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攻玫要帮沈间救出他母亲。 这事情很难办,但不是全无法子,多几个人帮忙,或许比沈间孤身一人去闯龙潭虎穴的赢面更大。 小镇偏僻的旅馆内,温缇叽叽喳喳地数落三个人不够意思,“临了了才想起来通知我,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沈间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 “这不是也叫上你了。”林攻玫不走心地安慰,“东西呢,带了吗?” 温缇撇撇嘴,歇了战斗力转头打开行李箱,“你要假发干嘛?最近也迷上了cosplay?” 迷上cosplay的是温缇自己,一进大学首先入的就是动漫社,林攻玫料想她装备多,不用白不用。 “总得想个办法,混进村子里。” 沈间原本的计划是让闻客达在镇上接应,这个林攻玫觉得不用变,但是沈间一个人进村并没有十全的把握把人带出来,别说现在沈母病着,出村的路怕是要两个人抬着走才稳妥,还有就是沈齐文虎视眈眈,得想办法让对方放松警惕。 “沈间,你有女朋友吗?”林攻玫忽然问道。 沈间一愣,脑子比理智更快一步感受到迟滞和低落——这句询问,未免也太冷静,太过朋友立场。 他很快收拾心思,摇了摇头。 林攻玫沉吟片刻,让沈间给他爸打个电话,“就说你交女朋友了,明天周六,带女友回家做客。” 闻客达懵了,“他哪来的女友?” 林攻玫把温缇往前一推,“这儿。” 正在努力跟上林攻玫思路的温缇“啊”了一声,“我,我啊?为什么?” 林攻玫:“他爸见过我。” 高三那会儿的退学风波,林攻玫扮成学校老师在沈齐文面前晃过一圈,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不一定对方记不记得,但救人的事,还是不要冒险。 闻客达觉得自己恰柠檬:“那要不我扮沈间吧,或者我扮他女朋友。” 温缇翻了个白眼,“你快算了吧,我们不想还没进家门就被打出来。” 林攻玫理了理思路,帮温缇熟悉人设,“你是沈间的女朋友,富家小姐,趁着周末来乡下玩,我是你的保镖,男保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两个女生进村子太过显眼,何况这是一个有拐卖案存在的地方,沈齐文还很有可能就是肇事者之一,而林攻玫扮成男性,且职业为保镖,一定程度上能震慑那些歹心,至少她自己不会再成为某些人眼中的“目标商品”。 “那我呢?”闻客达举手。 “你留在镇上,准备好交通工具,两辆摩托车和一辆汽车,我们明天进村,先看看情况,确定了救人出村的时间就通知你,你提前把摩托车弄到村口,到时候我们骑车下山,到了镇上换汽车,直接离开。” 这个计划也有风险,林攻玫说出口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自己怕是被这凛冬寒风吹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默契的,温缇和闻客达都没有戳破她的疯癫。 可能是被“拐卖”搞得神经紧张,这晚四个人挤的一间房,也不讲究睡哪,空调温度调高,地毯也将就。 林攻玫睡得不太安稳,梦回高三那年她来“劝学”时在工厂门口蹲人的情景。那时沈间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似乎不是惊讶,而是惊慌,满面担心,反复问她怎么就一个人。 他在害怕。 以前的林攻玫以为是年少自尊心作祟,或许沈间不想她看到自己落魄狼狈的样子。 可后来她逐渐意识到,沈间从不以自尊心或者虚荣心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她,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正视,重视,想办法追平,从不让平等与否成为伤人利刺。 那他在害怕什么? 或许,沈间的潜意识比想象中更早怀疑起那片村落,乃至那个小镇的安全,他不是害怕所谓的自尊心被弯折,而是害怕,林攻玫身边潜伏哪怕一丁点的不测。 梦中焦急的神色隐去,林攻玫猛地睁开眼。 房间一片漆黑,身边温缇睡得正熟,对面床上是四仰八叉的闻客达,沈间不知道去哪了。 林攻玫轻手轻脚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找了一圈,终于在楼梯间看到一个孤寂的背影。 “大半夜不睡觉,让我好找。”林攻玫自顾自坐下。 沈间侧头,有些惊讶,反手脱了外套裹在她身上,“你怎么出来了,穿这么少,不怕冻着。” “这不是有你的。”林攻玫不甚在意,扯开一半衣服搭回到沈间身上,把两人裹在一起,“别动,冷气都跑进来了。” 沈间很是听话,大手扣住衣领,为了节约空间,另一只手虚虚环在林攻玫腰上,叹了口气,唤道:“阿玫……” 林攻玫:“很紧张吗?明天要回家演戏。” 沈间沉默片刻,“我在想,也许不应该把你们扯进来。” “来都来了。”