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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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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医,小女没有大碍吧?”

“侯爷,借一步说话。”

窗外烛火通明,外头的人窸窸窣窣地说着话。诗云走到高月床前,心中实在不安。

高月一个闺阁之女,这假孕的事闹起来非同小可。高邗是沙场上打拼出来的老将,脾气暴烈,气急了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诗云,你怕我连累你吗?”高月此时抱着金丝软枕,察觉到了诗云的慌乱。

“没有,姑娘待我如同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只是奴婢实在不知,姑娘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如何得知后宫里的大秘密的?”

此事也是前世,章予和襄太妃自己事发后才人尽皆知的,高月哪里和她说得清。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日后我自会与你好好陈情。”高月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应当是高邗已经吩咐清退了霁月居。

于是她自觉地起身,边嘱咐诗云,边掀开帷帐往外头走。

高月并未见浸云在内,心知方才张颜下她的脸面,此时必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哭了。

只是现在,暂时顾不上她了,只得先交代诗云道:“你待会儿就只管跪着,侯爷问你话,你就说不知道、不清楚,其余的,我自会跟侯爷说明白。”

“是。”诗云话音未落,那边传来异样的声响,门突然开了。

二人心里一紧,皆以为是高邗。

往门外望去,却见浸云探进了半个脑袋,煞白的小脸带着些许惶恐的神色。

她看到二人,连忙跑了进来,小声问道:“姑娘!你没事了吧?发生什么事了?侯爷不仅下令封锁了霁月居,还调了好多侍卫把霁月居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问问你的好姑娘,究竟在外头做了什么好事!”

还未等二人答话,刚被浸云关上的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高邗的脸果然带着威怒出现在灯火之下。

“侯爷息怒!”两个丫鬟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高邗本就生得形貌魁梧、腰大十围,此刻身着黑袍,配上雄浑粗厚的怒音,便是平常的男子也能感到威慑,更何况是小小女子。

高月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身子僵了片刻,沉了一口气,顺势跪在了地上。

“你这不肖的孽障!我高家虽出身凉州,世代从武,但祖宗家法严明,恪守礼法,从无此等败坏门风的奸佞之事!”

“莫不是我平日里宠坏了你,生出你这样不知廉耻、无道无义的蠢物!若让外人知道,叫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高邗此时已气得面如金纸,连声喝道。

情急时,拾起桌上的茶盏便重重地摔出。高月来不及躲闪,磕得额上流下朱红的血,急得身后的两个丫鬟,连忙扑身向前查看伤口。

“你母亲一生贤良淑惠、恭谨柔顺,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纵情生事的祸患!”

就着伤势的疼痛,高邗又突然提及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高月满肚子的酸涩和委屈都在此刻汹涌而至。

她低头捂着满头的血,再抬起时,已是满面泪痕,眼里噙满了泪,一眨眼便滚珠一般滚下来。

高邗没想到自己一时气急,没了轻重,眼里闪过一丝柔软,但碍于颜面迅速掩饰了过去。

“好没道理的事情!月儿受人欺辱,本不打算再苟活于世,若不是想着还未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我早就不愿再独活了!父亲如今说出此等轻贱月儿的话来,月儿自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这就下去给他们赔罪!”

语毕,高月带着哭腔,作势便要往旁边的案角磕去,好在被两个丫鬟拉得及时。

高邗听这话头,原本气得脸如猪肝色,现下稍稍平缓了些,直带着余怒问道:“你说什么?谁欺辱你?为何不早告知我?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究竟是谁?快说!”

“月儿实在说不出口。父亲!你就让月儿下去陪我娘吧!”说到此,高月的“声势”较之前更大,诗云二人废了好大的劲才生生拉住。

浸云原被蒙在鼓里,听得云里雾里,并不知他们在说何事。

但听见什么欺辱之言,便突然想起当日去寻纪行之的事来,心里震怒,直说道:“欺辱?是那个姓纪的小子是不是?我就看那小子眼神不对,竟是个人面兽心的混球!”

