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这个iPhone手机旧了,时不时有卡段的毛病。 尤其是有乱七八糟的推送消息弹进来的时候。 初庭把手机最上端窄窄的浅灰色长条划拉下来。 打眼一看全是各色的垃圾信息,她刚准备点一键清理,手指突然停滞到橙黄色大眼标志旁边。 ——你关注的人@陆遇迟更新了一条微博。 初庭站得脚有些酸,忍着密密匝匝的难耐,她环顾四周,终于找到斜后方的桥边有长椅,她走过去坐到上面,动作熟练地开始清理手机垃圾。 她很轻地叹气两秒,颇为心酸地想,是时候该换淘汰这个老物件。 莫约等待了几分钟,卡顿情况才稍微有些许好转的迹象。 点进去主页的图片转着小圈,漫长无比的加载里,初庭察觉到身侧一团阴翳的影子,稍倾而来,手机屏幕上也投射了半截。 “美女姐姐你也是陆遇迟粉丝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气音压低的嗓音,初庭听清楚后分过一丝视线。 长椅另一端坐着汉服襦裙的女生,精致妆容难掩眉目里的青春稚嫩。 打眼一看的高中生的模样,正扑闪着清澈漂亮的小鹿眼睛,讪讪地和她对视。 合欢街夜市在这一带还算有名,越过叫卖声,江波映照石桥与各色花灯,灯火煌煌的暖色调很出片,吸引不少穿汉服的美女帅哥到这里来拍写真。 初庭:“什么?” 小姑娘努了努下巴,挠后脑勺小声回答:“姐姐你在翻他主页,我以为你也是粉丝。” “我……不算是。” 归根结底,应该算同事吧。 戏里戏外感情有些纠缠不清那种同事。 此时,她手机提示音“叮铃”响完,正中央那张照片,终于舍得加载出来。 初庭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敛着微颤的长睫,定睛去看。 只一秒钟,瞳孔骤缩,震惊地瞪大眼睛。 陆遇迟发微博的配图,不就是自己刚才随手拍完,发他微信的那张吗! 江面飘远的两三朵莲花小灯,拉扯一小串粉红明黄的残影。 拍得飞快,甚至可以说是画质模糊的程度。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两个女孩是同样的反应,尤其是准备搭讪的短发那位。 她反复点开原图进行比对,几次三番定准眸色,差点昏厥了,哀怨语调都破音。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可能连我老公背影认错,那个帅哥背影就是陆遇迟!你看他微博这张图,明明就是在合欢街拍的,旁边就是石楼鹊桥!” “等等等等等等等!你等等!” 她像是想起关键信息,一拍脑门,满脸写着惊恐。 表情变化之大那叫一个五彩纷呈。 “你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在好姐妹费解无比的注视里,她抖动嘴唇,啊啊啊半天没啊出一句完整的话,深呼吸换气好几次,倏然抓紧同伴的小臂。 女孩惊大双眼,用力地继续摇动着。 “啊啊啊!那他旁边那个女孩是谁!是不是嫂子啊!” * 回工作室搭了邵珊珊的顺风车,唯一缺点就是甲壳虫小车的空间实在太小。 24小时便利店灯火长明,大包小包足足提了四五袋。 邵珊珊踢掉细高跟,换好平底鞋之后足底生风,仗着晚上人少车少,风风火火地猛踩一脚油门。 秋名山车神附体,颠簸阵阵同时外加急转弯。 唐远又爆了句粗口。 后座的他挤在几大包零食蔬菜里面,本就促狭的空间,还要腾出手,胳膊肘半架空中勉强护住装关东煮的圆纸杯:“你慢点,赶着投胎啊!” “对,赶着把你送去投胎。” 邵珊珊从后视镜瞪他,哪有刚才遇见陆遇迟时那副淑女做派,嗓子也不往细夹了。 “唐远同学,敢问您今年多大?跟个死小孩似的,你经纪人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初庭咬掉一口海带结,舌头被滚热的汁水烫到,吸溜着扇风问:“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 MV结束,无缝衔接全日制的日常类综艺录制。 初庭看完通告觉得挺巧的,之后他们有行程安排在郦城,节目组今天晚上刚发的常驻名单。 唐远扭头装耳聋,沉吟一会儿,闷头应了句单音节。 “嗯。” ——不仅如此,好赖话说尽,还给工作人员贿赂了钱。 自知理亏唐远难得没和邵珊珊拌嘴,安静了一会,他放好手机到衣兜,摸摸鼻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倾身拍了两下初庭副驾驶的椅背。 唐远说:“你真的在和陆遇迟炒CP?” 今天问的第二次。 察觉到身后震动,初庭扭过半边头,很轻点了点下巴:“某种意义上我和他算同事关系。” 开车的邵珊珊无声笑了,秒懂只需要零点几秒。 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和直觉,她便觉得陆遇迟此次目的不纯。夜市短暂的三人行见面之后,邵珊珊更将这猜测,愈加笃定三分。 一边是国民多金影帝。 一边是欠揍的爱豆发小。 靠情分,邵珊珊勉为其难选择后者。 车外夜风簌簌呼啸,车内夜晚档电台刚刚开始,女主播的嗓音柔和,讲着近期锦安市袭来的寒潮。 跟着导航的机械音,邵珊珊拐出巷口,车灯长亮同时放缓了时速。 “人家陆影帝重拳出击都喊老婆了,反正这门亲事我答应了。”邵珊珊冷哼,红唇压低笑意,不达眼底,“喂,唐远,你答应吗?” “什么喊老婆?” 咬掉半截的墨鱼丸,差点卡到他喉咙,唐远反复拍胸膛,眉毛揉得都打结。 