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呢。
可不是嘛。
尧美人打小爱美,跟着美妆博主没少学各种技巧。
那会儿怕长法令纹,喝水咬吸管都斜着咬,更别说撸串那么费劲的事儿。
跟着一群糙老爷们出去吃饭,就她矫情。想吃力气又不够,那胳膊细的看起来一掐就断。
吭哧半天都弄不下来,还惹得一桌人的嘲笑。
迟正去冰柜拎一听汽水回身,边走边开,两只手指往下轻轻一扣,滋啦一声绵密气泡汩汩往外冒。
喝了口,锋利的喉咙上下滚动,坐下。
又叹了口气,黑眸无可奈何地凝她好久。
啧,这傻妹。
“我来。”
这声“我来”一出,从此就被耗上了。
乃至于每次出去吃饭,蒋为周都拿筷子敲着碗说:“尧公主,今儿个要我们正哥干啥呀,您只管吩咐!”
先是烤串,再不知不觉蔓延到保温杯,考试、跑步、增减衣服,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她莫名养成了依赖迟正的习惯。
如今话题既然扯到自己身上,蒋为周又怎么可能放过。
高中过得繁忙又疲乏,当然,这是指尧稚。
蒋为周不爱念书,没考试压力。
迟正又是天之骄子,压轴题手到擒来,是连老师都要向他请教的那种学霸。晚自习提前半个小时走,谁也不敢有意见。
蒋为周作回忆,半边眉毛挑起:“正哥你那会儿早退干嘛来着?”
尧稚嘟囔:“逃课。”
迟正坦然:“接她。”
两道声音响起,却是不同的答案。
迟正偏头看她,轻嗤一声,默念小没良心的。
像冰块投入碳酸气泡,这个问题就像开了个口子,把两人之间名为“过往”的水汽泡泡‘蹭’地往外冒。
好吧,确实是来接她。
有段时间放学下课铃一打。
迟正便嗖地没了身影。
篮球也不玩,游戏也不打,烟也不抽。
有人跑去问蒋为周:"哎我说,正哥呢?这野球赛他不来,体校那群人很嚣张啊,专逮着我们学校的虐。"
蒋为周抽了口烟,四十五度死亡仰角无语望天:“你懂个球。打球能有我尧妹妹重要。傻逼。”
蒋为周看在眼里。
尧稚是舞蹈艺体生,那会儿在外集训三个月,因为集训的地方离家不远,便天天搭公交车回家。
等到晚上9点半集训结束。
尧稚腿打着颤,随着人潮刚出门,肩上就一轻。
书包被人给拿了去,尧稚先是惊讶回头,后小脸一皱:“你又逃课?”
迟少爷白衬衫灰校裤,从树荫下走出。把尧稚挂着毛茸茸小白狗的书包往背上一甩,闷声笑:“什么叫又,我用逃?”
也对。
他学不学都是状元料。
尧稚于是放心,手撑着酸痛的腰:“哦,那你其实不用来接我的。”
坐公交回去也就半个多小时。
尧羌活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公交车叔叔基本都认识他家女儿尧稚。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迟正迈着长腿往前自顾自地走,云淡风轻讲:“嗯,我吃饱了撑的。”
公交车拥挤,尧稚上车的路段正是高峰期,座位总是完美错过。
好在身边跟着个迟正,身材瘦削高大却核心力量极稳。
他单手拉着吊环,一手插兜,校服外套松松垮垮,拉链拉到喉结处,整个人吊儿郎当却放浪形骸。
尧稚被刘女士管着只能用老年机。
每天好不容易结束训练,那段时间出了一个号称还俗先锋艺术片的偶像剧。尧稚央着迟正给她下好剧集,放学回家的时候就拿着迟正手机看得起劲。
“尧稚”
“嗯?干嘛。”她目光盯着身材结实的男主,嘴角翘起就没下来过。
迟正被无视了个彻底。
周遭喧闹,你推我攘。
从上车起,迟正就用宽阔脊背,圈出一个只属于她的空气包围圈。用身体隔绝出来一个安全地带,避免她被人挤着。
尧稚得寸进尺,只顾盯着手机看。
公交车停停走走,她身体就随着车摆动,摇摇欲坠。
眼看着要跌,又被迟正轻啧一声,半是嫌弃,半不厌其烦地给拉回来。
车行驶至一半,雨滴答下。
尧稚说冷,往日这样迟正会一边嘴贱骂她自作孽,一边脱外套给她穿。
可那天少年却不为所动,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尧稚抬头,刚好和他锋利喉结平视。
迟正眼睫垂下,两人呼吸不可避免地交织,侧脸轮廓均被忽暗忽明的灯光照出几分浪漫旖旎。