林攻玫浑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沈间,我们一定能救人出去,把阿姨送进医院,治好病,你按部就班学习,比赛,毕业,之后再不回这里。” 林攻玫三言两语简化种种事项,希望给沈间勾勒一个轻盈的未来。可显然这种“减重”的效果并不好,沈间已经对命运这种东西产生了质疑。 “似乎每当我觉得生活在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厄运就会突然砸下,就好像一个闹钟在时刻提醒我,我不配。”沈间自嘲笑笑。 这种近乎认命的语气和表情让林攻玫心上一紧,胳膊环上沈间的腰身,往自己这边猛地一带。 “不是的。” “什么闹钟让你不痛快,关了,砸了,你就是值得美好的生活,美好的一切事物,你都活该拥有。” “相信我沈间,这只是插曲,不是终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不会绊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起来忙活,闻客达出去找摩托车行,温缇给林攻玫改型换装。 快到中午,三人跋山涉水终于进了村落,沈间端着心平气和的表情跟沈齐文介绍,温缇也伪装得很好,笑眯眯地打招呼:“叔叔好,我叫小文,这次过来玩,给您带了点烟酒和保健品。” 东西是进山前买的,沈齐文接过,对温缇很是热情,但是对身为保镖的林攻玫就比较戒备,沈间上前解释了两句:“小文家里是做生意的,条件好,父母就她一个女儿,掌上明珠,去哪都让保镖跟着,不然不放心。” 大约沈齐文是贪财,听了这话也没再多看林攻玫,满门心思都在“小文”身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多玩几天,别着急走,咱们这村子虽然偏,但是景色很不错……” 沈齐文跟温缇说话的空当,沈间进屋找到了母亲,似乎是在发烧,还昏睡着,床头放着吃了几粒的退烧药,看样子是治标不治本。 得想办法赶快带人离开。 第一天不好动手,三人都在耐心地跟沈齐文周旋,幸运的是林攻玫这个“女友”计划似乎格外唬得住沈齐文,他对“小文”超乎寻常的满意,当天晚上安排了住处后,把沈间神神秘秘地叫到了一边 这几年沈间装得很好,就如林攻玫曾经说的,装乖巧,装顺从,沈齐文打从心底相信自己是儿子的主心骨,相信沈间只是一个会读点书的傻大个,到底是跟外面世界格格不入。 沈齐文迫不及待地问儿子跟“小文”谈了多长时间,对方家长知不知道,同不同意,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发生实质关系。 沈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斟酌着一一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摇了摇头。 沈齐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抓住机会啊儿子,这么有钱的姑娘,你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好能让她怀个孕,留了种了,还怕她家长不同意吗?” 沈间皱了皱眉,对这些话很反感,不禁联想到当年母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被迫留在了村子里,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对女性的贞洁有着变态的苛责。 不能打破人设让沈齐文怀疑,沈间谨慎引导着话题:“小文是富家女,见多识广,不是什么好骗的姑娘。” 沈齐文嗤笑一声,“什么富家女,蠢起来都一个样,你把她带进这山里,她一个人可走不出去,想要干什么,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沈家房间不多,自沈间有记忆起,沈齐文就一直和母亲住主卧。 小时候他还不理解,为什么看起来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从未分居,现在想通了,或许是沈齐文害怕母亲逃跑,“监守”这个词,已经刻进了他的日常习惯。 温缇作为沈间的女朋友,沈齐文当然极力撮合两人住在一起,林攻玫被安排在客厅,长椅拼了张小床,不过入夜后她就翻进了沈间的房间,三个人一起商量对策。 沈间把晚上沈齐文的腌臜言语转述了一遍,“我们要快点行动,第一是我母亲的情况不宜再拖,第二,我怕温缇有危险。” 林攻玫眯了眯眼,想起高三那年她和沈齐文那场对峙,这是一个分外害怕儿子脱离掌控的父亲,他心虚,胆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因为他现在仅有的一切,都与坑蒙拐骗脱不了干系。 林攻玫若有所思,“我可能,想到要怎么救你母亲了。” 他们原本的大致计划是趁晚上悄悄把人转移走,可沈齐文与沈间母亲同屋,最好的办法是将他灌醉,这样他就无法喊人帮忙,从而杜绝惊动整个村的可能。 