“什么?”高邗听她这样说,竟然真的确有其事,连拉住浸云要她说过明白。

如此,折腾了许久。高邗连劝带哄地问出了“贼人”姓名。

高月知道父亲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从小到大,自己受了委屈,或是惹他生气,多喊几遍娘,渐渐地他也不舍得与她计较了,因此,只是哭个不听。

不知不觉间,方才高邗盛气凌人的局势竟逆转了回来。

谁叫她有个即使难产也坚持要生下她的娘,临终前的嘱咐成了她永远的护身符。

过了许久,外头的天微微擦亮,晨曦透过窗斜斜地打进来。

高邗此时也已经冷静得许多。乍然之间,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现下捋顺来,是烦恼多于愤怒了。失魂落魄地从霁月居出来,高邗迎头撞上了前来传话的张恒。

张恒道:“侯爷。一大清早,便有媒人上门提亲。现下张夫人正在偏房待客,传人来问侯爷,是否相见?”

“什么人这时候还来提亲?打发走就是了,不必来回我。”高邗正为眼下的事心烦,为这不争气的女儿折腾了一夜,更不想管这些琐事。

背着手走了一段路,忽而想起古怪。

京中在朝为官者,哪家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敢上门提亲?

若是皇亲,或与他地位相当者,提亲前必定会与他知会,私下里敲定,以免扑了个空,惹人笑话。

“是什么人提亲?”高邗叫住了张恒。

张恒转身回道:“老奴没细问,只听说姓纪,现在都尉府当差。”

“姓纪?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竟还敢上门!你取我刀来,我要宰了他!”高邗瞬时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火又冒了上来:“我正要找他呢!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侯爷。”张恒见状,连声阻止,解释道:“按规矩,今日仅是媒人上门问询,人家也是收钱办事,不与她相干。 ”

“你说得是,我气糊涂了。”

高邗气顺后,也只是立在霁月居外的长廊下,看着新出的朝阳,思虑了许久。

要料理此人容易,只是现在最棘手的是不知如何跟太后交待。

自嘉帝及冠后,反对太后垂帘听政之声便甚嚣尘上,朝堂之上不满高氏之人也越来越多。

以夏崇为首的老贵族,在京中为官为相,历经多代,势力盘根错节。

高邗自辅佐先帝登基,从凉州来到这洛阳城起,那群老狐狸便与他明争暗斗。

当初,扶持高月为皇后一事,朝中百官已是百般阻挠,若不是太后力压,此事未必能成全。

眼见局势已定,现在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被寻到一点错处,便是太后也难办了。

“真是个孽胎。”高邗暗自喟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杂碎泄愤。

“张恒,你去通知刘弋,让他帮我料理两个人。”高邗肃色道。

听到刘弋的名字,张恒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扫方才的疲态。

刘弋是高邗养的一等暗卫,最擅长无形中取人性命。他的手法一向干净利落,免了高邗很多周全官府的麻烦,因此深受高邗喜爱。

“一个是太医章予;另一个则是,今天胆敢提亲的孽畜,纪行之。”高邗吩咐道。

“另外,你派人去归州把李济叫回来,不是他看过,我总不放心。”

“是。”

霁月居又被封了。

除了新开的春花引来的蝴蝶钻来钻去,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

虽然里头不能出入,但差别待遇与前世在宫中被禁足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毕竟都是自家人,打点起来容易,也不用受那些欺凌苦楚。

“张大哥,这个是昨夜章太医给姑娘开的药方。我们出不去,劳烦你帮忙取药来。”

浸云在屋里给高月上药、处理伤口。诗云在屋外,按部就班地办好高月交待的事。

“诗云,你真是找对人了,阖府上下就属我跟妙仁堂关系最好,李孜那小子见着我都得管我叫爹。”

张肃经历了上回驱邪的事,又见高月左右都有人照料,料定此次禁足必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还有兴致开玩笑。

