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停还没转身,胳膊猛地被方荨拉住,只见他疲惫的眼神突然一亮,“带我见他,我知道他是谁。”
能将南诏制毒术用得出神入化,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三翻四次班门弄斧,方荨能想到的只有玄一。
玄一是南诏巫师关门弟子,很久以前巫师与王族的矛盾还不像现在这么深,玄一和方荨时常在一块儿玩,那段时间他们通过对方不断提高自身医术,成为亦师亦友的不可代替。
后来,王兄昏迷,大王妃摄政,巫师多番从中作梗,从此政权动荡。
方荨为帮大王妃解决后患,孤身一人潜入巫师院子下毒。事情败露后,巫师想借机当刺客杀自己,关键时刻是玄一帮他求得情。
后来幸亏王妃及时赶到,方荨才没受任何伤害,可玄一却从此在南诏消失了。
······
偏殿熏着方荨配的药香,任何迷药毒药在这间屋子里都不能发挥功效。
冯遇双手反绑,衣服被脱得只剩件里衣,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全被搜了个遍。为防万一,百辰还给他灌了软筋散,此刻瘫坐在椅子里与方荨四目相对。
两人各有各的狼狈。
方荨念着他的救命之恩,这些年从未放弃打听他消息,想过很多次重逢的画面,却不想是这样。
方荨细细看着他,回忆如梦境重现。
冯遇,逢遇,相逢相遇。
方荨走过去拿下塞在他口里的布子,“是因为我,你才被派来中原,对吗?”
玄一用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口腔,对方荨人畜无害地笑笑,“也不算吧。师父身边从不养闲人,早晚得替他卖命,当初那件事不过是个契机。他要我的心甘情愿罢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玄一瞧他这副死不了活不起的样子,想嘲讽又没笑出来,“你不也是身不由己。”
方荨扯着他胳膊一转,玄一顿时像杀猪似的嚎起来,意识到对方在帮自己解绳子,尴尬道,“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粗暴。”
方荨没理他,玄一又道,“看来传言不假,你还真是被大宁的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只是···恕我直言,你不是喜欢你嫂子吗?当初我劝你别给我师父下药,你对天发誓为了嫂子,死而无憾···”
方荨解到一半,突然又系回去,顺便拉得更紧了。
玄一扯了两下,正要抗议,转身被他森寒狠毒的目光吓了一跳,心念一转,“你真的···见异思迁了?”
方荨脸黑得比锅底还难看。
可玄一散发的思维根本没法控制,“要我说也挺好。毕竟你嫂子是你哥的,当时我就不喜欢你被扭曲的感情耽误一辈子,你这么好的人,值得拥有长公主这样优秀的女人!不过,我觉得你那嫂子也不是善茬,你当时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她一定是利用你!利用你的感情,让你站在她那边,毕竟你哥要是一直不醒,按道理你要继承王位的。”
玄一把自己说得恍然大悟,“方荨,我看人不会错,你嫂子不是好人。”
方荨咬紧牙根才忍住没把他的嘴再次堵上。
“说完了没?”他斜睨玄一,眼里都是呼之欲出的容忍。
玄一抿紧双唇,跟哈巴狗似的点点头。
方荨揪着领子把人往外拖,“跟我去看个人,要是解不了她的毒,我就让暗卫把你交到大宁皇帝手里。”
玄一被勒得脸都红了,“世上还有你解不了毒?你想灭口就直说,别想着砸我招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嫉妒我的本事,想着灭了我,你就能称霸毒界是不是?”
“不怕告诉你,这些年我在大宁的徒子徒孙能从京城排到郊外去,你休想···”
······
百辰看得目瞪口呆,拿剑鞘神不知鬼不觉戳了戳宋停腋下,“哥,驸马和这毒王认识?要是从前,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宋停冷着脸伸出两根手指把剑鞘拿开,“那是个南诏人,认识也不奇怪。”
“他带人进寻欢阁了,你怎么不拦着?”百辰担忧地看着宋停,好奇他今天怎么不拦着驸马。
宋停皱眉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最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公主信他就够了。”
百辰:“······”
玄一第三次探了楚纤歌的脉,疑惑不解地看向一脸着急的方荨,半晌才发自肺腑问了一句,“你他妈真狠,她出了名的要美人不要天下,你居然···给她下这么可怕的毒?”
方荨庆幸自己在楚纤歌腕子上盖了块帕子,玄一这家伙从进门到刚才一直盯着楚纤歌看,看得他只想把人藏进怀里。
眼下也顾不得跟他计较,“啪”一下打开玄一的手,又“唰唰”两下拉起幔帐。
“能不能解?”
玄一琢磨了好一会儿,“毒倒不是太复杂,只是时间太久了,而且她···这身子扛不住拔毒疗程。正应了那句古话,趁你病,要你命。”
方荨心里的石头就没消失过,听玄一也这么说,越发烦躁,“不能再拖下去,你控制好毒,我先治内伤。”
“说得轻巧,这平衡不好拿捏,稍微有点闪失她就彻底完了。”
玄一这些年见过病重将死的例子不少,还没有哪个像楚纤歌这样光是想想就不敢下手。
方荨岂能不知,可他没有选择,“所以我极力主张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抓回来,换了别人,我也不敢起这心思。”
玄一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这段时间四处逃脱追捕已经筋疲力尽,被抓时好几日没洗澡,头发也乱七八糟,这一抓更像鸟窝了。
“可是···她是我师父的敌人诶。”玄一想尽办法地逃避,“我虽然被你们抓了,但我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岂能···呃!”
方荨一根银针抵在他胸口,眼神冷得骇人,“我能让公主不计代价抓你归案,也能昭告天下你被我们就地正法。”
玄一很有骨气地笑了,“我的意思是,虽然师父有养育之恩,可大丈夫当以天下民生为己任!说实话,我若是认真起来,之前给他们配毒就不会留有余地了,是不是?”
方荨把银针慢慢别在他胸口,再抬眸时,目光中的认真和哀求让玄一愣了一瞬,“玄一,眼下我没有别的人可信。公主对我来说,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果···如果她不能醒,你就也给我下一味长眠不起的毒,好让我能继续陪她。”
“方···”
“作为朋友,这是我的请求。所以,请你尽力。”
玄一脸上的玩笑逐渐消失,他不是没见过方荨认真的样子,可那年少的郑重其事,在如今看来就是傻不愣登的狂妄不羁。
眼下他的请求,更像一种对命运无奈而沉默的抗争。
玄一眸光微微颤动,在方荨的期待下,缓缓吐出几个字,“方荨,要是成了,我只求你一件事。”
方荨示意他继续说。
他思虑片刻,“这几年我也不乏追求者,可总是莫名其妙就吹了,你能不能传授我一些让对方痴迷又主动的秘诀?”
方荨:“······”
要不是他还有用···幸亏他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