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匆匆行于宫内, 阿父回来后立刻要召集百官议事,他自然越早到越好。
宫内道路错综复杂,却不想从一旁窜出来一个小黑影, 撞到了他身上。
他习武久了, 底盘稳,倒是没事, 反倒是那黑影倒在了地上。
“是谁这么不长眼!”那小孩还没爬起来就叫嚷着,“信不信本公子让你……”
扶苏蹙眉,盯着他不动。
胡亥一抬头,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就没了, 他惊惶中又带着些畏惧:“长,长兄?”
父皇的长子,天然高他们一等,父皇就只对扶苏另眼相看,待扶苏格外不同,凭什么呢?就因为他生的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胡亥的侍从匆忙跑过来,向扶苏行礼:“大公子……”
“你要让我如何?”扶苏有些不悦, 却不是因为胡亥冲撞了他, 而是因为胡亥言语之中让他不禁猜想, 如若今天换个人被胡亥撞上会如何?
“长兄……”胡亥哪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好摆出一副可怜样。
“你虽为公子,也不可娇纵。”扶苏赶时间,也没多说什么, 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和阿父说说胡亥的问题。
不过想来阿父也不会管就是了, 阿父一向对他们都不上心。
*
听完原委,尚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说你怎么来迟了些,原来是遇到了胡亥啊。”
其实祖龙还没到, 只是这种时候为表恭敬,肯定是要早到的。
他们俩正站在偏殿的一个角落里小声说话,其他人大都在另外一个偏殿。
“阿父虽说平日里忙,不太关注我们,却也从来没苦了谁,这么多公子公主,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胡亥许是被惯坏了。”
尚谨想了想祖龙带娃……完全没能教育好,大约技能点都点到其他方面了,对孩子不仅教育失败而且不太上心。
“公子要教育胡亥?”
“教育?”于扶苏来说,这个词太重了些,他虽然对弟弟妹妹们都还不错,但是也不会管这么多事,这些事自有专门的人来。
扶苏摇摇头:“我最近哪来的时间啊?再说了,教育他也不关我的事,寻个时间和阿父提一句就是了,给他找个夫子好好教他也就是了。”
【宿主,你不拦着啊?】
「你是说赵高会成为胡亥的老师?」
【嗯。】
「把他们两个分开,难道这两个人就成好人了?我是喜欢救人,可我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没有到连烂人一起拯救的爱好。」
「难不成还要我给胡亥找个好老师,把他教成好人?连自己的姐妹都杀,都不知道他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难不成一切都是赵高教的?」
[兮沫不是兮沐:越说越来气,想起来洗白胡亥的口口。]
[楚烟蘅:这玩意儿还有人洗?]
[一辆泥头车:是啊,什么他从小不受关爱很可怜,什么都是赵高教的,是赵高拿他当傀儡吧啦吧啦的。]
[桦林:什么自相矛盾啊?上次看见一个说胡亥是祖龙最喜欢的儿子,祖龙想立的太子是胡亥,就这还喜欢呢?]
[湮灭:洗白胡亥和洗白赵高的打一架好了。]
【可是宿主不担心他们俩凑一起酿成大祸?】
「有祖龙在,不会有什么大祸。何况就算历史重演,他们真的觉得一纸诏书,扶苏就会自尽?」
「再说了,这次李斯未必会帮他们。」
【你要拉拢李斯吗?】
「李斯哪是能拉拢的?而且我去拉拢,万一他转头告诉祖龙怎么办?至少还有十几年,李斯会知道,于他来说,扶苏登基才是最好的。」
「再说了,扶苏身后站着的是蒙家王家李家,未来还会有韩信。这样的班底还打不过胡亥,那是扶苏傻了还是我傻了,还是王离傻了?主打的就是一个清君侧。」
[互联网泥头车超人:然后把“君”也清了doge]
[庖丁解鸽:这是哪门子的君啊?]
[行简:篡权夺位的“君”呗。]
「如今最重要的是,秦的制度,不改不行。只不过以我的身份,实在有些无力。」
[躲在黑暗里数星星:实在不行可以等到扶苏上位再改,当然如果现在就能改改挺好的。]
[言无:赞同楼上。]
又提到至今没能见到的韩信,系统想起来汉的其他人才。
尚谨是准备等自己成年了再去接韩信,不然总不能带着韩信住在叔父家里,他家里没房间了。
【宿主,未来汉的人,你就只准备带走一个韩信啊?】
「因为韩信最容易带走嘛,我倒是想把张良弄过来,你看他对祖龙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么弄?」
他好喜欢张良,然而这个太难策反了。
「其他人的话……再说吧。反正萧何不行,看他和韩信待一起,我有心理阴影。」
“谨,在想什么?”扶苏见他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了,就知道他又在想其他的事情。
尚谨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如果有人拿着陛下的诏令,说陛下要你自裁,你会如何?”
