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谦瓴本想回去补个觉，但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眼睑上就能出现程英琦清晰的倒影。
什么邪门原理？小孔成像。
开了个脑洞，把脑海里想的人映出来。
晦气，周谦瓴想，谁愿意整天为了债务人失眠。
他索性睁开眼，从枕下取过手机，开始琢磨程英琦微信的细节。点进朋友圈，没东西，系统横线上灰色小字写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很好，证明没有被屏蔽，她只是发得少。
退出来再看消息框，第一条是程英琦加她时的打招呼内容，单一个字：[我]
没有自我介绍，她在套近乎，她想复合。
周谦瓴嗤之以鼻，做梦！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复合。
昨晚陪赵老头在楼下抽烟时他本来想一心一意地抽烟，程英琦很快加了他微信，他不急着通过，打算晾着她。让他找了这么久，她等这几分钟难道不应该？
这几分钟让周谦瓴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因为他知道微信申请了添加好友是无法撤回的。
但快感也没有预期那么多，他手里攥着烟，不上心地听着赵曙光闲聊，虚情假意地不时应和两声，心思全记挂在微信上，每隔几秒，他就忍不住拿起手机看看，程英琦有没有追加第二条申请。
到最后赵曙光都发现了端倪，问：“小周大半夜还业务这么繁忙？”
周谦瓴一激灵，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很快镇定一笑：“主要业务还在北美，有时差。”
“哦对对对，”赵曙光一拍脑门，“这是当然。”
应对一般人，周谦瓴还是游刃有余，他打小机灵讨人喜欢，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美丽的谎言他最在行，随机应变难不倒他。
只有对程英琦，他似乎总落了点下风。
心里恨得像冬日坏天气，荒野上凄厉的烈风隔三差五发出啸叫，这声音间歇冲击他喉咙口，让他也好想吼一吼。
程英琦没有再发第二条申请。
周谦瓴把卷发棒交出去，抽完烟回到房间，郁郁寡欢地把她的申请通过。
屏幕上出现一行灰色小字：您已添加蜜雪冰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呵呵，什么破网名，对自己的认识很客观嘛，先柔情蜜意后冰天雪地程英琦。
这是明知故犯，太嚣张！
周谦瓴气得一宿没睡，天不亮就西装革履打扮好，坐在楼下大厅守株待兔，演那一
出“老大哥在看着你”，为的就是瞪她。
没别的意思。
果然，怒视是有效果的，起码震慑了她发来下一条微信。程英琦前后发了两条微信，中间他没说过话，只有那条申请提醒，这么看过去，他又找回了他的矜贵高冷，是程英琦追着他聊天。
周谦瓴又来劲了。
昨天他缠着孟导追问来龙去脉，孟愿鸿反将他一军：“人给你找到了，你不会过河拆桥退出节目吧？”
周谦瓴一时沉默，的确，人找到了，他对外声称的目标已达成，没有理由赖在这综艺里，可他不想退，已经在录制中找到折磨程英琦的快乐了，要退也是她退。
话说回来，导师人选都公开了，程英琦事先知道他要参加节目，她为什么不退出？怕不是又有阴谋？
周谦瓴顾左右而言他，忐忑试探：“程英琦呢？她有没有提过要退出？”
孟愿鸿：“她录制前夜知道你在，是说要退出，怕私人感情影响节目，我说这不是直播，录制现场脱离剧本的台词在正片中不会播出，让她不要担心。说服了就是说服了，我估计她不会再想着退出。你就当恋综录下去吧。”
那就好，周谦瓴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程英琦不会跑，他可以随意指责、控诉、诘问她。
要不怎么说节目组是制片导演中心制？孟愿鸿是制片也是总导演，足够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孟导说话很严谨，节目正片不会播出。
但她没保证，不会在预告和花絮中播出。
等程英琦发现上了当，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下午三点，节目准时放出第一期预告，发酵至四点半已经荣登热搜出了圈，证据是平日不太关心娱乐八卦的程英琦妈妈在四点四十三分将她和周谦瓴对呛的那段短视频转发进了家族群，并蜜雪冰程：[琦琦，这个张星冉看起来不错，你和他参加一个节目，有没有可能处一下对象？]
广告拍摄拖到六点左右才收工，程英琦打开手机看见这么一条消息，以及后面叔叔婶婶姑姑等人七嘴八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张星冉微博粉丝8000万，顶流中的顶流，和他处对象？那可要遭老罪了。
