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萌一眼不看徐强,冷着脸往前走。
“萌萌,不要走嘛……”
徐强刚要跟上来,一个自行车轮子插到他们中间,把徐强别到一边。
徐强拦苏萌的手被车龙头打了一下,挺痛的,气得张口就骂:“他妈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死?”
谢浔长腿撑地,没说话,冷冷地看着徐强,像在看一个死人。
苏萌看见谢浔愣了一下:“哥?”
谢浔住一生活区,不往这边走,而且刚才,她看见他是往一生活区方向去的。
徐强从初中就开始追苏萌,知道苏萌家有一个哥,不过不是亲哥,是从乡下来的“亲戚”。
他知道谢浔,但谢浔没在他们厂上学,同住机械厂,却完美错过,小学的时候还见过几次,初中后完全见不着人了,现在谢浔长啥样,他都不知道。
但苏萌这声“哥”,就让他对上号了。
徐强原本没把寄人篱下的乡下人看在眼里,但现在看到谢浔这张脸,再想到他天天在苏萌家吃饭,就酸成了柠檬。
“干啥子?”碍着这人是苏萌家亲戚,他没敢上手推搡,语气却是小混混的恶声恶气。
不远处的小混混们见这边杠上了,虽然没有围过来,但都收了笑,紧盯着谢浔,大有只要这边一动手,他们就扑过来的架势。
谢浔一眼不看那些混混,只盯着徐强,冷冷开口,简明扼要地告诉人他干嘛:“以后离苏萌远点。”
他个子高,即便骑在自行车上,仍然比徐强高,看人也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徐强本就看谢浔不顺眼,听了谢浔的话,火气直接冲了上来,也不管这人是不是苏萌家亲戚了,提高嗓门凶道:“你管得着吗?”
“你试试。”谢浔语无波澜,声量都和之前一样,没提高半点。
“老子现在就试。”徐强伸手去抓谢浔的衣领,想把人从车上扯下来。
徐强的手刚出去,还没碰到人,手腕就被人抓住,混混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被抡飞向几米外的围墙。
接着“砰”一声巨响,徐强翻着白眼从围墙上滑下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混混们变了脸色,一窝蜂地跑向徐强,摸鼻子翻眼皮地看还有没气。
苏萌也吓到了,转头看向谢浔。
80年代很乱,但真搞出人命,可是要枪毙的。
谢浔正拿着手帕擦手,接收到苏萌询问的目光,抬了一下眼皮:“没事,一会儿就醒了。”
那边混混已经检查完徐强,确认人只是闭了气,没有别的伤,才一起看向谢浔。
换成平时,他们肯定一拥而上,把人打了再说,但眼前这人从头到尾坐在自行车上,除了抡人那一下动了动胳膊,姿势都没变一下,这战斗力,谁敢上?
谁都不想上去做第二个被抡到墙上的人,混混们交换了个眼神,也不走,站墙根守着徐强。
如果徐强不醒,真出了事,他们可是证人。
谢浔不理这些人,问了苏萌一句:“你坐不坐?”
苏萌摇头,谢浔连苏萌也不理了,从书包里拿出本书来看。
少年看书,一秒入定,宁静平和,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完全没办法把他和刚才抡人的事联系在一起。
没过几分钟,徐强就醒了,除了全身的肉和骨头像被拍散了,没感觉有其他问题。
徐强家三兄弟,全是烂账,徐老大在这一片是打群架打出名的大烂账,经常能看见他拿着菜刀追着人砍。
没砍死过人,但恶名在外,连带着他两个弟弟也没人敢惹。
徐强在外面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看着跟没事一样的谢浔,恨得牙痒痒,但他连别人怎么出手都没看清,自己就昏了,知道自己横下去,结果就是再给人抡起来拍墙上。
他没徐老大的狠劲,知道打不过,就不敢上了。
挨了打的人不哼声,其他人更不会出头了,混混们连狠话都没放一句,架着徐老三灰溜溜地走了。
等混混们走远,谢浔才收起书,冲苏萌道:“回家。”
可能他刚打了架……不对,是刚揍了人,心情不怎么好,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样,苏萌不想触霉头,“哦”了一声,拔腿就跑。
谢浔看着苏萌的背影,眯了眯眼,等她跑到前面拐了弯,才长腿划拉着地面,往前走。
苏家那会儿还住在筒子楼,五层楼高的红砖房,除了一楼,每层楼一条长过道,过道一边是棱形花砖砌出来的栏杆,栏杆上面搭着别人拿出来晒的棉絮,下面花砖空隙里塞着各种拿出来晾晒的鞋。
苏家所在的筒子楼,是干部楼,一层八户,一户两家人,两家人共用一个厨房。
苏萌到家的时候,张老太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门口。
张老太看见苏萌,站了起来,不高兴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老半天了。家里钥匙就该给我一把,省得我次次来都进不了门。”
苏萌翻了个白眼,别人家的钥匙,想要就要?
