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程晓钰两姐妹在,谢浔没有和她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就进了教室。
苏萌探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见谢浔从桌肚里往外掏书包,看样子准备回家,苏萌想到一个字没记的课堂笔记,头有点痛,拉了拉冬梅:“走了。”
程晓钰连忙拉住苏萌,小声问:“谢浔是你哥?”
苏萌点了下头。
冬梅也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哥转我们学校来了?”
“我都不知道他转来了。”
谢浔的父亲叫谢跃华,是部队里的大领导。
十八年前,红星村地震引发山洪,谢跃华带队去红星村抗险救援。
有一个姑娘被洪水冲走,谢跃华跳进河里救人,但水太急,等他把人救上来,姑娘已经昏过去了,谢跃华只能背着她往卫生院跑。
那个年代保守,谢跃华虽然只是为了救人,但村民们却说姑娘被他摸过,已经不干净了,说好的婆家也退了亲,十几岁的姑娘在流言蜚语里没了活路,一条绳子吊在了村口老榕树下。
她命不该绝,又恰好被路过的谢跃华救下。
谢跃华在部队里不受流言影响,但不受影响不表示不知情,他安抚好姑娘,当天就打结婚报告,娶了那姑娘。
那姑娘就是谢浔的母亲阮玉花。
阮玉花知道谢跃华娶她是形势所迫,但寻思着既然一起了,以后对他好一些,慢慢弥补对他的亏欠。
但婚后去部队探了一次亲,发现自己和谢跃华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
他的人生,不是她对他好,就能弥补得了的。
阮玉花回乡后就写信去部队,让谢跃华打报告离婚。
信寄出去了,谢跃华却一个字不给她回。
谢浔出生,谢跃华都没回来看一眼,阮玉花在月子里哭坏了身子,落下病根。
虽然谢跃华的工资每个月按时寄回来,但见不到人,时间长了,村里就有了各种说法,甚至有人对着孩子乱开玩笑,说他是没爹要的娃。
阮玉花可以接受丈夫无视她,却不愿意孩子被人戳背脊,再次写信给谢跃华,讨要个说法。
但信一封封寄出去,都石沉大海,始终得不到回应,一直到阮玉花病逝,谢跃华也没有来信给个说法。
阮玉花不知道的是,谢跃华去了边境执行机密任务,所有通讯阻断。
完成任务回来,才知道妻子已经去世,儿子谢浔和丈母娘相依为命。
谢跃华不负国家,却愧对妻儿,想把丈母娘和谢浔接去京里,老人理解谢跃华报效国家做出的牺牲,但日积月累的怨念不是理解就能消散的,自然不肯跟女婿走。
而谢浔对母亲那些年受的苦同样不能释怀,再加上不舍得外婆,自然也不肯随父亲离开。
谢跃华没有办法,只能把谢浔留下,自己回了部队。
谢跃华失联的这些年,他的战友兼发小苏建国常去乡下看望阮老太和谢浔,和谢浔感情很好。
谢浔到了上学的年龄,苏建国就把谢浔接到了市里上学。
苏萌记忆中谢浔上的市二中。
机械厂子弟校条件虽然好,但升学率远不如市二中。
市二中是市里最牛的高中,而谢浔又是铁打的年级第一,没理由转到子弟校。
换成原身,肯定会抓破头地想,谢浔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谢浔除了成绩好,再没有一样能跟尖子生沾上边。
抽烟,喝酒,打架,逃课,他样样都占,五毒俱全,如果不是因为成绩摆在那儿,估计早被二中开除了。
不过,也正因为成绩摆在那儿,二中能让他出来,肯定犯了天大的事。
但苏萌是猫妖,除了觉得重生后剧情变化有点大,也没太多想法。
谢浔从小到大自带光环,冬梅有点怕谢浔,见转校生是他,反而不敢多嘴了,拉着苏萌退开:“姐,我们回家写作业了。”
程晓钰还想打听谢浔的事,苏萌抢先从冬梅手里拿回自己的书包:“晓钰姐,再见。”说完,转身跑了。
学校门口,一群中小学生围着一个卖大头菜的老太婆。
腌好的大头菜,切片拌上红通通的辣椒粉,一分钱一片。
老太婆长得黑黄干瘦,大拇指指甲又黑又长,一看就不讲究卫生,包大头菜的纸是用写过的作业本裁成的小方块。
冬梅把弟弟从人堆里扒拉出来,拍了两巴掌:“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玩意脏,你还吃?”
