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不明白,昨日她分明还在烟明堂内与叶谨言缠绵了一回,入睡时更是不曾挪动过身子。
秀玉和秀珠也是一派懵然,昨夜她们二人都没有守夜,而是在寮房里安寝。
谁曾想一醒来就到了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秀玉乖觉些,在廊庑上寻了个面生的婆子,递了一钱银子过去,问:“妈妈可否通融通融?”
一钱银子不足以让那婆子改了面色,秀玉便又递了一整锭过去,道:“我家姑娘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物呢,好端端地住在叶国公府,怎么一醒来就来了个这庄子上?”
那婆子收下了银子,笑吟吟地说道:“老婆子也不知晓主子间的事儿。”
秀玉立时垮下了脸,正要发作之时,那婆子已讨好地笑道:“世子爷临走时说了,要我们好好照顾姑娘,若是姑娘少了一根毫毛,便把我们统统发卖了。”
这话一出,秀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
她不欲难为眼前的婆子,便撩开裙摆走回了霜儿所在的厢房。
“姑娘别怕,我已问清楚了,爷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事儿,来不及安置姑娘。”秀玉道。
霜儿本正靠在迎枕上发愣,听了秀玉的话后杏眸里漾起些颦颦含情的忧愁。
“莫不是叶国公府也犯了什么事?”她语染担忧地问道。
秀珠率先答道:“定是如此,世子爷定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将姑娘安置在庄子上。”
霜儿听罢便蹙起柳眉,眉宇间的忧愁更甚了几分,一时担忧起了叶谨言的安危,一时又念及在刑部大牢里的父母双亲。
愁绪翻涌着堵上心头,霜儿的杏眸氤氲起了泪雾,眼瞧要落下珍珠般的泪滴。
秀珠慌忙从桌案上拿了个琉璃杯盏来,捧着那杯盏奉到霜儿眼下,一脸的殷切期盼。
霜儿:“?”
秀珠嫣然一笑道:“咱们姑娘生的这般美,落泪时掉下的可不是眼泪,而是珍珠呢。奴婢接下一些,明日拿去卖钱。”
一席话说的霜儿哭笑不得,却是无心再伤春悲秋了。
京郊上的这一处庄子名为燕园,依山傍水,地处僻静。
且如今霜儿所住的这一间厢房更是比烟明堂的一间明堂和内寝加起来还要宽阔一些,更别提那博古架摆着的奢靡器具。
秀玉与秀珠安抚好了霜儿后,便开始收拾箱笼,翻出了不少蜀锦缎绸,以及在京城珍宝阁才有的卖的新式花样。
秀玉虽性子沉稳,可瞧着那一箱金镂衣般耀眼夺目的衣料,也忍不住咋舌道:“我时常听我娘说,若是一个爷们肯为你花钱,便是喜爱你了。瞧着爷这么肯为姑娘花钱,我们也不必过多担忧了。”
秀珠却是面目愁容,时不时地忆起那日在廊下偷听到世子爷将要迎娶梅音公主一事,不免为霜儿抱不平。
尤其是今日世子爷将霜儿送来了燕园,更是明晃晃地要为尚公主一事做准备的意思。
可怜她家姑娘一片痴心,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燕园里的日子闲适安宁,且与在烟明堂时不同的是,霜儿不必囿在庄子之内,可去外头田地山间里散散心。
此时正值隆冬,霜儿披了身狐裘大氅,顺亮的戎毛显出她一张素白俏丽的面庞来。
她便立在庄子庭院里的梅花树下,痴痴然地念了一句:“花寄情思人不知。”
秀玉在廊下煽风点炉,瞥见霜儿清濯薄冷的身姿,立时去耳房里灌了热烘烘的汤婆子,塞到她袖口道:“外头风大,姑娘去廊庑里赏梅吧。”
霜儿却是不肯,秀玉只得又叹了一句:“梧桐昨日不是来了一趟,说爷忙着料理公事,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能来燕园瞧姑娘呢。”
“我知晓。”霜儿幽幽地开口,整个人愈发清冷如兰,烟蒙朦胧的好似一缕轻烟,抓不住也攥不着。
秀玉苦劝不得,只得再去耳房里灌了个汤婆子。
霜儿在庭院里立的久, 夜里安寝时便咳嗽了几声,外头伺候的婆子隔着窗棂问道:“姑娘,可要传个大夫来。”
霜儿只摇摇头,秀珠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劝道:“姑娘见天地杵在庭院里赏梅花,月事也迟了半个多月,该请个大夫来看看才是。”
好说歹说地劝了一通,霜儿才点了头。
秀珠绕出去与那婆子商量请大夫的事儿,秀玉便挑着灯替霜儿缝起亵衣来,闲暇时抬起眸子,便见霜儿呆呆愣愣地坐在床榻边。
这几日霜儿的异样她都看在眼里,也明白她如此失魂落魄的原因——世子爷一次都没来过燕园,就好像把霜儿忘了一般。
饶是燕园奴仆众多,衣食住行更是奢侈无比,可霜儿的这一颗心就好比落在了冰冷潭水中一般,开怀不得、快意不了。
内寝里烛火影影绰绰,霜儿泫然欲泣,美眸牢牢落在暗色的门帘之处,满心满眼地皆等着那人的出现。
可她一日日的从斜阳初升等到了日落西沉,却一次都没等来叶谨言的身影。
枯坐的久了,时常会忘了时辰,等上寂寥一夜的日子也是有的。
那夜的缠绵悱恻,山盟海誓隔得久了,却还是回响在霜儿的耳畔。
他说,会永生永世地爱她、护她。
可如今呢?是不要她了吗?