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间?” 林攻玫皱眉,轻轻拍了拍病床上拧眉呼喊的人。 沈间猛地睁开眼,满目惊慌流离,对上林攻玫那一瞬瞳孔骤缩,不管不顾抓住她的手,“阿玫!” “针!沈间,松手!” …… 林攻玫看着护士解决了滚针的问题,长舒口气,抓着沈间的手按在被子上谨防他乱动,“让你不听话,又挨一针吧,手都肿了。” 沈间被接连两个梦弄得有些错乱,晃了晃脑袋,“我到底……醒了还是没醒……” 林攻玫指着他手背上的针孔,“刚才护士重新扎针,疼吗?” “疼。”沈间呆呆道。 林攻玫:“那就是醒了。” 沈间:“我是……急性肠胃炎?” “行啊,这也知道。”林攻玫挑眉,“看来是清楚自己胃不好。” 听上去是要问罪的意思,沈间垂眼不说话了。 肠胃炎倒不是他从自己的胃病推导出来的,纯粹是两个梦之间送医院那段他朦胧有点意识,听了几耳朵片段,脑子就立刻又想象出一个新的掉马版本。 “做什么梦了?那么慌张。”林攻玫见他不说话,岔开了话题。 沈间心上一紧,偷偷拧了自己一把再三确认这不是梦,深吸口气,准备读档重来。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骗了你。” 沈间小心翼翼抬眼,默默注视林攻玫: “‘刎玫’……确实是我的笔名,差不多大二时候换的,几个月前蓝汀那次重逢是我故意谋划的,我不是男模,只是借了这个身份……靠近你。” 林攻玫眨眨眼,“你要现在,跟我讨论这些?” 沈间一愣,莫名不安,“我要向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这很重要。” “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林攻玫眼底没有愤怒,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沈间怕极了事情朝着第二个梦的方向发展,没扎针的那只手下意识牢牢扣住林攻玫指缝,生怕人跑了一般。 “重要,我做了错事,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就算不原谅,也希望,你不要随便抛下我……” 林攻玫无奈摇头,“我要是想抛下你,干嘛还来医院陪床。” 沈间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不敢确定林攻玫这句话的涵义,倒是手上力度不减,扣紧了就不愿松开。 林攻玫只好说得再明白一些,“你搬进我家那天,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 那天天气不错,沈间站在楼梯口欲言又止,问林攻玫不怕他是个骗子吗? 那时林攻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倒希望你是骗我。” “我希望你是骗我的,这句话,现在依然算数。” 林攻玫回握了一下沈间的手,不轻不重的触感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在沈间胸口。 “可是,我……” 我骗了你,而你就这么轻易原谅了我。 “那不如,将功赎罪?”林攻玫看出沈间的张惶,缓缓道:“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说得有理有据,我就既往不咎。” 其实这事林攻玫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当初他们几个带出沈间的母亲,先是送进了邻市的医院急救,病情稳定后转院到了江黎,沈间打算一边上学一边照顾母亲,而这期间,沈齐文的骚扰从未停止。 他知道儿子在哪上学,也不管外面世界好不好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拼着一口气疯魔地找了过来。 他围堵沈间,守在校门口,守在宿舍区,跟踪他上课,吃饭,学习……就等着沈间哪天去医院,他过去闹翻天。 沈间威胁说已经报警,沈齐文面容狰狞,“报啊,你有证据吗?那就是个我捡来的女人,你说拐卖,有证据吗?” 这正是案子难办的地方。 偏远山村,当地警方本就难管难查,沈间说母亲是被拐卖,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方婶恐惧丈夫不愿出头,母亲精神异常,问不出话,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要立案,要查处,几乎无从下手。 沈齐文也被带走审问过,可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咬死了不是拐卖,问什么都是车轱辘话。 大山里的困局,似乎蔓延到了生机繁华的江黎。 沈间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被跟踪的问题,经常是在饭点拜托同学朋友帮忙引开沈齐文,自己则快速藏匿进人群迅速赶去医院。 这种办法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沈间撑了大概一个月,最终向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 那是隆冬的一个夜晚,沈间麻烦闻客达来帮他最后一次引开沈齐文,自己去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母亲离开了江黎。 林攻玫知道时,事情已成定局,闻客达很守承诺,连蒙带骗抗了两天才松口,他完全劝不住林攻玫,后者当晚就买票飞了江黎,跑到江大亲自逮他。 “你说清楚,什么叫沈间走了。” 闻客达喉结滚了两下,小心道:“我没骗你,不信你上楼去他宿舍看,他休学手续都办了,真走了。” 正是晚课下课的时间,宿舍楼下熙熙攘攘,拎着夜宵的,抱着快递的,三三两两并肩说笑的,衬得深冬都温暖。 可这最平淡的悠闲,都与沈间无关。 林攻玫神色晦暗不明,垂下的右手紧握成拳,而就在这时,一个邋遢蛮横的中年男人突然冲出,上来就要扳林攻玫的肩膀,一副凶狠发癫的兴奋模样: “是你!你是保镖!不!你是那个老师!你帮那个小畜生骗我!你们他妈的骗我!我今天弄死你!让那小畜生回来给我跪地认错!” 沈齐文手腕一翻就要掐林攻玫的脖子,闻客达大惊失色上前阻拦,周围人也下意识冲上前想要拉开两人。 