓶接着一瓶地打开易拉罐。
小陈头疼地找出她的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数字。
“……”小陈念出来,“骚扰电话?”
“不!我认识他!”
“谁啊?”
“我男……男神?”她不确定地回。
“你不会真找了驱邪的吧?喂?星星?喂,你别趴下啊,我一个人没办法送你回家的啊我先说明。”
应星星还在嘟嘟喃喃,“……我真的认识他,号码我都背的下来。”
醉鬼已经完全意识不清,小陈只好接起响铃的电话,“喂,你好。”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排档前的马路边。
夜色沉沉,马路上偶尔有车经过,断断续续的车灯遥映着打开车门的男人。他站在原地,往应星星的方向望了一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灯晕笼罩着他的侧影,浮光缥缈,像是从电影里剪下来的画面。
短暂地停了几秒,他抬步走来。
小陈虽然从电话里听出对面是个年轻男人,但直到对方走到眼前,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应星星可没有提到驱邪的会长得这么帅。
作为商场导购,识人识衣是最基本的技能,她一眼就看出这位从头到脚都不同凡响。就算他穿着一派休闲,衬衣袖子松垮挽在小臂中间,姿态随意的仿佛只是散步路过,但是“惹不起”三个大字恨不得刻在她的职业素养里。
“喝了很多吗?”男人问。
小陈悄悄退后了一步,“还好吧,也就六七瓶……”
男人闻言,稍微撩开应星星额前的碎发,见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盯着自己,“她酒量不好,麻烦你了。”
“不会啊哈哈,都是朋友嘛。”
“你是她以前的同事……”听不出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的语气,男人笑了笑,“有段日子没听她提起过了。”
如果小陈再历练两年,会发现他在三言两语间已经反客为主。
“最近联系得比较少。”此时她老实地回答,“您是……?”
“——学长!”
在一旁抱着啤酒罐不撒手的应星星好像终于认出了来人,谨慎地伸出食指,戳了戳,晕乎乎地确认是真人,“是活的简渊诶,学长你怎么在这里啊?”
被她称为“学长”的男人低下头,钨丝灯在头顶不安地闪闪烁烁,他的眼眸却一片平静,“听说你在外面喝醉了,我不放心,来看看。”
“我没有醉呀。”
“是吗?”简渊并不跟她争辩,“为什么喝酒?”
“……我……嗯……”应星星想了好久,才想起原因,“我被甩了!”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补充,“是又被甩了!我被甩了好多次哦。”
他神色覆上一层不辨喜怒的模糊,“有这么难过吗?”
“……”喝醉的应星星有种小动物版敏感的直觉,在莫名的寒流前稍微瑟缩了一下,“不是的。”
“那为什么……”
“我一直都很难过,学长。”应星星仰起头,明明灭灭的光落进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某种过于纯粹的水色,“因为我一直都很难过。”
他回望,蓦然失语。
“所以我还是不明白!”应星星又转回去,继续抱着她的啤酒罐,“小陈,谈恋爱为什么那么难啊?”
“因为你遇到渣男了啦。”
“他们原本都不坏的!”应星星吸了吸鼻子,“完蛋啦,再这样下去我要一辈子孤独终老了。”
被小陈敬而远之的学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那身文质彬彬的气质跟大排档塑料桌椅格格不入,就像在烧烤摊上放了一樽青花瓷。
“不会的。”他说。
应星星还在纠结,“那他们遇到我之后怎么都变了呢?”
“他们配不上你。”
“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吗?”
“怎么会是你的问题?”
应星星认真地听取了他的回答,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果断道,“我不信。”
小陈:“……”
已经完全是讲不通的状态了。
一番问答后,应星星反而悲从中来,双手抓了抓头发,顶着一头鸟窝造型,嘟囔着细数自己经历过的伤心往事,一边数一边着急,“总之我身上肯定有什么不可破灭的诅咒,怎么办啊?怎么办?”
她这副神经质的样子让路过的老板为之侧目,小陈抬手遮住脸。
简渊却很有耐心,慢慢地整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没这回事。”
“你根本就不懂,学长,现在问题很严重!”应星星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如果我再遇到一个渣男真的会对世界失去信心的!那我就再也不想谈恋爱了!然后一个人天天待在房间里死掉也没有人发现!”
简渊挑了挑眉,象征性地摆出“啊那么严重”的表情。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应星星深吸了一口气,说:
“——请你跟我谈恋爱吧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