“迟正正~我冷。”她佯装委屈调,眼底的笑意裹挟出一丝慧黠。
迟正却保持单手插兜不动姿势,高冷无视姑娘请求,头微侧。
隔了一会儿。
“他有那么好看?”头顶传来他漫不经心声音,声线硬邦邦的,别扭。
尧稚低头看了下正和女主进行雨下之吻的男主角,弱弱地点了下头。
迟正眼中寒意更甚。
“不不不,不好看。”她摇头。
迟正听罢,把校服拉链次啦一声,拉到底,眉眼凌厉不羁:“冷就自觉靠近点。”
她都被他圈在怀里了,还要怎么靠近?
这冷拽脾气又是怎么被惹到了。
雨声滴答不断打在车窗上,留下水雾划痕。
车门开了又关,人潮拥挤。一个微胖女生大声招呼司机:“叔叔,先别急着关门,我还没下!”
像沙丁鱼被鲨鱼入侵,女生艰难拱出一条道。路过迟正,手肘不可避免地微推了男人一把。
尧稚正拉着他校服一角呢,刚想踮脚问他一会儿要不要吃宵夜,结果迟正也恰巧低头。
温润唇瓣擦着少年嘴角而过。
周围有重重吸气声。
尧稚这才发现,自己和迟正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同车的各校学生们眼里。
“我靠,这是亲了?”
“我就说他俩是一对吧,你们还不信。”
“这男的真几把帅,女朋友也好看,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甜甜的爱情。”
听得周边窃窃私语,尧稚先是愣了一秒,后慌忙低头,耳根子都染红。
烫手般放开他衣服一角,眼珠乱瞟:“噢、噢,我不冷了。迟、迟正,哈哈哈哈你看外面的雨下的好大,要到梧桐路了,真快耶,明天我们买糖葫芦好不好。”
迟正没作声,抬手,指腹别过自己微湿嘴角,亮晶晶的。
刚刚被吻的那一刻,好像被q弹的果冻轻轻撞了一下。
“尧稚”迟正微掀眼皮,情绪很淡。
尧稚的胡言乱语、手足无措被他出声打断。
“我说,要想亲我直说,何必演那么多戏?我长这样,让人把持不住也是正常,更何况你这俗到不能再俗的傻妹。”
话意有所指。
尧稚口干舌燥,艰难吞咽。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讲这么长的话——来讽刺她。
因为意外而爆发的羞赧顿时被他的讥笑给抹得干干净净。
尧稚气鼓鼓,把手机一关,蹭地装回他兜里。
既然他没当回事,那自己还尴尬个什么劲。
尧稚重新把他校服下摆拉过来盖住自己穿短袖的手臂。
听着他稳定心跳。
不说话,也不再去看那个偶像剧男主。毕竟他嫌自己俗气。
就赌气般,安安心心窝他怀里。
车走走停停。
迟正还是那副懒散模样。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车灯转幻,尧稚不知道的是,少年倏地垂眸轻笑。
-
老友局散了。
5月的c市,哪怕快立夏,阴雨还是绵绵的下。
私房菜馆为贴近原生态设计,露天院坝里,中间一段石子泥路,两三百米的小径,和着泥土清香的味道。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银色雨帘渐垂。尧稚望天忧愁,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啊。
站起来了才看清全貌,尧公主今日看起来平易近人的装扮,却配了一双玫粉色的细高跟鞋。
“就这么喜欢?”迟正站在身侧,往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
“那当然。”她俏皮的回。
一顿饭吃完,两人之间的气氛才算柔和了不少。堪称破冰,熟悉感在一点点回归。
再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雨小不碍事儿,但路难走,更别说8cm的高跟。大理石做的滑溜荷叶石板,尧稚犯了愁。
要真踩下去,不是沾一脚的泥泞,就是光溜的摔个狗啃泥。
迟正在旁边插兜站着,慵懒闲散,尧稚看了眼他没什么反应,干脆自己闭眼一横,豁出去了。
刚伸出去一只脚。
“等着。”
鲁莽的女明星,又被人给拉了回来。
迟正走到她面前。
没有初见时的西装革履,今天穿的黑色卫衣,休闲的打扮,露出脖子到锁骨,一片冷白皮。