“这是什么问题?”扶苏皱了皱眉,答道,“不会,我便是抗旨也要到阿父面前,除非阿父亲口说,我绝不会信的。若是阿父真的要我死……”
尚谨摇摇头:“陛下不会这样做的。”
见他如此斩钉截铁,扶苏问:“那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尚谨解释道:“昨夜魇着了,梦见有奸佞想要害死你,假传诏书要你自刎,把我吓醒了,也不知道梦里的你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放心吧,这些不会发生的。”扶苏知道尚谨总是容易做噩梦,温柔地安慰着他。
“嗯。”
*
嬴政翻看手中的竹简,看扶苏的眼神中带着赞许:“扶苏的提议不错,此事便交由你与李斯。”
“谢陛下。”
将大臣们的奏书看完,嬴政才提起驰道一事:“朕欲修驰道,连通各地,以备出巡之用。”
此事是嬴政一定要推行的,无人可以阻拦,由李斯主管,修建驰道的计划开始制定。
*
尚谨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尽早提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曾体会长途跋涉之苦,故而有问。”尚谨看嬴政没有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这才继续说,“臣听闻驰道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此事必要耗用人力,除去刑徒,必要征发徭役,所以于徭役一事,或许有可改之处。”
他不准备阻拦秦驰道的修建,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驰道虽说中间只有祖龙可用,但两侧却是其他人也可以行驶,还是很方便的。
“改,徭,役?”嬴政这三个字说的极其缓慢。
尚谨抿唇点头:“我大秦一向重农,徭役太过繁重,则农不兴。谨此言,并非要陛下减轻徭役,只是希望改徭役之途。”
“于黔首来说,若是总要奔赴千里,实在辛苦,等到了修路的时候,自是疲惫不堪,修出来的路又怎能达到陛下的期望呢?若是不好,他们又要再次奔袭,重新修路。”
“一来一回,费时费力,耽误农事。不若定下规矩,徭役不宜离家过远。”
“恰巧此次修路,联通天下,各郡都有驰道经过,可试一试此法。”
“且天下统一不久,各国律法不同,如今都依秦法,难免不习惯,此法亦有利于人心,人心聚则天下安。”
“此臣之拙见也。”
“你当真与韩卿不同。”嬴政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叹道,“倒有些像故人了。”
只是嬴政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怀念。
“这也只是臣的想法,用不用皆在陛下。”尚谨心中警铃大作,展示自己的无害,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儿,都是为了秦的延续。
他还不想未来起义纷纷,他怕自己忍不住加入起义队伍。
他当然和韩非没有那么像,和韩非思想一致的是祖龙,又不是他,他说韩非会是嬴政的商鞅可不是假话。
至于说在这里和哪个人最合得来,那必然是扶苏了。即使如此,他和扶苏的思想也不会完全一致。
“此次修驰道,此法可行一次,安排上多费些心思,我会告诉李斯的。”对于嬴政来说,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做来确实不错。
“陛下英明。”
有了第一次,他就不怕有第二次。
出了章台宫,尚谨原本的笑容即刻消失了。
【宿主,你表情不太对啊。】
系统感到奇怪,秦始皇不是答应了吗?感觉宿主好像不太开心。
「我只是在想,以后要小心些了。」
【啊?】
丹雀呆呆地叫了一声,歪了歪头。
「你觉得祖龙说的故人是谁?」
【谁啊?】
虽说它是系统,但还真的猜不透人这么复杂的生物在想什么。
「你说我这种企图改变秦法以使秦得人心的做法,最像谁啊?」
【……】
「吕不韦。」
尚谨叹了口气,刚才祖龙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疯狂地猜测这个人是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吕不韦。
「王离说我的思想杂得很,我是现代人,自然不会仅从一家之言。吕不韦可是杂家学派的集大成者。」
「吕不韦当年试图以温和的改革改变秦国,让六国改变对秦国的印象,凝聚人心。我如今在做的,不也是这件事吗?」
「我都快忘记了,我也算和吕不韦是亲戚,对吧?虽说不知是多远的远亲。算起来,他算我的长辈。」
「恐怕之后我要少做这种事情了,我之前能毫无顾忌地和陛下说事,是因为我只是韩非的弟子,只是个孩子,如今却不同了,是臣子,已经参与到政事里了。」
「我试图改动秦法,动摇国之根本可是君王大忌。」
【宿主,我突然害怕……】
「你怕什么?」
【你一股要和秦始皇be的感觉。】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还和秦始皇he过?」
【……】
「行了,要秦活下去,制度必须改,可变革从来都是要死人的,可惜我现在不能死,毕竟任务还没完成呢。」
「以后要更谨慎些,祖龙毕竟是帝王,不能以常人待之。」
【我已经开始脑补了……按照历史一般逻辑,你会和秦始皇君臣离心,你会不断上书,然后秦始皇厌烦疑心,然后你俩就be了QAQ】
尚谨哭笑不得地摸摸丹雀的头,这都是哪门子的联想。
「你这脑补的什么东西啊?不会发生的。」
只是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要更加小心,什么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身为一个王朝的臣子,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恐怕很难推进,每一步都踩在秦制的雷点上。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