她没接张老太的话,朝楼梯方向望了望,只看见正从楼梯间拐出来的谢浔。
至于说要早点回来给张老太开门的何曼曼,应该还在学校搞卫生。
张老太看见谢浔,闭上了嘴巴。
这小子小时候是头狼崽子,逮谁咬谁。
谢浔五岁那会儿,她就说了句:“阮玉花犯贱,倒贴那个当兵的,被人睡完生的娃都没有人要。”
这狼崽子就捡着石头砸她,她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抓到这该天杀的小崽子,反而被死小子从村口砸到村尾。
她顶着一身青疙瘩去阮家找说法,一是要医药费,二是让阮玉花狠狠打那小崽子一顿出出气。
不料,阮玉花母女俩居然把门一关,任她在门口骂了两天,也不搭理。
后来村长出面,母女俩才开了门。
但门是开了,玉花娘说的那话简直不是人话。
说:“讨说法是吧,行,我们去革委会说。我也想去问问,有人侮辱军嫂,欺负军人的娃,领导们管不管。”
侮辱军嫂,欺负军人的娃,这帽子扣下来能压死人。
她气得跳脚,但哪里还敢闹,医药费没落下一个子,小崽子也没打成,还被村长骂了一顿,一口气噎在胸口,直到看见阮玉花到死也没等到谢跃华,心里才舒坦了。
玉花娘是个狠人,闺女死了,也不拉进山里,就埋在旁边自家田坎上。
坟包阴森森立着,再想到里面埋着的死人,她别说上门弯酸,大老远看见都得绕着走。
后来这小子长大了,俊得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他就脸红,但她知道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人模狗样,但骨子里还是那招惹不得的狼崽子。
不过,张老太以前虽然每次看见谢浔,都恨不得弄死那小兔崽子,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人家爸是大领导,即便离得远,但家里有什么事,人家来一个电话,就能摆平。
而且谢浔已经十好几了,再大些可以娶媳妇了,有那样一个有本事的爸,他就是一个香馍馍,想把闺女说给他的人家排到隔壁公社去了。
张家还有几个姑娘没嫁人,张老太也想攀上谢家。
这会儿看见谢浔,张老太赶紧一脸堆笑地讨好:“谢浔回来啦?”
谢浔记仇,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但凡对母亲使过坏的人,他都不会有好脸色。
对着张老太谄媚的脸,谢浔正眼都不给一个,站在一边等着苏萌开门。
张老太碰了一鼻子灰,讪讪收回视线,催苏萌开门。
机械厂好些工人是两班倒,这会儿上晚班的人已经起床做饭。
张老太嗓门大,刚才一通逼逼,对面楼已经有人伸了脑袋出来看。
苏萌不想给人围观,拿了钥匙开门。
进了门一左一右两个灶台,老旧的窗玻璃和墙皮被油烟熏得焦黄。
厨房四四方方,有十平方大小,两户人门对门,对面的没门窗的墙壁一家一半,一家一个用水泥砌的水槽,水池上方是各家的水电气表。
每个月有人来查表,用掉的水电气费用各自在工资里扣。
碗柜是各家自己添制的。
苏萌家的碗柜是爸爸做的,漆着和门窗一样的黄漆,挺土的,但胜在色调统一。
她家邻居是车间主任,家里两个姑娘,大的工作了,为了以后能分房,一上班就搬去了单身宿舍住,小的比苏萌大一岁,他们一家在爷奶家搭伙吃饭,要吃完晚饭才会回来。
原身和邻居小姑娘岁数相差不大,但邻居小姑娘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初中前都住在爷爷奶奶家,两家小姑娘生活没交集,关系也就一般般。
苏萌穿过厨房,路过灶台的时候,看见灶台上放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土鸡蛋和青辣椒,应该是谢浔从外婆家拿来的。
看着熟悉的篮子,苏萌才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谢浔的外婆了。
“婆婆的病好没有?”
谢浔的外婆姓阮,村里孩子叫她阮婆婆,但原身和老人家亲近,直接管人叫婆婆。
“差不多了。”
上辈子,谢浔回乡下都带着猫,苏萌知道老人家只是晚上起夜受寒发烧,退烧就没事了,点了下头,不再多问,换了把钥匙,开了自家的门。
两居室,外屋有十几个平方,靠右边墙放着一张高低床。
以前是一张单人床,谢浔住到她家以后,爸爸搬去跟人换了一张高低床,她睡下铺,谢浔睡上铺。
后来何曼曼也要住进她家,爸爸本打算加一张床,但谢浔觉得他住在家里,两个女孩会不方便,就在租了间小偏屋,搬了出去。
谢浔想自己吃食堂,但苏建国和张秀敏都不同意,说他正在长身体,而食堂的饭菜营养不够,于是饭还是在苏家吃。
何曼曼住进来,她家里人也就时不时会来。
苏萌不喜欢别人坐她的床,谢浔搬出去以后,她就换到了上铺,下面床给了何曼曼。
为了不受何家的人影响,她还给上铺加了布帘子,拉上布帘子就是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妈妈想着女孩以后大了,也要会有隐私,于是也提前给下铺也加了帘子。
进了门,张老太看见里屋的门关着,伸手就去开门,没推开,又用力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开:“苏萌,门怎么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