“你跟他关系好也没用。姑娘交待,这回你不能去妙仁堂拿药。”

“这是为何?妙仁堂是咱侯府的产业,平日里看诊拿药都是去那里,到外头的药馆还得花钱。”

“这我却不知。不过主子要办的事,总有她的道理,你照做就是了。”诗云说完,从腰间锦袋取出了几辆碎银交予他。

张肃点头,到外头去也一一照做了。

只是回来时经过妙仁堂,看见好友李孜正在里头给客人拿药,想起许久没和他喝酒,便忍不住上前踢他的屁股,想约个时辰一起去栀灯坊乐一乐。

“好小子!不在侯府当你的差,跑来讨你大爷的打。”李孜回头见着他,顿时也乐了,笑着还击,险些跌了药。

他们两个,是从小一处玩闹的发小。

他们的老子,张恒和李济,一个善理内务一个精通医术,自凉州时便跟着高邗,出生入死,关系非比寻常。

生下两个儿子,年岁相当,性格也投缘,平日相处如亲兄弟一般。

只是李孜继承了父亲寻医问药的本领,做了大夫;张肃自小在侯府出生长大,心气更高些,从了武,励志做武将。

两个人说说笑笑,厮闹了半日。

李孜注意到张肃手里的药,竟不是在妙仁堂拿的,看到包装却是他平日里最厌烦的荣喜堂之药,更是翻了个白眼。

“什么好东西,竟去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药房拿,给我瞧瞧。”

张肃听这话茬,知道是李孜心里不爽快了。诗云交待不在这里拿药,但没说不让看,李孜又知根知底,心想也无大碍,便连同药方一起递给了他。

“什么好东西我不知道,只是诗云特意叮嘱,只许到外头拿,不许找你拿。”

提起诗云,张肃知道李孜向来对她有意,此时便起了坏心思,调侃道:

“虽然诗云说是大姑娘吩咐的,但我料定人家就是烦你,不想煎你抓的药。”

说完,张肃这边还乐着,等李孜来踢他。但李孜脸色突然一变,直接把他拉到了后堂无人之处。

“这药是抓给谁的?”

张肃见他如此,知道里头大概有事,便也不敢再玩笑,直接跟他说了个明白。

“这药方古怪得很,绝不是用于治疗肚痛。要紧的是,这其中有两味药,单独用药都没事,但若一起煎服,便是剧毒。”

李孜指了指药方里的两味药,边说边在里头挑挑拣拣,将那两味药取出。

“你要是这样拿回去,到时候大姑娘有个好歹,你也罪责难逃!”

听他这样说,张肃也吓了一跳,连声谢道:“好兄弟,你救我一命啊。这方子有剧毒,那荣喜堂的药童竟问也不问,就这样抓给我。”

“外头那些药童只管对着方子抓药,哪懂这些。此事非同小可,你快回去禀报侯爷吧。”

“行,好在今天走了鸟屎运,来找你混了半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我先回去,改天请你喝酒。”

匆忙告别了李孜,张肃赶回了侯府,不巧高邗进了宫,父亲也随从左右不在府里,于是只好又回禀了高月。

听闻此事,高月眉心一蹙,竟未想这老东西如此阴狠毒辣,心中后怕。

这药方是她私底下管李济要的,明面上他开的确实是无关痛痒的好药。即使他日事发,也怪不到他头上。只怪自己大意,竟没料到这老东西心思如此深沉。

但眼下没有这假孕的方子,等李济回来给她把脉,之前的努力便全都前功尽弃了。

“我知道了。”高月折好那方子,递给了诗云。

看着诗云忧虑的神色,高月忽而想起当年临进宫时,诗云有一阵子也是这样愁云惨淡。

后来她才得知,那时诗云因为选择了陪伴自己进宫,而拒绝了李孜的婚事。

想到此,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

“此事事关重大,你先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高月对张肃说道:“你帮我把李孜叫来,我详细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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