小朋友怕姐姐回家告状,挨了打,耷拉着头,没敢哼声。
苏萌眼角余光瞥见正走出校的谢浔,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谢浔在外面虽然浑,但在家里却很懂事,住在苏建国家中,为了不让苏建国两口子操心,放学就回家,从来不乱跑。
可有一天,他放学比平时晚很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大头菜,然后在厨房捣鼓了半天,拌了一碟大头菜,辣椒味冲得猫打了好久的喷嚏。
后来,每隔个把月,谢浔就都会去买两个大头菜回来拌。
以前她一直以为是谢浔嘴馋想吃,现在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才知道嘴馋的人不是谢浔。
何曼曼从上小学开始,就爱买老太婆的大头菜,到了初中还改不了这毛病。
有一次,已经上初二的何曼曼买到大头菜,美滋滋地正要吃,却看见放学回家的谢浔,连忙把大头菜往站在一边等冬梅的原身手里一塞,辣椒粉散开,撒了原身一袖子。
原身还没反应过来,何曼曼又一巴掌拍掉她手里的大头菜:“这东西脏,不能吃。”
谢浔转头过来,看向掉在地上的大头菜。
原身顺着谢浔的视线,看见被大头菜压在下面的田字格,糊着辣椒粉的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
她知道自己被表妹算计了。
原身小学一年级那会儿,看别人吃得香,经不起诱惑,也买过老太婆的大头菜,只是没让老太婆用写过的作业本纸。
她知道脏并不仅仅因为写过字的纸,尝过味道就不再买了。
已经上初中的她,就算再嘴馋,也不会去碰那玩意。
但因为小时候买过,对上谢浔看来的目光,就涨红着脸说不出否认的话。
谢浔骑着自行车,没有停下来,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只给二人留下了一道背影。
然后那天,谢浔就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回家,书包里多了两个大头菜。
有了原身的记忆,苏萌不由想起当年的情景。
谢浔第一次拌大头菜的时候,见小猫打喷嚏打得小身板一抽一抽的,怕它被呛死了,把它从裤腿上撸下来,装进书包,挂到远离厨房的衣帽架上,等辣椒粉味散了,又洗掉手上的辣椒味,才把它从衣帽架上摘下来。
衣帽架所在位置通风,辣椒味不重,但它不喜欢孤零零地关小黑屋,只能爬到书包最上头,用爪子钩着硬邦邦的布料,把脑袋挤出书包看窗外飞过的鸟……
苏萌摸了摸鼻子,想到以前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被挂起来的惨痛人生,心情有点复杂。
机械厂有四个生活区,苏萌家在二生活区,冬梅家在三生活区,到了二三生活区分叉路,苏萌和冬梅分道扬镳。
人流分散,再往前走,人就少了。
机械厂不但厂子有围墙围着,就连每个生活区都修了围墙。
一为安全,二为和周围农村的土地划出界线。
苏萌走过二生活区的围墙就被人堵了。
堵她的人叫徐强,是她初中同学,成绩差,不学好,初中毕业连技校都没考上,整天跟其他一样考不上技校的烂账混在一起。
徐强初中的时候就让人给原身传纸条,约她出去玩,原身不理,他就一直传纸条,原身烦了,把纸条交给老师,徐强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纸条不传了,却直接坐到她桌上,说要跟她耍朋友,闹得全班跟着起哄。
班里闹出这样的事,老师气得不行,当天就请了家长,徐强他爸在老师办公室就把徐强揍了一顿,下手还狠,大有不打死不罢手的架势,搞得全办公室的老师都在拉,生怕弄成办公室血案。
徐强挨了那顿揍,不再骚扰苏萌,老老实实混到毕业。
初中毕业以后,在外面混着,家里也管不着他了,他又死灰复燃,时不时来纠缠。
不过他也不敢把苏萌怎么样,也就说几句苕皮话。
今天遇上的场景和原身记忆里的场景一样,徐强嬉皮笑脸地拦着她:“萌萌,我们好有缘分哦,又遇到了。”几步外一群流里流气的二溜子或蹲或站地看着。
屁的缘分。
徐强堵苏萌一周一次,跟报到似的,有时他自己来,有时带着一帮二溜子。
不过不管他有没有带人来,只要不搭理他,他跟几步就不跟了,最多跟他一起来的那帮二溜子再起个哄,就完事了。
这些小混混,他们不出格,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不理他们,他们也顶多像苍蝇一样烦人,但理了,反倒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原身因为何曼曼,和父母有隔阂,不愿意求助父亲,反正徐强也没把她怎么样,她就一直忍着。
苏萌肯定不能忍,但才重生过来,还没熟悉新身份,不想一来就跟人干架,打算先学原身冷处理,等熟悉了,再来收拾这恶心玩意。
收回视线,黑脸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