但是灌酒,需要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怀疑的理由。 第二天上午,沈间在厨房做饭,“小文”在院子里跟沈齐文相谈甚欢。午饭后隔壁方婶来串门,热情地邀请“小文”到家里坐坐,林攻玫作为保镖自然也要跟去,这一玩就是一下午。 方婶有一个儿子,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青春热血的年纪,见到漂亮姑娘难免有好感,“小文”也似乎不嫌他粗笨,一下午两人聊了几回,最后也是方婶儿子送她回了家。 沈间在院子里刚巧看到这一幕,面上似有不快,送走方婶儿子后多问了几句,“小文”说他阴阳怪气,两人吵了起来,最后还是沈齐文来劝架,“小文”哼了一声,晚饭都没吃,转身回了房间。 沈间一脸烦躁,似乎是无人诉说,开始跟沈齐文发泄:“看吧看吧,她就是这不讲理的样子,我是她男朋友,她跟一个陌生男子回来,我还不能问一句了?” 沈齐文皱了皱眉,问沈间“小文”在学校是不是很多人追,沈间冷笑一声,“那可不多吗,家境好,人又漂亮,追她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沈齐文觉得危机,又把昨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了,她在外面招蜂引蝶,你得想办法绑住她。” 沈间颓废地抓抓头发,开了瓶酒就往嘴里灌,完了一擦嘴,“怎么绑?现在不比过去,女孩家讲究清白贞洁,就是怀孕了,去医院打掉就是,她家那么有钱,什么样的找不到,他父母怕是看不上咱家。” 事情朝着父子谈心的局面发展,沈齐文不知不觉也喝上了,脸红脖子粗地训沈间没脑子:“她家瞧不上你,那你就攥着她,不让她见她家人!“ “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反抗家庭,追究真爱,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或许是小文的背景类似沈间的母亲——城里来的漂亮姑娘,沈齐文带着一丝“过来人”洋洋得意的傲慢和愚昧,妄自尊大,好为人师: “这种家里宠着的小公主,没一点防备心。” “你说得浪漫点,私奔,带她去天涯海角流浪。” “只要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了,进了这大山,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看不起我,嫌我穷……最后她也被说服了,让我去大城市谋生,我呸!” “外面哪是那么好闯的?就得乖乖跟我呆在这村里,呆一辈子!” “她家人不同意又怎么样,最后连女儿都见不着了吧!哈哈哈哈哈!” …… 烈酒过喉,沈间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夜晚,沈齐文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沈间把人拖到里屋,林攻玫取来了暂放在方婶家的担架,和温缇一起把沈间母亲抬出了家门。 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烧得浑身滚烫,浑噩撑开眼看了看他们,又无力地闭上。 三人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至村口,闻客达备好了两辆摩托车,已经在那等着了。 林攻玫载着怀抱母亲的沈间,闻客达带着温缇,前照灯亮如白昼,刺破山路黑暗。 有些地段颠簸,不得不下来推行,三人紧赶慢赶,凌晨三点到了镇上,然后立刻更换交通工具。 食物和水闻客达都提前备好放在了车上,第一段路温缇来开,闻客达抓紧休息,准备两小时后接替,沈间喝酒了不能开车,拧着眉坐在中排座位,后排躺着母亲,依旧是昏睡中。 这场救援于三人来说是无声的惊心动魄,他们运气爆棚,每一步都没出太大的岔子,可在执行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半颗胆,怕沈齐文突然醒来,怕半路撞见村民,怕山路曲折难行。 沈间微微躬身,胳膊撑在膝盖上,碎发遮住了他眼中阴鸷,可相扣泛白的指节和细微颤抖的肌肉泄露了他的愤恨。 前排温缇睡过去了,闻客达专心开车,林攻玫叹了口气,忽然倾身,抱住了沈间。 他身上是那样冷,仿佛整个冬季的雪都压了下来,林攻玫挡住了他的视线,捂住了他的耳朵,暖意最先融化了大脑里无数晦涩阴暗的念头,然后穿透这些年封存记忆的狰狞画面,最后击碎那些荒唐恶毒的无知妄言。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沈间紧绷的肌肉慢慢卸了力度,他反手抱住林攻玫,像迷惘在狂风暴雪中的旅人,看到天地间唯一鲜艳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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