初庭急了:“没有的,那是工作。” “你还不知道吗?”邵珊珊嘴巴张大,用很夸张语气,“今天微博热搜,锁春雀剧组的采访,自己拿去看吧。” 这话音里的暗示,在座一二三,三个人,说打底只有邵珊珊和唐远听得明白。 最后唐远再度装聋子,喉结暗暗地滚动,没接邵珊珊的话把子。 他喜欢初庭,邵珊珊一直知道。 初庭高中时有一个没有结果的白月光初恋,他也知道。 这个看似闭环又微妙的关系里,他是局内人,却又有旁观者的清者自清,以一腔的缄默不语,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生怕情难自动,逾矩半分而踩住那道红线,怕到最后,连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伸长胳膊摇落的车窗起层薄而冰冷的雾气,车驶过一道白亮路灯,错峰而过须臾,唐远抬指抹开,露出几根手指宽的清明。 恰巧倒映出初庭的轮廓。 只不过很快,冷热的交叠,那层模糊的雾气再次弥漫上来,她的侧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模糊。 唐远垂下眼皮,长睫微颤,眼眸里的神色便敛下来。 一连贯的动作熟练得可怕,可能因为他像上学那会儿坐公车,这个举动做了无数次。 初中部两个校区,离得不远,102号公交车连通着。 那个夏天南校区组织兴趣班,他学街舞,每次回家总能看见一个女生抱着写生画夹,艰难地挤上车,齐肩短发柔顺,几绺刘海因为出汗,黏在圆润的额头。 顺路,直接和他一起坐到终点站。 再后来他看见自己嘴欠的发小邵珊珊,挽着这个女生来给他家送冰镇西瓜。 小女生骄傲无比,自己朋友漂亮自己也开心。 邵珊珊昂首挺胸,扯着嗓子在他家楼底下喊:“唐狗——” “这是我好闺蜜庭庭,她家也住这儿,以后我们三个就是好朋友啦!” 嚼烂口腔里的鱼丸,吞咽下肚,他才回神过来。 心里密密匝匝的一阵陈年旧痛。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无数次一样。 可是失去的前提是得到,他分明从没得到过。 * 锦安市相比郦城这种古镇纵横的城区,更为繁华,大酒店自然更多。 唐远的经纪人在门口踱步,瞅准邵珊珊车牌飞奔而来。 寒暄几句,邵珊珊瞪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明晃晃把示意他快滚几个大字写脸上。 唐远艰难地从一大堆零食里钻出来,墨镜往上推到顶端,火速挥手就被经纪人喊走。 走出几步折回来。 他敲了敲副驾驶车窗。 半截车窗上沿露一双乌黑的眼眸,初庭眨眨眼:“?” 她只看见唐远笑出一个开朗无比的弧度,两排干净牙齿晃了晃。他矮下腰,冷笑哼完一声说道:“你别听邵珊珊胡说八道,你开心我就同意呗。” 停顿短暂两秒,他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还有邵珊珊啊,你也一样的。” “你们开心,小爷就开心,谁让咱们是好朋友。” 然后唐远说完最后一声再见,被经纪人拉走了。 一路上他和经纪人的骂骂咧咧的拉扯对话,声音渐行渐远,直到钻进酒店旋转门彻底听不见为止。 邵珊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接着规划路线送初庭。 夜不算深,许是夜市和年味加持,桐花巷连接的巷子口围着很多大妈大爷,跳广场舞,下棋的比比皆是。 一副热闹做派。 边上几个阿姨婶子抱着自家孙子,认出邵珊珊和初庭都惊喜,都问候家里人最近如何,过年了怎么没见家里长辈出来遛弯。 尤其是初爷爷,他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好人缘。 得知情况的邵珊珊不免落寞,跟初庭说今年过年如果飞不过去,就来她家过。 初庭笑笑,客套完就让邵珊珊走了,她当医生工作很忙,不好耽搁她太多休息时间。 她拎着两包零食和蔬菜,开门回到工作室。 洗手换鞋把东西安置好从厨房出来,她探身而望,发现后院客房窗帘紧拉,灯也熄灭了。 再挪开视线,桌子上是录音笔和合同,旁边压着便利贴。 吴奚写的今天来谈生意的事宜。 也是文创这类的合作。 厨房不远是书房,初庭看一眼桌上娟秀字迹,又想起方才夜市的种种,灵感乍现。 她甚至来不及洗澡,踩着有几块咯吱响的地砖,足尖轻盈且快,钻进书房画博物馆文创的稿件。 人一旦开始用心工作便容易忽略时间,初庭画完最后一笔,反复检查完毕,摁下邮件发送键。 她甩着酸痛无比的手腕,活动脊椎侧目看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深夜一点四十。 合作方回复也快,表示很满意的同时,附件里多了两张电子门票。 “合作愉快ECHO初女士,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参加博物馆兼艺术展的开幕仪式,期待您的莅临。” 加载出来的电子门票长方形,左右两边,分别是象征中西方文化的展物图。 私人博物馆展约文创全靠砸钱,这种开幕式外加艺术展,向来邀请的是非富即贵的名流。 在斟酌中,初庭看着这两张门票,脖颈后侧一丝丝的痛。 一瞬间,她油然而生想答应的错觉。 至于另一张票。 她还想问问,陆遇迟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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