三叔还煞有介事地评价：[赞赞赞，不过小伙子看着身板弱了点]
三婶：[真不错，琦琦，赞，长得五大三粗琦琦也看不上]
小姑：[家人们，这位哥现在很红很红，琦琦有福气的]
……
不是，这话说得！好像已经成了。
还把追星的小表妹唬住了：[蜜雪冰程 琦琦姐，真的吗？真的和张星冉处对象？蜜雪冰程，姐姐，姐姐，这对我很重要！]
程英琦哭笑不得，操着颤抖的手指迅速辟谣：[摘星没有的事别紧张！张星冉单身，无恋爱倾向，精神稳定，积极向上，事业心强，未来可期]
摘星：[怎么这样！姐姐你给他撮合一个对象呗，他是我对家。你自己就别上了，他粉圈很恐怖]
程英琦：“…………”
我看你也很恐怖。
程英琦暂时顾不上她，忙不迭在家族群公开解释，不信谣不传谣，和张星冉在节目中交集很少，而且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妈妈“贼心不死”，又追加一句：[可是他很关心你，是不是你不解风情没意识到？]
程英琦不禁好奇，复制链接到抖音查看，到底是什么剧情让妈妈产生了这么大误解。
视频的主体就是周谦瓴率发难、她先解释最后回呛那段。说好正片不播，其实加入了更重磅的抢先看套餐。
中间穿拆了一些观众反应和其他导师反应，赵老头眼睛瞠得浑圆，张顶流用畏惧眼神看看周谦瓴，又用同情眼神看看程英琦，完全也在吃瓜，原来“看起来不错”就是这么来的，妈妈真好骗。
反应镜头的意图，程英琦姑且理解是为了增加节目真实性，表明这段冲突并非剧本。
但显然观众会错了意。
这条视频点赞数第一的评论：[还是小张谦虚。那个周一点不尊重人，有什么了不起啊牛皮哄哄的。同意程小姐和小张在一起的给我点个赞]
有1769个人同意。
你们抖人真是法外狂徒，什么都敢同意。
幸好视频播放量还不算高，张星冉粉丝没发现这阴暗的小角落。不过，最初在长视频网站发布、官方微博发布的片段，经群众自发转载，在抖音上四面开花，单条视频也有上万播放量，已经不容小觑。
程英琦战战兢兢打开微博，瞥了眼热搜词条，没点进去就关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虽然，对周谦瓴无法不见。
因为八卦这件小事，外加晚高峰堵车，程英琦到酒店马路对面的餐厅时已经七点一刻，比约定的六点半晚了45分钟。
程英琦跟在领路的服务生身后匆匆赶到。
周谦瓴魂不守舍的眼神扫见她，终于没那么焦灼了，再多扫两眼，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石灰一样白的脸恢复了少许血色。
程英琦穿一件橙色细针织吊带，有件早上穿的白绸衫搭在手肘，看来是热得脱了，风尘仆仆也褪去了她穿精致旗袍时的端庄，让她看起来活色生香，就像——
曾经和他在新港吃5美元特价墨西哥早餐的那个她，
鳄梨、黑豆和巴哈蛋黄酱的味觉随视觉引线点燃，在口腔里翻涌，浑厚且辛辣。
那时她习惯点一杯神圣哈瓦那，带着微醺听着浪涛，手牵他沿街步行，频繁地撒娇轻吻他，几乎挂在他身上。
他的五感记忆都深刻，仿佛穿过一个童话。
穿过之后，鲜亮得像新奇士甜橙似的程英琦蹙着眉心表达歉意：“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让你久等，吃点什么？点了吗？你应该先吃点。”
一边说，她一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单认真翻阅起来。
周谦瓴定定神，故作冷淡：“没久等，我七点才到。”
“那就好。”程英琦是真冷淡，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谦瓴心里又骂了一万字，他说谎了，不仅六点半准时到，而且从五点半就开始挑衣服，甚至考虑过六点二十五提前到，几经斟酌，不想给她太多幻想，所以才准时到的。
谁能想到她会迟到四十五分钟？
不夸张地说，周谦瓴以为自己快要坐化飞升了，她还出于未知目的定了个大厅桌，一个男人面对空位喝了四十五分钟菊花茶，不知让周围人怎么看。
他很想在程英琦到来后疯狂摇晃她的肩：“咱缺包厢低消那点钱吗？”
菜上得很快，周谦瓴没有胃口。
程英琦倒是大块朵颖，看来广告组里盒饭不和她胃口，中午没吃饱。
周谦瓴百无聊赖看着她吃，又突发被害妄想，程英琦穿成这样、吃成这样，怕不是又耍什么花招，故意唤起他的昔日记忆。
他不禁冷笑，竖起身上的刺：“所以呢？这就是你给我的最终答案？你回国就是为了搞这个？穿旗袍拍广告，沽名钓誉？”
程英琦诧异地抬起头，含着半口菜，脸有点呆：“……什么意思？”
“以你的教育经历，在美东找个正经班上不难吧？”
程英琦放下筷子咽了菜，潦草地捋了一把头发，像应激的猫咪显出要干架的姿态。
“周谦瓴，我们也算好聚好散，这么久没见，你找我就是为了怼着我指责这个‘班’上得不够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