可下一秒,林攻玫一拳砸向沈齐文的下颌,长腿跟着踢了出去,狠狠踹向他侧跨,将人摔在了花坛台阶上。 局面逆转太快,看得众人都愣了一下。闻客达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薅起沈齐文的头发,右手拿着三张欠条狠抽他脸。 “你他妈看清楚了!沈间带着他妈跑之前跟我们借了一大笔钱,平均下来一人五万,他借钱的时候可是用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做的担保,现在还不上,你说我们该找谁要?” 那欠条是货真价实签了字按了手印贴了身份证的。沈齐文此刻被打得腰胯生疼,眼冒金星,脑子浑浑噩噩也想不起来沈间什么时候拿了他的身份证去复印,但数还是会算的,一人五万,三张欠条就是十五万,这么大一笔钱,他可还不起。 “你他妈爱找谁找谁!”沈齐文笨拙地扭动身体,从闻客达手里挣脱出来,“他欠的钱跟老子什么关系,你们少来这一套!” 钱,沈间自然是没借,但欠条上的签名是他的笔迹无误,内容完整,格式规范,就是闹到法庭,也具有法律效力。 闻客达拿出欠条一顿输出时林攻玫便懂了,这是应该是沈间特地留下的。 沈齐文还在放肆辱骂,林攻玫上前抽出闻客达手里的欠条,一把扭住沈父的胳膊,踹了他的后膝将人压在地上。 “你要找沈间是吧,赶紧去找!这钱我们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借他的,谁知道他拿了钱就跑?儿子都这样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你手机出来,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一天还不清钱,我就一天不让你消停,有本事你滚出江黎,否则你在哪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闻客达第一次见林攻玫这么凶狠的样子,她或许是在发泄,在大家都以为苦难要过去的时候,命运总是不肯轻易饶过沈间。 学校的保安闻乱而来,沈齐文趁机挣脱了压制,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难听话,撒腿就逃。 在那之后,沈齐文又蹲守了半个月,眼见实在找不到沈间,频率逐渐减少。 闻客达在江大有朋友,留意打听了一下,之后的半年内,沈齐文时不时回来找人,大概是被沈间骗怕了,以为这次休学也是对方的手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齐文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年那三张欠条,又是你提前设想好的。”林攻玫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你怕沈齐文来找我们麻烦,于是提前写了欠条交给闻客达,沈齐文找不到我们最好,如果不幸遇上了,我们可以用欠条跟你撇清关系,还能吓走他。” 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林攻玫推测得差不多,只是沈间忽然决心要带母亲离开江黎的转变要比她以为的更加激烈,这事闻客达都不知道,他赶来江黎时沈间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抱歉。”沈间闭了闭眼,拇指轻轻擦过林攻玫手腕,“当年沈齐文已经疯魔了,我真的很害怕他伤害你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远离。” 沈间班上有个明媚漂亮的女生,人开朗又热心,那天中午下课,沈间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女生正巧在一旁等餐,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就是那个招呼,被不知在哪里蹲守的沈齐文看见了,那疯子一个箭步蹿出来,带着浑身酒气粗暴地掐住女生的脖子,“你就是‘小文’,你个婊子!你敢跟那小畜生一起骗我!” 女生长得并不像温缇,只是那份明艳活泼有些许类似。 沈父醉酒认错了人,迫不及待要报复。女生被掐得往后退了两步,手按在了小吃摊的平底煎锅边缘,热油滚烫,鞭笞皮肉的“刺啦”声和着尖叫撕心裂肺。 一切发生得太快,摊主都没反应过来。沈间抄起摊上装酱料的玻璃瓶狠狠朝沈齐文脑袋上抡,看他吃痛松了手,立刻一脚把人踹开,拽起女生拉至身后。 沈齐文捂着头摇摇晃晃起身,嚷嚷着沈间骗他,把他当傻子耍,“你以前带回家的那个什么女老师,就是那个保镖吧!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都是你,你一直耍老子!” 沈间眸中寒光闪过,沈齐文还想反扑,被沈间又一玻璃瓶夯在脑后,疼得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来沈间送女生去医院,又给摊主赔偿,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没有怪沈间什么,只是女生往后再不敢主动跟沈间说话,那个小吃摊也再没来过江大学校附近。 去医院包扎时,沈间在场,他看着女生手掌血淋淋的伤口,耳边回响沈齐文的话,怕极了那样的血肉模糊下一次就出现在林攻玫身上,仅仅是虚幻的一瞬想象,都让他忍不住胸口闷痛。 所以他要走,让麻烦,危机,都跟着他走,走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等他有能力反杀殆尽。 林攻玫听着沈间故作平静的叙述,久久无言。她感受到了两人掌心相叠处细微的颤抖——时隔这么多年,沈间依旧不能释怀。 他用了两年解决危机,又用了更长时间确认自己身边再无威胁,一切都妥当后,才敢捂着想念和贪恋,密谋一场重逢。 或许是沈间的神色太过落寞,又或许是不忍看他自责,林攻玫忽然俯身,迎着他深冷的目光,轻轻抱住了他。 “那时你离开,我们没有人怪你。” “我只是害怕把你弄丢了,家乡你不会再回去,江黎市也被你抛弃。真是抱歉啊,我只知道这两个跟你有关的地方,你一消失,我好像真的找不到你了。” “不过还好,沈间。” “你让我们重逢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