肩宽腰窄,背挺阔。袖子挽到小臂处,手背筋骨分明,是成熟男人的体格和力量感。
两只手往后虚揽着,他半蹲下,大腿肌理绷得很紧。
“上来。”
这是要背她的意思。
尧稚握紧手中的包,想想似乎这样不好。犹豫了两三秒。
“怎么,想我抱你?”得,这人又开始拽起来了。
背,总比抱好。
尧稚微不可察的鼓了鼓脸颊。
膝盖跪上他的掌心,□□燥粗糙的大掌,稳妥的包裹住。
尧稚手搭在男人肩膀上,挺直了腰背,姿势看起来没那么好看,但至少没让不该碰的地方碰到。
都大了,也该避避嫌。
以前是不懂事,如今是过于懂事。
迟正没说什么,一步一步,沉稳又沉默地往前走着。
“迟正,我要结婚了。”可能两个字被她自动吞了。
她在他耳后轻声的讲,呼吸如羽毛般轻拂。
脚下一滞,尧稚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前倾突然就撞了上去。
直到背上传来软绵的触感,迟正才突然回过神。又恢复了稳健的步伐。
“嗯,新婚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迟正真想脱口而出:“说这个做什么,往我心里捅刀子吗,昂?”
可他没立场讲,也没资格讲。
别人都要结婚了,他又说这些欲盖弥彰的话干嘛。
到了干净的地儿,迟正把她放了下来,一言不发。
“谢谢。”尧稚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掩去心里的慌张。
膝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却让她心里怪怪的。
“一晚上说了几个谢谢?”他语调没什么变化,慢悠悠的说。
尧稚抬头,对上迟正垂睨下来的视线,男人淡扯着嘴角,眼尾耷拉着,还是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
“不应该吗?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她倒是一头雾水的回问了句,眨巴着迷惑人的眼睛。
“行了。”迟正不去看她双眸,止了话题。
再问下去这姑娘捅的刀子恐怕就要深底了。
“——迟正”
“昂(轻声)”
“迟——正”
“昂(四声)”
“迟正!”
“昂(重音)”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她那些年清脆的嗓音,哪次不麻烦,哪次不腻人,可他偏偏就中了叫做喜欢的圈套。
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最后的事事有回应。
有的人往前走,有的人还在原地踏步。
迟正低头,倏然笑了笑。
笑自己多可悲,得知她上了大学就交男朋友的消息,连夜从国外坐私人飞机赶了回来。
又被她别别扭扭一句:“以淮看见了不好,迟正,以后我们还是别见了。”给堵了回去。
从包里掏了盒烟,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啪嗒”地一声响。
他咬着烟,点烟的动作早熟练个千百八回了,结果这次点了三次才着火。
甩了甩火星,又猛的吸了一口。
“尧稚。”
他冲着眼前越走越远的那个窈窕身形喊。
尧稚回头。
白雾朦胧里,模糊了迟正深情的眉眼,只勾勒出男人略颓痞又长身而立的身形轮廓。
迟正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微躬着背,双腿微交叉而站,靠在拽黑的迈凯伦车旁,说不出来的倦怠慵懒感。
他冲她扬了下下巴,眸光幽深,难得的笑开了。
“以前我说过的话,还算数。”
说过的什么话。
算的什么数。
尧稚目光从他的脸上又移到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压根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太过灼人,烫得她握紧包带的手,忍不住又攥紧了几分,让她只想快速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